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兀那小子!”


    身穿青衣的家夥向前走了兩步:“可有功名在身?”


    大明朝對於功名很看重。


    若是有功名的人,見了之後可有稱兄道弟,沒有功名的家夥看到有功名的,身上氣勢頓時就要矮三分。


    可蘇白衣是什麽人?


    二十一世紀來的人。


    他還真不吃這一套。


    所以,當青衣家夥問他的時候,他的腿狠狠一伸,腳放在了桌子上,將那瓜子皮堆成的小山“嘩啦”一下壓倒:“你老師死得早啊,沒教你懂禮貌麽?”


    “你……”


    青衣人一聽,臉頓時黑了!


    天地君親師。


    師排在父母之後,可謂至親了,蘇白衣這麽一張口就侮辱他的師父,自然是等於侮辱了他一般,更何況,他師尊還在眼前呢?


    “找死!”


    “這小子,不講道理!”


    “就是啊,過去揍他一頓!”


    幾人在後麵起哄,可愣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去。


    老者眉頭微微一皺,道:“算了,他說的也有些道理。”他親自上前,對蘇白衣拱拱手道:“老夫文震孟,多有得罪了。不知小哥可否移步,我等也好湊個地方歇息一下。”


    “唉……這就對了麽!”蘇白衣將腳從桌子上抽下來,深吸一口氣看了看這老家夥,道:“行,讓個位子而已,本來就是小事,弄得好像我欠了你家二文銅板似的,何必呢?”


    他不僅將位子讓了出來,還一伸手將桌子上殘留的瓜子殼給擄走。


    畢竟,咱也是高素質人才,媽媽從小教育我不要亂扔垃圾。


    蘇白衣又看了一眼文震孟,退到了最角落的一個位子上。


    文震孟是誰他並不是很清楚,可是有一點,這家夥肯定是在曆史上留名的,很有可能是個朝廷的大官。


    看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比之周士樸和候恂來,一點也不差。


    這也是蘇白衣如此“好說話”的另一個原因。


    畢竟在異鄉,這種舉手投足能震動一方的人物,盡量還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那就多謝小哥了!”


    文震孟嗬嗬一笑走到主位上坐下,他的弟子們一個個圍攏上來,有的站著有的坐著,都伺候不離左右。


    蘇白衣暗自納悶,這貨怎麽如此大的架子?口中卻笑著有些譏諷似的道:“無妨,大人一看就是官家人,我隻是個白身,給大人讓位子原本應當的。”


    那邊剛剛喝罵蘇白衣的青衣年輕人臉色頓時一沉,道:“果然是個白身,可知文大人那是朝廷命官,你一個白身見到大人,為何不磕頭?”


    “對啊!”旁邊一個人道:“陳兄說得對,你若是不磕頭,按大明律,便要送去鳳陽府衙門,打你十大板子。”


    “貞慧,算了!”文震孟擺了擺手:“不要為難他了,老夫已經辭官歸隱,現如今也算不得是朝廷命官,和這位小兄弟一樣,白身一個而已。”


    蘇白衣笑了笑,坐在椅子上動也沒動,別說文震孟辭官了,就算他沒辭官,肯定也不會跪下來磕頭的。


    你算老幾,讓老子給你磕頭。


    “唉!”


    “世風日下!”


    “是啊,老師說不讓他下跪,那是謙愛,他還真不下跪了,豈有此理?”


    “不知禮儀,不知其可!”


    ……


    麵對亂哄哄的議論,蘇白衣也懶得跟他們辯解,擺了擺手起身去了房間。


    睡一會多好,跟一群自以為是的狗在一起,恐怕會失了身份。


    可是外麵那群狗卻沒有作狗的覺悟,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


    陳貞慧看著蘇白衣離去的方向,冷冷一笑:“沒有讀過書,原來是個粗鄙的人!”


    其他人應聲點頭。


    文震孟看了看蘇白衣閉上的房門,也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裏不是京師,隨處可見的都是些鄉民,剛剛初一見的時候看蘇白衣穿的還算文靜,心裏便有些好印象,哪知道這後生竟然狂妄如此?


    他是誰,文震孟啊!


    堂堂朝廷大員,前科狀元,已經自報了家門這後生還如此態度?


    莫非不知道我文震孟是誰?


    不可能啊!


    文震孟相信,隻要是大明朝的人,隻要讀過書,沒有道理不知道他是誰啊!


    狀元是什麽概念,基本上可以類比後世的那些明星了。


    可巧蘇白衣雖然熟悉文震孟的名字,但是卻沒往深裏去想。


    不過想想之後,文震孟又搖了搖頭,道:“算了,貞慧,休要咄咄不休了,咱們還有正經事。這次張先生邀我迴去,卻是共商複社第三次大會舉辦的事宜,這次除了議定本社之宗旨,還要廣邀天下有識之士,下可揣摩八股,切磋學問,砥礪品行;上可蠲逋租,舉廢籍,撤中使,止內操。


    東林之後,咱們複社要為天下士子之望啊!”


