惠安縣公安局,劉局這幾天眼皮子跳得厲害,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果然,今天發工資領票證,徐友亮這小子說什麽也不把布票給自己了,還撲過來要搶他的。


    “我說,小徐,你沒家沒口的光棍一條,平時又有製服穿,你要布票做啥啊?別搶別搶……你嬸子還等著做衣裳呢。”


    蕭隊長這幾天也噴嚏打的厲害,不知道誰念叨自己,總之不是啥好兆頭,果然,今天徐友亮就追債討要他的工業券。


    “我說,徐友亮同誌,你住宿舍吃食堂又不添置家當,哪像我啊?幾個臭小子都等著買鞋穿,嗬嗬……發揚下風格,別要了啊?”


    徐友亮鼻子都氣歪了,誰說我沒家沒口?我怎麽就不需要添置家當了?布票工業券都給了你們,以後我媳婦穿什麽?我兒子還沒鞋穿呢!


    “拿過來吧你!”徐友亮一個健步把蕭隊長撲倒,按上去就掏他口袋,一張布票三張工業券都搶了過來。


    劉局和王公安轉身就跑,剛出門口不遠就和郵遞員撞個正著。


    “徐同誌的包裹,新南市寄來的。”


    兩個人怔住,對了下眼神:“給我給我,我們替他簽收。”


    徐友亮正在辦公室數布票,還是太少,劉局老婆腰圍得有五尺吧?做衣裳要一丈多布票,葉青做衣裳要用多少呢?葉青的腰圍,葉青的胳膊,葉青的……


    想著想著徐友亮的腦子又亂了。


    “哎呦!大中華!”王公安的一聲驚唿。


    “哪呢哪呢?”蕭隊長爬起來趕緊湊過去。


    徐友亮一怔,抬眼看他們手裏的包裹,心下突然就意識到什麽。不過為時已晚,包裹拆散,三個人手裏各抓了兩包大中華,正對著流口水。


    “哎呀媽呀!這上麵都寫的啥啊?”


    王公安一聲驚唿,劉局和蕭隊長一怔,忙低頭檢查,也都看到煙盒上的字跡。


    “抽煙時候要想我……”


    “葉青冷不冷……”


    徐友亮一聽,頭皮都炸了,更加急眼,撲過來就搶。


    三個人鳥獸般散開,氣的徐友亮沒轍,緊緊護住包裹裏剩下的幾包,拿起來細看。看清楚上麵的字句後頓時無語,寫這種話怎麽不拿信封裝起來?


    幾人笑嗬嗬迴來。


    蕭隊長本來想順走兩包,看到上麵的話,早就渾身冷顫,麻溜地把煙扔給徐友亮。


    “小徐,我說你前陣子跟警犬似得,一來信就衝過去刨,原來搞上對象了啊?”


    王公安嘖嘖搖頭,到底他也不敢留著,這要是讓老婆看到誤會可就麻煩了,趕緊放徐友亮桌上。


    劉局看了眼手裏的煙直搖頭,小年輕真是什麽都說得出口,這煙他可不好意思拿,扔迴給徐友亮,


    蕭隊長摸著下巴思索:“葉青?不就是送“錦旗”的那個小姑娘?你倆啥時候搞上的啊?前陣子你帶去食堂的那個不會就是她吧?”


    他們都在家開夥,周一上班就聽說徐友亮周末帶個年輕女同誌去食堂吃飯,身上還穿著他的襯衫。


    這麽勁爆的消息,幾個人都驚了,審問好幾天,徐友亮咬緊牙什麽口風都沒露,今天總算是抓到了證據。


    劉局坐迴椅子上笑道:“新南市哦!你們不記得上次寄衣裳的事啦?”


    另兩個恍然大悟。


    王公安歪頭想了下說道:“不對!比寄衣服還要早!小姑娘辦戶口遷出證時候我就看小徐不正常!”


    “沒錯!去省城檔案局時候就不對勁兒!”蕭隊長深思。


    “那小姑娘頭一迴跟著老吳過來時候,小徐就看上啦?”王公安大膽猜測。


    “有這個可能!”劉局給予肯定。


    “怪不得以前介紹那麽多姑娘小徐都不同意,原來是喜歡那樣的啊!”王公安結論。


    徐友亮頭疼,怎麽八卦起來都跟家庭婦女似得?審案子時候怎麽不見他們這麽有聯想力?


    趕緊拆開一包香煙挨個發下去,這才讓幾個消停下來。


    “小徐,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劉局夾著大中華美美吸了一口。


    現在也沒什麽好瞞著的,徐友亮坦白道:“剛開始正式交往,至少得過幾個月再說吧?”


    “什麽!還要過幾個月?”蕭隊長猛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縣委那邊剛騰出一間北房,再等幾個月還不知道讓誰占了去!不行!我得去找他們房管處的人,小徐你趕緊抓緊時間!”蕭隊長戴上帽子就出門。


    徐友亮都傻眼了:“有這麽急嗎?”


