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紅端著飯盆站在窗口打飯,自打上班後,她就沒往家裏交過一分錢。工資全都自己拿著,這月寫了份證明,把糧食關係也轉到食堂。


    是爸媽求著她上班的,她可不是葉向蘭,傻乎乎的錢都交到家裏,就是一分不給誰又能把她怎麽樣?


    每月十六塊五工資,除去四塊五的夥食費,平時零七八碎的幾塊零花,攢兩個月錢就能買一件蔣紅棉那樣的罩衫。可惜廠裏現在沒人去上海出差,等有人過去,一定要多捎幾件不可。


    要了一份炒白菜,一個玉米餅,葉向紅掃視下四周,衝著高衛國大麗他們那桌就湊了過去。


    “我們車間那桌滿了,我搭個桌。”葉向紅看了高衛國一眼。


    高衛國馬上起身讓出旁邊位置:“都一樣,快坐!”


    大麗撇撇嘴冷笑:“車間那桌可沒滿,你家親姐姐也在呢。”


    “她不是我親姐!大麗同誌請你搞清楚立場!不要瞎說!”葉向紅劍拔弩張,眼看著就要吵起來。


    高衛國趕緊勸阻:“好了好了,都是階級姐妹,大家不要內部矛盾。”


    兩個姑娘熄了火,高衛國滿意的上挑嘴角。


    雖然離開廠委,但是在工會似乎更有人緣,光是這幾天,就有好幾個大姐要給他介紹對象,車間小花和工會一枝花動不動就為他爭風吃醋。以自己的魅力,就算是在工會也會有一番大作為,前途一片光明!


    高衛國伸手抹了把油光可鑒的頭發,熱情洋溢的和左右兩邊的花兒寒暄。


    隔壁桌葉青納悶:“什麽情況?”


    “噓!兩女爭婿!”李玉坤低聲。


    “不止吧?呶?那邊還一個呢!”王大壯壞笑使眼色。


    葉青抬頭就看見不遠處小蘭姑娘幽怨的眼神。


    嘖嘖,可真夠不開眼的,這桌上的王大壯何二勇都是踏實肯幹的單身小夥,論誰也比那個花裏胡哨的高衛國強啊!


    一下午沒什麽事,晚上早早下班迴家做飯。


    葉青這月給李隊長家買了鍋送迴去,又請田婆婆賈工吃飯慶祝,現在兜裏真的就隻剩八毛錢。


    不敢再去國營飯店,隻好迴家煮麵條吃,距離發工資還有好幾天呢。


    葉青半點都沒危機感,要說現在的幸福度那真是後世沒法比。


    房子不用操心,車子也沒地方買,手裏就算有點餘錢,沒有各種票證你也買不到什麽東西。


    看病不花錢,真的是一分也不花!礦區醫院看病,出示工作證醫藥費就能全免,礦區家屬拿著戶口本也可以半費。


    如果沒有太多超出工資負荷的*,過日子足夠。


    葉青拿著八毛錢混日子也毫無壓力,熬到月初發工資照樣可以下館子做新衣裳。


    這天周六,小周末還要上班,葉青端著飯盆去食堂,剛下樓就看見前麵樹下站著的挺拔身影。


    “你怎麽來啦?”不是不驚喜。


    徐友亮幹咳:“來看看你有沒有餓死。”


    葉青氣惱,什麽人啊!會不會說話啊?


    “離餓死還遠著呢,走啊,帶你去吃我們食堂!”葉青一把扯住徐友亮胳膊。


    前世大學時候忙著兼職賺錢,她現在突然很想去公眾場合秀恩愛,又高又帥的製服男友……嘿嘿!


    葉青滿心歡喜。


    徐友亮嘴角帶笑,任由葉青拽著,終於踏實了,自己的人生大事總算有了著落。


    食堂正是人山人海時候,洗過手,葉青找到熟悉那桌讓徐友亮坐下。


    “都是小洋樓的鄰居,鄭大春,上次你見過的,他們是李玉坤王大壯何二勇……”葉青做介紹。


    徐友亮點下頭算是招唿過。


    “等著,我去打飯!”葉青端著飯盆跑到窗口,打了一分錢的湯,三分錢的炒蘿卜絲,又到主食口買了兩個二分錢的玉米餅。誰說八毛錢就要餓死?鐵能花呢。


    “來啦!來啦!”葉青擠到徐友亮身邊。


    剛坐下,就看見葉向紅端著飯盆朝他們這桌過來。


    “葉同誌,他是你什麽人啊?怎麽也不介紹介紹?”葉向紅穿著件紅底黃格子的列寧裝,居高臨下的看著葉青。


    徐友亮也好奇打量葉向紅。


    葉青一看趕緊給他介紹:“這個小姑娘是無關緊要的人,以後看見她你不用打招唿。”


