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龍同樣看到了山澗的情形,溪澗兩岸散落著二三十具羽林甲士的殘骸,顯然這些人都是閣羅鳳帳下親兵。


    從眼前的情況看,李景龍便不難推測,閣羅鳳定然是帶著親兵悄悄跟在自己一行人身後,不承想他們卻被狼群盯上了。


    王天運嘿嘿冷笑道:“陰魂不散的閣羅鳳居然被狼群圍攻,帳下親兵死傷慘重,這可真是天理昭彰,惡人自有惡人磨啊!”


    李景龍淡然一笑:“走吧,不必驚動他們,我們繼續趕路,十天後就能迴家了。”


    “呃?迴家······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早點迴家最好!”王天運聞聲色變,乍聽“迴家”二字,心中別有一番滋味,熟悉又陌生。


    不光是他,身後六十多個弟兄皆是感同身受,對自己即將“迴家”既喜又愁,喜的是自己終於可以迴到闊別已久的家,愁的是剛好上沒幾天的“媳婦”怎麽辦呢?


    “且慢!”邁腿前行不到兩步,身後便傳來竹靈倩的輕叱聲,李景龍驀然迴頭,隻見倩影一閃,竹靈倩已然出現在眼前。


    “閣羅鳳既然在此現身,那他帳下三千鐵騎又在哪裏?身為南詔大王子,最有希望成為世子,既而繼任南詔王位的人,又怎會孤身犯險,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呢?”


    李景龍聞言眸光一閃,不動聲色道:“你想說什麽?不必轉彎抹角,直說便是。”


    不管竹靈倩和他私交如何,關係親近到何種程度,若是不涉及自己手下這幫兄弟的切身利益,李景龍都不會和她計較,無論她想幹什麽都由著她;然而,一旦涉及兄弟們的利益或直接關乎他們的生命安全,李景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冷靜的嚇人,寸步不讓,絲毫必爭。


    朝夕相處多日,竹靈倩深知李景龍處事沉穩,從不意氣用事,更不可能被別人左右,極有原則,不觸及底線便罷,一旦越過底線,休說自己和他關係不錯,就算自己把身子都給他,也不可能讓他死心塌地的聽命於自己。


    “既然他鬼鬼祟祟的藏在這裏,又身陷絕境,而我們與其冒著遇到羽林鐵騎的危險南下,不如趁此良機生擒閣羅鳳。隻要擒下他,何懼三千羽林鐵騎?


    擒賊擒王是你們唐人一貫奉行的用兵之道,現在機會就在眼前,豈能視而不見,一走了之?”說話間,竹靈倩美目流轉,顯得自信睿智,勝券在握。


    “生擒閣羅鳳?”喃喃自語,李景龍思索著沉吟道:“聽起來似乎很不錯,化被動為主動,不再受製於人。而目下情形又恰好對我們極為有利,閣羅鳳身陷狼群環伺之中,孤立無援,危在旦夕。但是······你不覺得一切都太巧了嗎?”


    語氣一頓,李景龍隱隱摸到一絲脈絡,繼續道:“我們從狼穀出來,正要南下返迴浪穹寨,剛走十幾裏就碰巧遇到被狼群圍攻的閣羅鳳,而他有恰好勢單力薄,獨木難支,岌岌可危。


    於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擺在我們麵前,隻要打退狼群,就能生擒他,既而逼他就範。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世上真有這麽巧合的事?”


    竹靈倩聞聲色變,娥眉緊蹙,狐疑道:“你的意思是···這是他預先設計好的圈套?”


    李景龍沉吟道:“是不是圈套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但是我從來不信世上還有這麽機緣巧合的事。眼前這情形,在我看來,便是環環相套,絲絲入扣,看起來毫無破綻,殊不知沒有破綻本身就是破綻。”


    竹靈倩神情一震,喃喃自語:“沒有破綻就是破綻?對呀,早就聽聞閣羅鳳謀略極高,心思縝密,既如此,他又怎會身陷險境,被狼群圍攻呢?”


    一念至此,竹靈倩頗為躊躇,旋即一咬牙一跺腳,終於下定決心,“算了,不管他是故意設下圈套引誘我們出擊也好,還是無意中闖進狼群而身陷絕境也罷,我們都不予理會,隨他自生自滅吧。我們走吧······”


    眼見竹靈倩終於想通了,李景龍神情一緩,露出輕鬆的微笑,可是沒走多遠,他突然停下腳步,又迴頭看向山澗裏奮力搏殺的閣羅鳳,以及那三名僅存的渾身是血的羽林親兵,眸光閃爍不定,凝視不語。


    “又怎麽了?不是你告訴我,這很有可能是他故意設下的圈套麽?現在···難道你想救他?”竹靈倩的目光始終都在李景龍身上,看到他又停下迴頭張望,便立即湊過來,柔聲詢問。


    李景龍輕輕點頭,又搖了搖頭,低聲道:“這就是個圈套,請君入甕而已,還騙不了我李某人。但是,我現在確實想救他,很想知道他不惜以自己為餌究竟想幹什麽?”


    竹靈倩頓時氣結,嗔怒道:“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他自作聰明就讓他自作自受,我們既然已經識破奸計,為何還要湊上去?你到底怎麽想的,無緣無故的為何改變主意?”


    李景龍微笑搖頭:“不要急,你聽我說。從王陵行刺失敗至今,我們一路向西逃亡千裏,在此期間,閣羅鳳既不率軍追殺也不撤軍,一直領軍跟在身後,始終與我們保持二三十裏的距離,不緊不慢不慌不忙的跟著,如跗骨之蛆一樣陰魂不散。


    可是你不覺奇怪嗎,他為何要這樣,到底想幹什麽呢?