    劉局掐了煙也戴上帽子站起來,鄭重點頭:“十萬火急,房子沒了我看你怎麽結婚!我去找齊書記談談。”


    徐友亮不解:“葉青在那邊有房子住,結婚後我先兩邊跑,等她工作調過來再分配房子也不遲吧?”


    劉局指著徐友亮恨鐵不成鋼,氣的沒說話就走了。


    弄得徐友亮莫名其妙。


    王公安過來拍了拍他肩膀:“年輕人啊,到底是經驗不足,我跟你說,房子占上就是你的,工作可以慢慢調動,實在不行女同誌就在家呆著煮飯帶孩子。你要是沒房子,到時候人過來住哪?就你那間小宿舍?隻要住進去那可就算是你結婚的房子啦!以後不管你們生了仨還是倆,幾年內都得在裏麵窩楸著!”


    徐友亮暗暗懊惱,險些就壞了大事!忙又給老王點上一顆煙。


    王公安夾著煙很是受用,又拍了拍徐友亮肩膀說:“我去食堂跟大師傅交代一聲,讓他倒騰點油票肉票也給你攢著,結婚時候怎麽著也要湊桌酒席。”


    徐友亮自然是連連道謝。


    新南市,過完五一節恢複平靜,葉青照樣上班下班。


    今天又是開大會,工會,車間和廠委滿滿擠了一屋子。


    “安靜,安靜!”牛大姐敲了敲桌子,第一個發言:“今天大家討論關於職工分配住房的問題,下麵請踴躍發言。”


    葉青頭疼,房子和糧食一樣,都是有數的東西人多不夠分,再怎麽討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礦區建築分新舊兩大塊,青磚大瓦房是以前留下的,麵積大挑層高,一間房就二三十平方,多數住著老職工全家三代。


    紅色小磚房是蘇聯式建築,包括工會的四層辦公樓,職工宿舍的幾排兩層小樓,不過麵積都不大,一間也就十幾平方。


    小紅房已經擠出來一排當了家屬區,剩下的宿舍麵積有限,再緊湊也不過擠出十來間。可是從去年到現在,已經結婚等著分房子的夫妻就二百多對。


    “礦上房子不多,我提議先考慮雙職工。”孟礦長代表廠委先發言,表明態度,葉青自然是連連點頭附和。


    牛大姐也深表讚同,畢竟就那十來間,當然是優選考慮自己礦上的職工,兩夫妻都是礦上的人,分一間給他們不虧。


    工會會記統計完人數仍舊一臉愁容:“雙職工已經結婚的就六十多對,都跟一大家子擠著住呢。”


    蔣書記皺眉半天,還是無奈道:“那就先給兩夫妻都是正式工的吧,有富餘的再酌情分配。”


    話剛落音,工會大麗猛的站起來:“我反對!學徒工也是礦區的人!憑什麽要區別對待?再說了,這麽多人結婚沒房子,有的人卻單身住著一大間!”說完憤恨的看著葉青。


    葉青一怔,關我什麽事?怎麽衝我來了?


    “我說,大麗同誌,小洋樓的房子歸市裏房管局管,今天討論的是咱們礦上職工結婚住房的問題,你胡扯八扯些沒用的幹什麽?”葉青懶洋洋說道。


    “怎麽沒用?”大麗情緒激動:“你自己住著那麽一大間房子,工友們結婚生孩子卻沒有棲身之所,你覺得公平嗎!”


    葉青笑了:“大麗你腦子有毛病吧?咱們新南市市長還住著獨棟洋房呢,你怎麽不去市委喊不公平?”


    大麗氣的咬牙切齒:“葉幹事!你不是市長!你級別不夠!”


    葉青擺手認輸:“我跟你說不通,我是級別不夠,可我家就我一個人呀?你家房子也不小吧?要是把你爸媽活埋了,幾個弟弟都掐死,你不是住的也蠻寬敞?”


    “你!”大麗眼含熱淚,委屈的說不出話來。


    葉青翻個白眼懶得搭理她。


    高衛國有些詫異,他還是頭一迴聽說葉青自己住著一間大房,按耐住激動地心情,悄悄拍了拍大麗的手安撫。


    大麗心頭一暖,看看高衛國,羞澀的點了點頭,平複情緒坐下。


    其他人紛紛都發表了看法,說來說去,還是僧多粥少,怎麽安排都不夠分。


    葉青站起來也說了自己的想法:“我提議,從雙職工中挑選出雙方都是正式工的,再按照工齡排序,不管是否已婚,優選解決大齡職工的住房問題。”


    “我同意!”孟礦長第一個讚同。


    “葉幹事這個提議很好。”蔣書記也鼓掌表示支持。


    葉青的提議兼顧了他們兩人的意見,還唱白臉點明了分配方案,當然,她也知道,全國大部分企業住房往後十幾年都是這麽分配的。


    “我反對!”


