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直托著華麗官服的下圍,在獄卒和守衛的帶領下第一次走到蘇白衣所在的牢房中和他來了個麵對麵。


    蘇白衣衣服頭發略顯淩亂,身上的囚服也髒兮兮的,不過臉上卻很幹淨,一雙眼睛明亮攝人,其中充斥的光彩彰顯著他此時的心態。


    “嗬嗬,真是不打不相識,原來是蘇先生是這般瀟灑,身在牢獄之中,卻能從容自度,田某人佩服,佩服!”田直先是笑著打開牢房,然後吩咐下人:“去,打一桶水來,給蘇先生淨麵,淨身!”


    好嘛!


    這就開始恭維起來了。


    看來如果不是曹化淳到了,那就是這家夥聽到了什麽風聲。


    既然不怕他對自己用刑,蘇白衣自然要將這兩天的怨氣噴出來,一擺手道:“你才淨身呢,你全家都淨身,老子好好的活著,可不想進宮!”


    “好好好,是在下說錯話了!”田直道:“那就洗麵,洗麵,嗬嗬,本官願親自服侍大人沐浴更衣!走走走,老弟,不打不相識,你先出去到我那裏沐浴再說。”


    “呦,這位大人可是麵生的很!”蘇白衣明知道他就是千戶,看衣服也知道了,可還忍不住奚落道:“不知道您是哪位?”


    “嗬嗬,我是咱們河南千戶所的千戶田直,以後蘇先生就直接喊我名字就行了?”田直壞的時候有多壞蘇白衣不好說,但是裝孫子的時候有多孫子,立竿見影。


    “那這麽說,就是你讓人抓的我嘍!”


    蘇白衣半躺在椅子上,沒有半點挪動身體的意思,又將兩隻腳往麵前的桌子上一伸:“那田大人跟我說說,草民犯了什麽罪?”


    “能有什麽罪,沒罪,沒罪!那都是誤會!”


    田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人,腦子都快大了。


    我好歹也是河南千戶所千戶好不,發生這種情況後別說是你,就是誤抓了二品尚書,也不過是道個歉放走了事。


    所以,今天他能和蘇白衣說這麽多道歉的話,已經基本上算是破例了。


    “沒罪你抓我幹嘛?”蘇白衣將腿從桌子上收迴來,然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誰給你的權利去抓一個沒罪的人?你們錦衣衛沒事難道就會抓無辜的百姓?”


    田直再怎麽也是個五品千戶,平時無法無天慣了什麽時候被一個平民百姓這麽懟過,他的臉當即又陰沉了下來:“蘇先生,這事確實是我們兄弟做的不妥,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勸兄弟你也莫要得寸進尺。”


    “田大人的意思就是,誤抓?”


    蘇白衣微微一笑。


    “誤抓!”田直一口咬定。


    “我怕現在整個歸德府的老百姓都知道,你給我定的罪名是鼓吹天象、蠱惑百姓圖謀不軌吧?這你也有臉說誤抓?


    你特麽將老子抓過來之後餓了三天,讓穆永江過來逼問老子配方,這也是誤抓?


    是我得寸進尺,還是你姓田的顛倒黑白?”


    “那又如何?”田直嗬嗬一笑:“我兄弟並未對你用刑?”


    “但你已經給我定了罪名!”


    “去掉就是!”


    “是麽?”蘇白衣一笑,從椅子上緩緩站起來,冷然道:“恐怕這個罪名,不是那麽容易去掉的了。”


    說完,又裝逼似的一歎,“唉,本來想在牢裏做個安靜的美男子,沒想到曹公這麽快就來了,唉……唉……”


    甩了甩袖子就要往外走。


    田直大吃一驚,道:“你,你知道曹公尋你?”


    “這不是廢話麽,我倆越好正月十五一起進京的,我不知道難道你知道?”


    田直苦苦一笑:“那蘇先生為何不早說?”暗道:我還以為曹化淳專程過來找他的,誰知卻是二人約好一起進京,這廝當真是好深的心機啊。


    蘇白衣反問:“我憑什麽給你說?”


    甩著袖子冷哼,一邊往前走。


    田直伸手拉住蘇白衣的衣衫,訕訕的道:“蘇,蘇先生,既然無罪,還請沐浴更衣,換迴原來的行頭。”


    蘇白衣這才看到身上髒兮兮的囚服,“嗬嗬,這可是你家親戚穆永江強套在我身上的,我當時就跟他說了,總一天他會求著我脫下來,可笑他當時還不相信。”


    說完又往前走了幾步,田直跟上去道:“蘇先生稍等,我這就讓穆永江過來求你。”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心裏恨透了自己這個遠房表弟,暗道:等此間事了,要不將這王八羔子大卸八塊,我特麽就不姓田。


    一邊讓下人去尋找穆永江,一邊又領著蘇白衣去了前堂。


    終於,再次看到了陽光。


    有些刺眼,有些蒼白。


    大廳中,曹化淳瞪大了眼睛,看著蘇白衣穿著囚服的時候足足呆了三秒鍾,又哈哈大笑道:“蘇大人啊,幾日不見就變了一副行頭了。”


    蘇白衣攤攤手:“小老百姓一個,當官的要欺負我,我能有什麽辦法?”


    “你可不是小老百姓!”曹化淳點著他道:“你是欽天監的中官正,堂堂正六品的官呢,怎麽會是小老百姓?”