    “對,先生說的對,要為天下士子之望!”


    “什麽時候才能恢複當年東林之盛況,滿朝文武半東林!”


    “大人!”陳貞慧躬身行禮:“聽說張先生這次邀請了不少聲名顯赫之輩前去虎丘?”


    “對呀!”


    文震孟點點頭:“既然是天下士子之標尺,自然是要邀請天下士子。”


    “師傅,都是有哪些大人物參見咱們複社的第三次大會?”


    二十歲出頭的冒辟疆興奮的眼中精光流露。


    文震孟也來了精神,笑嗬嗬的縷著胡須道:“這次大會,無論老幼,隻要是那些有名有望的,都盡數邀請!”他眼睛微微一眯,道:“比如,顧炎武顧老先生、黃宗羲黃大人、還有咱們的探花郎錢謙益!”


    “啊……”


    眾人大驚,又頓時大喜。


    又這麽多巨頭參加,才能更顯得複社之盛,是東林之傳承。


    “不過啊!”文震孟揮揮手:“也不全是我們這樣的老先生,沒有年輕人顯得多無趣啊。除了上述三位大人物之外,還有你們幾個,也在張先生邀請之列!”


    “啊,那真是太好了!”


    “能加入複社,便是此生無緣科場,又有何憾?”


    “哎,貞慧千萬不要這麽說!”文震孟打斷他:“你那脾氣也該改改了,其實咱們複社建立,不就是為了揣摩八股從而科場爭勝麽。


    對了,這次邀請的還有歸德才子侯方域。還有一個你們萬萬想不到的人物?”


    文震孟眯著眼,用手撚著胡須笑眯眯的看著眾人。


    “誰?”


    眾人聚精會神的看著文震孟。


    文震孟拍著桌子道:“歸德府,蘇白衣!”


    “誰?”


    “蘇白衣?”


    “蘇白衣?”


    “蘇白衣?”


    蘇白衣此刻正在房間床上躺著,外麵的談話自然聽得清清楚楚,臉上一陣酸爽:你麻痹,複社你們想玩自己玩,管老子吊事?


    “這……”隻聽外麵陳貞慧有些猶豫的道:“大人,蘇白衣此人我倒是聽說過。據說是個四試不第的童生而已,二十多歲還是個白身,為何要邀請他?”


    “就是啊!”冒辟疆也道:“據說是個醫、農、陰陽之說的雜家,我等與他道不同啊,何足為謀?”


    “哎……”文震孟擺擺手,“切不可小看天下英雄。”


    當然還有句話他沒說,那就是這次邀請的人,隻看影響大小,不論你到底是什麽出身。畢竟複社剛剛興起,開始還是要講究一些策略的。


    這個時候,送茶的活計也終於慢吞吞的上到了樓上來,對文震孟和他身邊的弟子們點頭哈腰。


    “管事,上房安排好了麽?”


    管事的其實隻是臨淮館的一個龜公頭,此次應老板要求送幾位秦淮來的同行迴金陵,順便拉幾個人賺些外快,說白了還是個低賤人。


    他苦著臉,期期艾艾的道:“上,上房倒是有,可就這一間了,其餘三間都被別人預定了!”說到這裏突然想到一個注意,道:“要不這樣,這位老大人先住這一間上房,你們幾個去下麵住吧,那兒還有不少空房,我找人給幾位大爺唱曲兒!”


    “我等要伴隨大人時刻請教,怎麽分離?”


    “不行,我們就要住在上麵!”


    “管事的,你讓其餘的人將房間騰出來,不就行了?”


    “對,下麵不是還有空房子麽,你讓他們下去,騰騰空不就行了?”


    ……


    眾人七嘴八舌,管事的嚇得當時就跪了!


    後來的這一撥人顯然是了不起的,站著的一大把都是秀才舉人的,這正中間坐著的恐怕是個大官。


    可先來的那些人就惹得起麽?


    且不說領頭一聲豪華的白衣輕裘,就老板娘親口吩咐過要好生照看,說這是一位大人物,他也不能敷衍不是。


    現在讓他攆走人家,還不要了小命嗎?


    “各位大爺……”龜公頭真的跪在了地上:“你們就別為難小的了,房間裏的那位也不是我能惹得起的。要是真要換房子,您自己去說,他若是同意,我馬上給換行不?”


    “行了,別為難船家!”文震孟讓管事的起身,眉頭微微一轉,看向了蘇白衣的房間。


    陳貞慧皺了皺眉頭。


    冒辟疆道自告奮勇,嘿嘿一笑道:“師傅,讓我來吧。”他從自家包袱裏取出五十兩銀子,拿著往蘇白衣房間門口走去。


    穿的一身華貴卻又沒有功名,那不用說,就是個商人了。


    商賈之子,重利輕情,冒辟疆相信,隻要自己拿出足夠的好處,一定能將事情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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