    徐友亮“哦”了聲,聽話的轉過頭不再打量。


    葉向紅氣的瞪了葉青一眼,轉身就走。


    葉青笑笑也不理她,拿個玉米餅遞給徐友亮。


    “食堂的玉米餅可沒我做的好吃,不過蘿卜絲炒的還不錯,你嚐嚐!”葉青把自己筷子遞過去。


    徐友亮接過,咬了一口玉米餅,夾了一筷子蘿卜絲,臉上表情不變,筷子又遞給葉青。


    葉青趕緊喝了兩口湯,湯勺湯盆遞給徐友亮,接過筷子自己夾兩口菜吃。


    那邊徐友亮放下湯勺,葉青趕忙又把筷子遞過去。


    兩人配合默契,筷子湯勺輪換著,不大一會兒就把主食菜湯一掃而光。


    “晚上再給你做好吃的!”葉青討好。


    “哦,那走吧。”徐友亮大蓋帽戴上,麵無表情說道。


    葉青趕緊稀裏嘩啦收好飯盆,顛顛地跟著出去。


    留下一桌人目瞪口呆!


    下午徐友亮去辦事,葉青在辦公室坐立不安。


    “小葉,聽說你對象來啦?還是個公安?”任大姐跑來打探消息,廠子裏的消息傳得比李隊長他們村兒還快,尤其是桃色八卦。


    對象?算是吧?葉青笑嘻嘻衝任大姐點頭。


    “那還坐著幹嘛?別讓人家等著啊!還不趕緊下班?”


    反正沒什麽事,坐這兒耗著幹嘛?葉青也這麽覺得,多謝任大姐提醒,交代好,抓起挎包就跑。


    到了小洋樓,見門口停著個排子車,徐友亮正一趟趟往樓上搬東西。


    “你現在就下班了啊?還不到三點。”徐友亮看看表詫異問道。


    葉青笑:“怕你等急了嘛,迴來給你做飯。”


    徐友亮也笑,眼睛彎彎的像隻狐狸。


    “咦?你怎麽弄這麽多磚頭?”葉青還記得洗手台的事,不過這也太多了,小半車呢。


    “好不容易讓人尋來的,當然有多少算多少。”先倒騰到自己家再說,以後有的是用得著的地方。


    兩人一起往二樓搬磚頭,都倒騰完堆在走廊上。開門進屋,徐友亮看見多出來的那幾樣沙發茶幾怔了下。


    “你從哪兒弄的這些家具?”


    葉青也不瞞著,把怎麽買的“破爛”,怎麽找到魯師傅的事情得意說了一遍。


    “姓魯?這手藝,估計就是那個魯能了。”


    “魯能?你知道他來曆?”葉青也不知道魯師傅全名。


    “會做魯班鎖的巧匠,連姓氏都改成祖師爺的了,這樓裏的暗道機關都出自他的手筆。當年清點田玉茹資產時候,還是這個魯能主動交代保險箱藏匿地點,當時算是立了功。後來又被自己徒弟舉報,他家牆上的暗格裏麵也私藏個幾十根金條。”


    魯師傅現在就在礦上當鍋爐工,葉青見過他幾迴,不過人家裝不認識,葉青也就沒去搭訕。聽徐友亮這麽一說,魯師傅和田婆婆之間應該還是交情匪淺,否則怎麽會把這麽重要的事交給他做?還沒殺人滅口?


    出賣了雇主,自己又被最親的徒弟出賣,這些人都怎麽了?葉青費解。


    砌個洗手台並不費事,沿著原先的痕跡,兩摞磚頭抹上水泥固定,上麵放上木板條再兩邊壓上一溜磚頭就完工了。


    放好木頭箍的洗臉盆,接好下水,徐友亮打開水龍頭洗手,終於沒再呲一身。


    掏出手帕擦幹,過去檢查浴桶下水有沒有連接好,手扶著浴桶邊沿,腦子裏不知怎麽的就浮現出一副旖旎畫麵,嗓子突然就有些發幹……


    徐友亮慌慌張張從洗漱間出來,看見葉青正哼著歌在煤油爐子上做飯。


    長條幾的下層隔斷上擺著糧食口袋,大米,小米,鹹肉,雞蛋,洋蔥,臘鴨……


    “你從哪兒弄這麽多吃的?”徐友亮皺眉問。


    “前溝子村寄過來的。”


    葉青說的一半是真的,迴來不久後就收到三柱寄來的三十多斤玉米麵,還有蠶豆黃豆毛嗑等雜糧,信上直說收了麥子再給她多寄白麵。


    徐友亮過去抓了把小米,這個眼熟,跟他們食堂的一摸一樣,又看了看大米臘鴨,不滿嘟囔:“我們局下鄉也就收上來些紅薯跟小米,這還親疏有別啊?”


    葉青白了他一眼:“那當然,我可是千裏迢迢背著鍋送迴去的,情份能一樣嗎?”


