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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天淨沙


    “多謝大兄費心了。”周玉小心的將書收好,精致的臉蛋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顯得平靜而從容,並沒有太多的興奮,也不讓人覺得冷淡。


    “阿玉,這寫的是什麽啊?”大橋笑著問道。


    周玉搖搖頭:“看起來象首六言詩,但是又少了兩個字,究竟是什麽,我也說不清。隻是感覺上應該這麽在鴉家馬下四字處斷句方妥,至於對也不對,須得等大兄迴來,當麵問他才知道。”


    大橋沉吟了片刻,點頭道:“還是阿玉聰慧,我也覺得這麽讀起來順口,也和畫上的景物相符,隻是……隻是這句子聽起來也太枯寂了些,不似他這個年齡應有的。斷腸人在天涯,唉,聽著總是讓人心驚肉跳的。”


    周玉淺笑道:“大姨也不要擔心了,文人騷客常有故作驚人之語,無病呻吟的也是常事。大兄離家萬裏,想念大姨,偶爾斷腸一迴,也是有可能的。”


    大橋聽她說得尖酸,忍不住和她開了個玩笑:“是不是想念我,倒也未必呢,也許是別個人,又不好意思說,偏偏要另有所指,借人喻意呢。我說阿玉啊,你過了年可就十六了,有沒有相中哪家的少年啊?要是還沒有,大姨幫你說門親事?”


    小橋笑了一聲:“姊姊,你也是的,沒事和孩子亂開什麽玩笑。阿滿雖說是你的孩子,可是我對他也不差的,他就是想想我,也是應當的吧,總不能隻能想你這個阿母,就不能偶爾想我這個小姨一次?至於阿玉嘛,倒是不敢有勞姊姊費心了。”她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前些天步夫人到我府上去了一趟,問了阿玉的生辰,聽著那個意思,恐怕是要為公子登迎娶阿玉。”


    大橋愣了一下:“公子登?他……他才十歲啊,是不是……”


    “是小了些,可是這樣也好,可以讓阿玉多陪我幾年啊。”


    小橋雖然在笑,眼神中卻有些無奈。先是孫魯育看上了周循,孫權說要把孫魯育許配給周循,周循便隻能等著孫魯育長大,即使到了適婚年齡也不能找人家,甚至連個侍妾都不敢納,生怕孫權知道了不高興。至於孫魯育究竟是小孩子好奇的喜歡,還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他們誰也不清楚。周循自己不說,小橋自然更糊裏糊塗,現在又鬧出孫登要娶周玉的事情,更是讓小橋撓頭不已。孫登才十歲,至少要等到十三左右才可能成親,也就是說,周玉至少還要等三年。


    小橋知道周玉的心裏一直念念不忘孫紹,她對這門婚事是排斥的,但是為了周家的前途,她又不能拒絕。孫登雖然出身不高,但是他是孫權的長子,不出意外的話,孫登就是未來的江東之主,甚至可能是天下之主,那周玉就可能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而周循就是尚公主,這樣的榮耀是他們不能抗拒的,不管是周循還是周玉都無法拒絕。


    大概任何人在這個榮耀之前,都無法拒絕。至於當事人的心情,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雖然聽說孫魯育對周循看得順眼,孫登也對周玉有好感,可是從來沒有人問過周循和周玉是否也是如此。


    而實際上,也不需要問,因為他們都沒有拒絕。


    “真是可惜,阿滿沒福氣。”大橋遺憾的歎了口氣,有些自責,都是自己耽誤了事情,如果當初早點和孫紹說,也許不會走到這一步。她又有些怨恨孫紹,這孩子也是,看起來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麽對周玉的心思看不出來呢?難道他真的記恨周玉以前對他的戲弄?