    葉青聽聲音就知道是葉向紅,唱反調唱上癮了。


    “葉向紅,說你的理由。”葉青問。


    “你這是搞特殊化!都是礦上的工人,大家都參與勞動,都是光榮的工人階級,為什麽隻給正式工分房子?要算工齡就大家都算,按工齡長短論資排輩,誰也不能搞特殊!”葉向紅正氣凜然,同樣的意思,她的說法可比大麗高明多了。


    葉向紅知道她姐葉向蘭和礦上的正式工搞對象,能不能分到房子結婚她不在乎,她就是要挑出葉青的語病給她找麻煩。


    這一提議得到學徒工和臨時工代表的熱烈響應,都鼓起了掌。


    鄭大春看到希望,他和葉向蘭的工齡可都不短,要是不考慮級別隻按工齡算的話,他們倆很有可能分到一間。


    葉青無奈搖搖頭:“葉向紅,從明天起你去礦場當臨時工吧。”


    葉向紅一怔:“憑什麽?”


    葉青笑笑:“都是同樣的工人階級,同樣的勞動,你這個學徒工怎麽就不能少拿一級工資呢?你這不是搞特殊?”


    “你!”葉向紅詞窮。


    葉青看了眼情緒激動的臨時工和學徒工代表,顯然他們是不服。


    “農村種地也是參與勞動,國家號召工人迴到老家農村去,增加農業生產力,誰想迴去?現在站起來吭一聲,主動要求迴到農村去的,留在礦上的子女/優先給房!”葉青落井下石。


    一眾人都沉默了,都不再吭聲。


    任大姐站起來:“我說一下,咱們工友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大家庭裏結婚也是要分先後不是?所以都別急,慢慢來都會有!”


    任大姐的大女兒都二十五了,和對象都是礦上的正式工,兩口子平均年齡二十八,房子沒跑。


    工會會計忙著做統計,兩項硬性指標下來,有資格的也不過十五對,房子全部安排了還剩下兩間,留著作職工集體宿舍。


    一眾人都表示讚同,分上的都覺得公平公正,沒分上的也找不到理由辯駁,隻能認命等下一批。


    散了會,葉青拿飯盒去食堂打飯,下樓就看見鄭大春猶猶豫豫地站在那裏,似乎欲言又止。


    “鄭大哥,找我有事?”葉青主動問。


    “葉妹子,我……對象是臨時工,這次分房子,我,我們真的沒資格了麽?”


    葉青對鄭大春還是有些無奈:“鄭大哥,剛才你也在會場,應該都聽到了,我隻是提議,並不能做得了主,大家意見決定的這樣安排。”


    鄭大春臉上的無奈更加無奈:“這……這可咋整啊!”


    葉青也替他為難,想起兩次鄭大春幫自己家搬家具爐子,還是忍不住提醒:“鄭大哥,鄭曉冬也是礦上的職工了,下輪分配宿舍他也有資格,到時候可不是隻論資排輩,也要考慮職工家屬的實際困難。”


    鄭大春一怔,琢磨好大會兒才醒過味,忙謝過葉青,走時已經轉憂為喜。


    葉青搖頭笑笑,趕緊跑去食堂。


    沒人規定新婚的小夫妻必須都有獨立住房,分上的自然皆大歡喜,沒分上的隻能自己想辦法。


    葉青記得有個八十年代的電視劇,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兩兄弟雙人床摞起來各自結婚,什麽運動都不耽擱,照樣過日子生孩子。


    這時期更加不稀奇,祖孫三代都擠在一間房,拉布簾加隔斷,打吊樓,想結婚怎麽都能裝得下去。


    又到周末,徐友亮一早下了火車,在國營飯店買了餛飩油條,端著往小洋樓走。


    “公安同誌!你這是去小洋樓吧?”有個婦女跟上來。


    徐友亮看著眼熟,猜測是葉青的鄰居,隻隨意“哦”了聲,一門心思加快腳步,生怕飯盒裏的餛飩坨了。


    “公安同誌,你真是辛苦,這一大早的趕過來……”


    徐友亮笑笑不答話。


    “公安同誌,話說都一個樓住著,有時候我真看不下去,春節多發了二兩油,葉同誌就炸丸子做紅燒魚,你說,這是過日子的人嗎?”


    “不是!”徐友亮讚同點頭。


    婦女得到認同說的越發來勁:“五一節市裏有不要券的商品,聽說葉同誌一個人就買了好幾十塊錢的,平時那新衣裳做的呦,一身跟著一身!你說這不是燒錢嗎?”


    徐友亮莫名其妙:“她花你錢啦?”


    婦女一怔,訕笑著擺手:“那倒沒有,我就說她這個人,不會過日子!”


    “你要和她一起過?”徐友亮問。


    “哎,你……我這不是一片好心嘛!”


    “謝了。”徐友亮冷著臉說。


    小洋樓早起的人家都在通爐子做早飯,水管子跟前不少人圍著接水。


    “大麗媽,你咋跟葉妹子對象一起來迴來啦?”李玉坤好奇問。


    大麗媽尷尬笑笑:“湊巧,湊巧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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