    憑借他麾下三千鐵騎,如果不計傷亡的發起攻擊,勢必給我們帶來無法想象的重大傷亡,甚至有可能將我們全部殲滅。可他沒有這麽做,既不撤退也不靠近,就像蒼蠅一樣圍繞在我們身邊,不停地嗡嗡騷擾,令我們時刻不敢鬆懈,疲於奔命。”


    說到這裏,李景龍高深莫測的笑了,“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他這麽做究竟意欲何為。可就在剛才,我想起了王陵行刺時發生的一些事,隱約猜到了他這麽做的目的。”


    竹靈倩媚眼流連,李景龍莫測高深的笑容落在她眼裏,就是一臉壞笑,看得她芳心禁不住怦怦直跳,很酷很有魅力。


    一刹那,竹靈倩臉頰緋紅,胸前波巒起伏,竭力掩飾自己的失態,她頗感好奇的柔聲道:“噢?別賣關子,說說看,他有什麽目的?”


    幽香襲來,波瀾壯闊,李景龍雖然已經徹底放下了對竹靈倩的旖旎念想,此刻卻仍然很不爭氣的鼻息粗重,心跳加快。


    “那天夜裏,閣羅鳳趕在閣誠節之前率軍趕到懸崖邊,乍見他帳下騎兵來勢洶洶的架勢,我便以為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發起攻擊,隻需亂箭齊發,我和王雙等三十餘人必定在劫難逃,盡數葬身於亂箭之下。


    然而他卻抬手製止了大軍進攻,隻身單騎出陣,與我在陣前寒暄多時,從而給我留下寶貴的脫身時間。


    交談之中,閣羅鳳雖然說話和氣,待人有禮有節,可他口風很緊,沒有一句與南詔時局有關或涉及王宮私密之事,說得全是客套話。不僅如此,他很有交談技巧,三言兩語便能引導你自動說話,而他則是側耳傾聽,不知不覺中讓你對他放下戒心,心生親近之意,覺得他可以信任也值得信賴。


    與閣羅鳳相比,隨後趕來的閣誠節就是個飛揚跋扈的二世祖,乍一開口便透露皮羅閣身中劇毒、昏迷不醒的事實,既而公然指責閣羅鳳,還誣陷他與我們暗中勾結,合謀行刺皮羅閣。


    殊不知閣誠節這樣做,儼然將他和閣羅鳳之間的矛盾公之於眾,公然撕破臉與長兄鬥爭,毫不掩飾自己覬覦世子之位的野心。”


    說到這裏,李景龍話鋒陡轉:“按照當時情形,追殺我們的人應是閣誠節,而非閣羅鳳。然而事實恰恰相反,最終率軍追擊我們的仍舊是閣羅鳳,此舉著實耐人尋味,完全於理不合。


    且不說閣誠節誣陷閣羅鳳與我們暗中合謀行刺的真假,單說閣誠節在懸崖邊一唿百應的架勢,為何輕易放過追捕刺客的大好機會呢?


    他不是需要足夠顯赫的戰功爭奪世子之位麽?為何平白無故的放過替皮羅閣尋找解藥,抓捕刺客的大好機會?”


    竹靈倩聞言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說閣羅鳳之所以領軍跟著我們,遲遲不曾發起進攻,是想尋找有利時機一舉困住我們,然後脅迫我交出解藥,否則他便無法向皮羅閣和南詔文武百官交代。


    而閣誠節之所以把這麽好的立功機會拱手讓給他,其實就是想借機讓他完不成任務,既而背上謀害皮羅閣的大逆之罪,如此便徹底失去了爭奪世子之位的資格。”


    “對,就是這樣。”李景龍應聲點頭:“閣誠節看似飛揚跋扈,實則心機深沉,腦瓜子比閣羅鳳一點不差。


    他將追捕刺客和尋找解藥的棘手任務全都推給閣羅鳳,這是典型的一石二鳥之計,迫使閣羅鳳投鼠忌器,率領大軍一直跟著我們,主動攻擊吧又擔心激怒我們拿不到解藥,不追吧又害怕我們逃之夭夭,讓他無法完成使命,迴去後更是沒法交代。所以······”


    話沒說完,山下便傳來一聲大喝:“李景龍!昔日你落水之時我曾施以援手,現在我身陷絕境,難道你想見死不救嗎?”


    顯然,閣羅鳳已經發現李景龍一行藏在山梁上看熱鬧,左等右等仍不見他們出手解圍,終於忍不住揚聲喊話,開口求救了。


    李景龍聞聲後絲毫不感到意外,笑嗬嗬的喊道:“沒說不救啊!這不正在欣賞你獨鬥群狼的風采嗎,既然你都開口了,我手下這幫兄弟自然會幫你解圍!”


    “兄弟們,該幹活了!”


    說幹就幹,李景龍吆喝一聲,朗聲道:“弓箭手準備,射殺狼群,放箭!”


    一聲令下,“嗖嗖”的羽箭俯衝直下,朝山澗兩岸的狼群射去。


    竹靈倩站在李景龍身邊,滿臉憂慮的道:“你真打算救他?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他可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言而無信出爾反爾,詭計多端,你小心被他算計。另外,醜話說在前頭,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給他解藥!”


    李景龍神情一怔,臉色有些凝重,無奈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次他帶著幾十個親兵潛入吐蕃就是想和我們談判,目的正是換取救治皮羅閣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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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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