    關鳳聽了,心情很不好,原本對周玉的一點提防全消失了。她是經曆過這種事情的人,當然能明白周玉此刻的心思,周玉和孫登隻見過一麵,孫登雖然長得不難看,可是那時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怎麽可能入周玉的眼。想到當初自己的無奈,關鳳心裏充滿了對周玉的歉疚。


    “大姨放心吧,大兄這次雖然有些冒失,卻不至於惹於禍事。”周玉強笑著安慰道:“他身邊有虞仲翔那樣的智者,不會坐視不管的,他一定有應對之策。”


    “但願如此吧。”大橋有些心酸,沒有心情再說孫紹的事情,既然周玉也說不會有事,那就隻能如此了。她吩咐廚房準備了酒菜,招待小橋母女吃了午飯,又殷勤的陪她們說笑。關鳳去了忌心,也極力和周玉拉攏感慨,一時賓主盡歡,隻是說話之間,總有些抑鬱。


    ……


    孫權猶豫了幾日,找了幾個近臣商議,有建議孫權提防的,也有說孫紹應該不會什麽異心的,孫權最後還是拿不定主意,再次把陸遜找了來。


    陸遜看了步騭的戰報,思索了片刻:“臣以為應該獎賞。”


    孫權默不作聲的看著陸遜,靜聽他的理由。


    “以伏波將軍的戰功,至尊如果不下令獎賞,必然寒了將士們的心。在一年之內平定東海和南海,不管他這個做法是不是有可疑之處,都是一件大功。而且就目前來看,沒有任何跡象說他和海盜們有勾結,用這個罪名來壓製他,恐怕難伏眾心。”陸遜不急不燥的緩緩道來,語氣平靜而又淡漠:“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此至尊所主能收眾將忠誠之道。至尊坐鎮江東十四載,又有哪個對至尊的用人之明、賞罰之平不是心悅誠服?”


    孫權不動聲色的吐了一口氣。不錯,他接管江東十四年,根基已穩,根本不用擔心孫紹會利用亡兄孫策的名義生事。如今的江東,是他孫權的江東,不是孫策的江東。特別是這幾年,孫策留下的舊部大部分都亡故了,剩下的幾個,也都成了他孫權的親信,這種情況下又何必總是擔心孫紹?為了一個擔心而傷了自己的名譽,實在不值得。


    “再者,我覺得伏波將軍此舉,還是為至尊著想的。”陸遜接著分析道:“朱崖早在孝元皇帝時為賈捐之所議棄守,到今天已經二百多年,早就不算我大漢的疆域。如今伏波將軍重新取之,至尊如果在朱崖設縣,與開疆拓土無異。敢問從光武皇帝以來二百年,曆朝曆代,有誰能做出此等壯舉的?段熲不過是擊破東羌,平定了原本屬我大漢的疆土,便位居太尉,如今伏波將軍取了朱崖,隻是想在上麵設縣,當作自己的食邑,這個要求並不過份。就算不在朱崖設縣,至尊難道就不給他食邑嗎?”


    孫權連連點頭,朱崖雖然沒什麽收益,可是這個名聲好聽啊。曹操那麽能打,最多也是收複失地罷了,什麽時候能開疆拓境的?劉備就更別提了,他從劉璋父子手上搶來的益州都沒守住,北麵被曹操奪去了漢中,南部的蠻夷作亂,真正能控製的地盤其實也有限。目前對抗的三家之中,隻有江東能新得朱崖,可是很難得的事情,這說明孫家有進取心啊,比曹操和劉備還稟承天意。


    僅從這一點來說,孫紹就是大大的功臣,不僅要賞,還要重賞才行。


    “你說的有理。”孫權攏了一把胡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伯言,你覺得接下來是讓他繼續征服蠻夷,還是如何?”


    陸遜皺了皺眉,輕輕的搖搖頭:“拿了朱崖,也就罷了,再多增加一些小國,也無非是錦上添花,並不能起太大的作用。以我看,伏波將軍於用兵頗有天賦,應該讓他迴兵丹揚、豫章一帶,平定山越,穩定腹心,比征服一些蠻夷更有用。”


    孫權沒有說話,他琢磨著陸遜的話。把孫紹放到丹揚去平定山越,其實是一個明升暗降的事情。孫紹的手下現在以水師為主,離開了大海,他就是魚離開了水,威脅要小得多。平定山越看起來是給他增加實力的機會,其實是變相的剝奪了他的水師權利,他就淪落為一個普通的將領,而不是唯一能在大海上稱雄的水師。但是他又有些擔心,現在孫紹掌管水師,他的注意力可能在外麵,還不在江東本身,如果讓他去平定山越,且不說他會不會願意,就算他願意,會不會再次養虎為患?他在一年內以十五條船起家,現在擁有近千戰船,兩萬水師,又焉知他不能迅速的平定山越?到時候他既有強悍的水師,又有山越精兵,那還有誰能治得住他?