    又道:“快去換身行頭吧,咱家急著迴京呢!”


    田直聽了心裏一咯噔!


    倒不是他怕了六品官,而是他明明知道蘇白衣是白身沒有功名,可怎麽又是個中官正呢,他隱隱覺得,這蘇白衣身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東西,這對他很是不利。


    “這可不行!”蘇白衣抱著手道:“他如此對待百姓,不知道陛下是否知曉,白衣要穿著囚服見陛下,也好讓他知曉田大人是如何顛倒黑白魚肉百姓的。”


    “噗通!”


    本就躡手躡腳站在旁邊的田直,一聽蘇白衣要進京麵聖,足下一軟一個不留神倒在了地上,腦子一翁,有些艱難的抬起頭,看到蘇白衣滿是戲謔的表情,趴在地上磕頭道:“蘇大人,都是小人貪得無厭,都是小人的錯,小人任憑蘇大人處置,隻求蘇大人繞小的一條狗命。”


    “呦,田大人別介啊,您不是想要我做肥皂的方子麽,這我得問問陛下,要不要給您!”蘇白衣也不客氣,往太師椅上一坐,抓起茶咕咚咚喝了兩口。


    田直坐在地上,用力的抽自己耳刮子,一邊抽一遍還道:“都是田某的錯,田某狼心狗肺,田某人黑了心肝,求蘇大人饒命,蘇大人饒命。”


    穆永江在獄卒的帶領下,一路懵懵的來到大廳,正好看到表哥跪在地上給蘇白衣磕頭的一幕。他以為自己看錯了,站在門口使勁的揉了揉眼睛。


    沒錯啊,就是表哥,可他為何給蘇白衣下跪呢?


    蘇白衣還穿著囚服呢?


    “表……”


    “表什麽表,快跪下,給蘇先生跪下!”


    田直看到穆永江之後,氣的咬牙切齒,可卻不能立即上去殺了他,隻能狠狠地道:“都是你惹出來的事,還站在那裏幹什麽?”


    穆永江混了幾十年,其實那種什麽都不懂之輩,眼睛往曹化淳和於同身上的官服上一瞅,心裏便明白了七七八八,趕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明就裏但是卻學著表哥的樣子道:“蘇先生,饒命,饒命!”


    曹化淳奇道:“這個又是誰?”


    蘇白衣嗬嗬一笑,轉過頭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囚服:“這是歸德府的首富穆永江,就是他想要我的方子,這才鼓搗著田直給我安了個鼓吹天象、蠱惑百姓意圖不軌的罪名,我身上這身囚服還是他用強給我套上的呢!”


    穆永江突然想到之前蘇白衣說求他脫下來的話,心裏又是一驚。


    原來早就設計好了給我下套子。


    曹化淳卻笑著道:“這個好,歸德府首富,那家裏可是有不少銀兩吧,眼下四處征戰,朝廷正少銀子用呢!”


    穆永江嚇得一抖。


    田直還跪著磕頭,道:“蘇大人,穆永江已經求您了,請您脫下囚服,繞了小的一條狗命吧。”


    蘇白衣也不想繼續穿著髒兮兮的囚服,不過也沒有當即就脫下來。


    說穿著囚服見皇帝陛下,那是開玩笑的。


    所以,他看了看曹化淳。


    曹化淳看了看於同。


    於同歎了一口氣,道:“田直啊,你這麽多年無法無天慣了,也合該有此一劫。你誣告蘇白衣圖謀不軌,可知這罪有多大?”


    田直僵硬的道:“罪當斬首!”


    “那你可知大明律中誣告反坐,罪加二等?”


    誣告反坐,就是你誣告別人什麽罪,自己也要受到同等的懲罰,還要罪加二等!


    那是必死無疑了。


    可田直還要掙紮一下,趴在地上爬到於同身邊,道:“大人,大人,卑職在錦衣衛兢兢業業,求大人幫忙向蘇先生求情,饒卑職一命!”


    “唉!”於同搖搖頭:“你我認識也非一二日了,若是尋常的罪過我自當求情,可……”於同目光突然變得淩厲起來:“可你對天子大不敬,又叫本官如何救你?”


    “沒有啊?”田直感到很冤枉:“屬下從未有非議君上之事!”


    “那你可知,陛下此次為何宣召蘇大人進京?”看著田直一臉不解,也不賣關子,道:“陛下詔蘇白衣,進京問天象!”


    “噗……”田直一臉憋屈,一口鮮血當時就吐了出來。


    天啊,我祖上幹了什麽缺德事,讓我如此倒黴!


    隨隨便便安個罪名,竟然安到了皇帝的頭上!


    一口血噴出,他便好似蒼老了十歲,癱在地上不停的喘氣。


    “詔獄的路子你比我熟,自己進去吧。”於同一甩手。


    田直卻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我不去詔獄。”用盡渾身的力氣從地上爬起來,眼巴巴的看著蘇白衣:“田某自知必死,請蘇先生饒我家人。”


    蘇白衣皺著眉頭,道:“放心吧,蘇某不像你,沒有禍及無辜的習慣!”


    “那就多謝蘇大人,田某……”田直一咬牙,從身上摸索出一柄匕首,狠狠的往自己喉嚨裏一插,兩隻眼睛瞪著蘇白衣,費力的道:“恭送蘇、先、生。”


    言畢,吐血倒地,抽搐好久才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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