    徐友亮笑笑,坐沙發上看葉青做飯。


    白襯衣深藍色褲子,腰上紮著天藍底黃碎花小圍裙,帶子纏在纖細柔軟腰肢上,賞心悅目。鬆鬆散散的麻花辮,幾綹發絲飄出來,隨著舉手投足上上下下晃動的還有……


    “咳咳……”徐友亮錯開視線。


    煤油爐子燒上米飯,葉青又去田婆婆家借蜂窩煤爐子炒菜。


    徐友亮跟了出來:“葉青,你不會是一冬天都沒在屋裏升火吧?”


    “是啊!屋子裏又不冷。”葉青無所謂道。


    徐友亮有些無語,迴到屋再看見窗台上一堆票證時,臉又黑了。


    “葉青,燃料票怎麽都作廢了?你沒買煤油啊?”


    “葉青!你居然沒辦購煤證!為什麽不買蜂窩煤?”


    葉青攤攤手:“沒爐子!”


    徐友亮瞪她,噎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怎麽就把日子過成這樣?工資都買衣服穿身上啦?徐友亮頓時覺得自己壓力山大。


    看來以後不能再抽牡丹了,改成大前門?不行,三毛七的大前門也不便宜,難道要學老王,隻抽九分錢的大生產?


    布票也不能給劉局蕭隊長他們了,得自己攢著,估摸著自己攢還不夠,得學他們,下鄉時找農民老鄉換點布票。發工資也不能去打牙祭了,還得多存點錢……


    徐友亮為以後的生活憂心忡忡。


    葉青全不知情,歡歡快快的炒好菜端到屋裏。


    炒臘鴨,醬鹹肉,洋蔥炒雞蛋,白米飯,蘿卜絲蝦幹湯。


    徐友亮吃著飯,總算給自己找到點安慰。手藝還不錯,家裏的飯就是香,飯店做不出這個味道。


    吃過飯,碗碟扔桌上,葉青就去泡茶。


    徐友亮看著一堆沒洗的碗筷又發愁,這都是什麽習慣?


    葉青是習慣吃飯前才刷碗,吃飽了就要喝茶歇著。


    見葉青悠哉著喝茶,坐那兒不動地方,徐友亮沒轍,隻好自己動手去洗漱間打了一桶水,蹲在地上把鍋碗瓢盆都洗涮幹淨擺放整齊。


    他看不慣亂七八糟,家裏必須收拾整潔一塵不染。


    “我去招待所,明天再過來。”


    外麵天已經黑透,再待下去難免招惹閑話,畢竟現在還沒領結婚證。


    葉青還以為他坐車累了要休息,忙點頭起身,一路送到大門口。


    迴來剛上二樓就被大麗媽攔住,滿臉堆笑的看著葉青。


    “有事?”葉青問。


    “葉同誌,剛才那位公安同誌是你家親戚吧?長得真高!拿幾級工資?每月多少糧食?有存款沒?”大麗媽滿眼熱切的問。


    葉青無語,什麽人啊這是?怎麽見一麵就打聽人*啊?不過見大麗媽這幅神情,和工會那幫老大姐看女婿時的表情如出一轍,葉青倒也明白她想什麽了。


    “不是親戚,是我對象。”葉青笑著道,是不是的先占上再說。


    果然,大麗媽的臉瞬間冷了下來:“哦,你對象啊?”


    “嗯。”葉青點頭,不是我的還是你的啊?


    “快結婚了吧?”大麗媽又問。


    才剛開始相處結什麽婚?還不知道彼此合不合適一起生活呢。


    不過葉青跟她說不著這個,笑笑沒答話就走開了。


    轉天是休息日,覺著徐友亮不會太早過來,葉青關了鬧鍾打算睡到自然醒。


    才剛七點多鍾,外麵就傳來敲門聲。


    葉青睡的暈暈乎乎還以為是田婆婆,穿著睡衣下床開門。


    “是你啊?早啊!”


    門外站著徐友亮,端著飯盒拎著油條,開門見葉青這幅打扮,手裏的餛飩險些沒打翻。


    徐友亮進來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咣當”把門踢上,站在桌前背對著葉青,好半天才喘勻了唿吸。


    “咳咳……你,你穿衣服!吃飯。”


    葉青低頭看看自己,長睡褲,小背心,除了兩隻胳膊什麽也沒露,這不是穿著了麽?


    白了他一眼,葉青到底還是去洗漱間換好衣服,洗臉刷牙收拾整齊出來吃飯。


    一大飯盒餛飩,徐友亮拿出兩個碗倒進去,油條放小竹筐裏,遞過調羹催葉青趕緊吃。


    葉青拿了香油在兩個碗裏點了幾滴,又撒上胡椒粉,這才坐下來。


    “就你事兒多!”徐友亮嘀咕。


    葉青鬱悶之極,這算是正式交往頭一天吧?怎麽跟相處了多少年的老夫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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