    “先把獎賞的事情辦了吧,至於如何安排他,待與群臣商議之後再定不遲。”孫權決定分兩步走,很快下達了南海功臣的封賞。孫紹由伏波將軍升為後將軍,封甘泉鄉侯,虞翻參謀有功,華亭侯,越海封鎮海將軍,古田亭侯,蘇羽即蘇粗腿為橫海將軍,關內侯,崔謙為定海校尉,其他人等各自有賞。


    文書剛剛發出去,劉備派來的使者鄧芝到達建鄴,向孫權傳達了一個緊急消息。


    七月,曹操抵達漢中,指揮大軍由南鄭進入巴西郡,牢牢的牽製住了劉備的主力,前鋒已經攻擊到漢昌一帶。夏侯淵為右翼,率領歸義羌人進入武都、梓潼,接連擊敗劉備派出的馬超和吳蘭,直逼劍閣,隨時都可能和曹操在劍閣會師。劉備壓力很大,為了阻擋住曹操的攻勢,他下令軍師將軍諸葛亮將益州所有能夠調動的人馬都送到了前線,擠出了益州最後一點糧賦儲備。益州如今人心惶惶,諸葛亮甚至擔心成都發生動亂,不敢征兵了。僅管如此,劉備在前線的形勢依然不容樂觀。聽說,曹操為了一舉攻克巴蜀,還在繼續增兵,看他那樣子,這次不奪取巴蜀是勢不罷休。


    益州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候,劉備覺得自己獨力難支,不得已,接受了法正的建議,派鄧芝到建鄴來,請孫權出兵攻擊江淮一帶,吸引曹操的注意力,減輕劉備的壓力。


    在派出鄧芝到建鄴的同時,他還給荊州的關羽下令,讓他攻擊襄陽、樊城一帶的曹仁,隻是這個軍事行動要在孫權出兵江淮的情況下才能發動,萬一關羽和曹仁打起來了,孫權卻在他背後捅一刀子,那就不僅是巴蜀吃緊了,荊州也有可能失守。劉備以已之心度人之腹,對孫權是極度不放心,生怕他記恨以前的事情,轉而和曹操聯手,先滅了他劉備。


    孫權是聰明人,雖然鄧芝沒有全說,但是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劉備的那點心思。他向鄧芝打聽完了劉備前線的事情之後,笑著問了一句:“我在江淮之間與夏侯惇開戰,左將軍能給我什麽好處?”


    鄧芝一笑:“將軍可能想錯了,這不是我們向將軍求援,而是要與將軍並肩作戰,共滅曹賊。”


    孫權無所謂的一笑:“伯苗,你唬我啊?曹操在攻打巴蜀,又不是攻打我江東,我有必要和左將軍共肩作戰嗎?去年年初,我和曹操血戰的時候,他可沒有和我並肩作戰啊。”


    鄧芝不慌不忙,拱手行了一禮:“將軍,左將軍盡益州之力與曹操對抗,不僅是為益州,也是為江東啊。如果左將軍放棄巴蜀,他還是皇叔,就算不能做益州牧了,可是做個九卿還是沒有問題的。隻是到了那個時候,江東……能獨完嗎?”


    孫權苦笑了一聲,無言以對。他就是對這個情況心知肚明,才和鄧芝討價還價的。要不然,他直接把鄧芝轟出去了。可是,鄧芝顯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擺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賴皮樣,你不救我?好啊,大家一起完蛋。他話裏還有話呢,如果現在劉備投降了曹操,順江而下,幫著曹操來打江東,你怎麽辦?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孫權每次和劉備打交道,都有這種鬱悶感。劉備就是那種老無賴,別的沒有,爛命一條,你不讓我活,我就把你拖下水。而孫權偏偏對他這招沒有辦法,每次吃了虧,都隻能忍氣吞聲。要不然的話,他早在建安十四年就把劉備幹掉了,哪會等到今天。


    之所以和鄧芝討價還價,其實隻是一種僥幸心理,希望能撈點好處。可是對方擺明了幫忙沒好處,但是不幫肯定有壞處的情況下,孫權隻得再次捏了鼻子,答應出兵牽製曹操,不讓劉備一個人死扛。


    孫權立刻召集眾臣議事,商議出兵聲援劉備一事。江東眾臣雖然對劉備都沒什麽好感,可是也知道這個時候如果看著曹操把劉備幹掉,那江東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出兵是必須的,要議的隻是如何出兵,出多少兵的問題。


    呂蒙建議,出兵廬江、九江,和夏侯惇開戰,以吸引曹操注意力為主,不需要全力以赴,主要戰場放在荊州,由關羽出兵攻擊曹仁,一來那裏離許縣近,如果進展順利,可以迅速的震動曹操的腹心,把曹操從漢中吸引出來,減輕劉備的壓力,二來關羽是劉備的部將,他理應出力,而且隻有他帶領大軍去攻擊曹仁了,江東才更安全,不用擔心被關羽捅刀子。說實在的,江東吃劉備君臣的虧不是一次兩次了,關羽對江東又一直有心思,不把他牽製住,江東就隨時要準備兩線作戰,就是想出手幫劉備也不能盡心。


    呂蒙的建議得到了包括鄧芝再內的所有人的讚同,鄧芝當即表態,隻要江東願意在東線吸引住夏侯惇的注意力,關羽自然會出兵攻擊曹仁,眼下形勢緊急,益州自顧不暇,怎麽可能來圖謀盟友呢?再說了,江東和益州有婚姻之好啊,關羽的女兒關鳳可就在建鄴呢,上次孫紹的兒子滿月,關羽還專門派殷觀來道賀呢。


    大方向定了,接下來就討論作戰細節安排。這個時候,蔣欽提出要孫紹的水師助陣。孫紹的水師現在是江東最強大的水師,如果他能來參戰,那麽青徐水師對江東水師的威脅就可以抵消了。青徐水師現在是江東諸將心頭最大的擔憂。自從去年那場大戰之後,裝備了霹靂炮的青徐水師一掃以前的疲軟,每次出手都把江東打得很狼狽,要不是他們的戰船數量不夠,也許早就打到建鄴來了。


    這個提議獲得了所有將軍的一致讚同。當然這裏麵的出發點就有些不一樣的,有的是真心希望孫紹來能克製住青徐水師,有的則猜想孫權是想趁機把孫紹調到身邊來好控製,至於究竟是什麽,其實並不重要,反正結果是一樣的,要孫紹從南海趕到大江參戰。


    孫權隨即又追發了一份命令。


    命令到達交州刺史步騭的手中時,孫紹還在日南郡。形勢的變化讓步騭和張昭都有些意想不到,他們不敢怠慢,立刻派人火速通知孫紹,大戰在即,從南海趕到建鄴還需要一段時間,請後將軍立即起程。


    ……


    “什麽破海圖嘛。”蘇粗腿眼睛一翻,鄙視的瞥了崔謙一眼:“你看你這圖,把爹帶哪兒來了?”


    “你怎麽知道這是海圖的錯?”崔謙冷笑著反駁道:“焉知不是路上走偏了方向,一千多裏海路走下來差個一二百裏的也是很正常的啊。”


    “你這麽說,是說我帶的路不對了?”虞翻撫著胡須,很溫和的笑著。可是他這溫和的笑容在崔謙的眼裏,卻比蘇粗腿一臉的橫肉可怕多了,他脖子一縮,躲到一旁不吭聲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是誰錯並不重要,關鍵是要搞清楚現在我們在哪兒。”孫紹攔住了他們,對他來說,這點誤差完全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你難道能指望這個時候的海圖能和後世的衛星地圖一樣精準,你能指望剛剛改進的指南針和gps一樣準確?


    “把商人們叫來,他們經常走這條海路,應該對這裏的地形比較熟悉。”虞翻鎮靜自若的說道。


    商人們來了,他們挨個用孫紹手裏的千裏眼看了一下,幾個人一商量,最後確定了地點,這裏應該是在日南的南端,再往南走十幾裏,應該就是林邑國的峴港,往北走大概八十裏,便是盧容縣的港口。那裏有一處地勢極佳的港灣,兩座長約百裏,寬約十裏左右的海島和陸地之間有一條長長的水道,正適合停泊,上岸不遠便是盧容縣治。海島上當然有海盜,可是對孫紹來說,這些海盜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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