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陸雲卿的話,趙天陽臉色一沉,看來這吏部尚書家的二公子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跟大師兄較量一番。


    古人雲,紅顏禍水,果然有幾分道理,佳人姿容越美,引來的禍水自然也就越洶湧。


    周幽王為了討美人褒姒歡心,把萬裏江山都拋諸腦後,不惜搞出烽火戲諸侯的荒唐鬧劇。蒼雪師妹的出塵容顏或許不及那褒姒傾國傾城,可她引來的禍水也足矣淹沒這座小蓮花峰。


    趙天陽略帶焦灼地望向淩蒼雪,泊夢亭都快被陸大家二公子的滿腔妒火給點著了,可她依然在癡癡看著毫無君子風度的顧天南,那眼神能讓亭中除了顧天南之外的任何男人都感到自己多餘。


    陸雲卿繃緊背脊,居高臨下瞪著高蹺二郎腿的顧天南,淩蒼雪那比雲夢大澤上的水霧還要朦朧幾分的眼神更是火上澆油。


    若非念及鴻玄宗的門規,陸雲卿早就想抽出長劍在這混賬身上刺出十幾個透明窟窿。


    顧天南放下高蹺的二郎腿,抬頭瞥了一眼雙眼通紅的陸家二公子,笑眯眯說道“想動手就直說,哪裏來的這麽多彎彎繞!男子漢大丈夫,說話放屁都不能婆婆媽媽,尤其是打輸了更不能哭哭啼啼去找師父告狀!”


    顧天南話音未落,早就忍無可忍的陸雲卿倉郎一聲拔出長劍,高挺身形拔地而起,直躍到露出湖麵的一塊巨岩上。


    此刻湖麵水霧逐漸消散,一眼望去碧空萬裏,水天一色。


    陸雲卿卓然仗劍,劍身上閃爍著耀眼的金色朝暉。


    一陣獵獵山風吹過,長空白雲飛揚,湖麵漣漪橫生,陸雲卿衣袖飛蕩,對著泊夢亭朗聲叫道“顧師弟,請!”


    顧天南眯起眼睛,慵懶地抬起頭,望向湖中迎風獨立的陸家二公子。


    這位身世顯赫的公子哥,俊美之中更帶著三分軒昂氣度,此時此刻“玉樹臨風”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陸雲卿跟一般的世家公子不同,自幼便被父親逼著苦讀詩書,三更燈火五更雞對他來說算是家常便飯。


    自從上洞庭山修道練劍之後,沒了父親陸齊的管束,陸雲卿才勉強鬆了一口氣。可他絲毫不敢過尋常世家公子那優哉遊哉的愜意日子,大哥陸雲夏不過才二十多歲便已是北周的堂堂從五品文臣,自己身為陸家子孫,豈能無功無名?


    此外,劍道一途其實比讀書更加艱辛,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容不得一日懈怠。


    顧天南也知道陸雲卿平日裏練劍極為用心刻苦,他的劍法造詣在鴻玄宗後輩弟子中稱得上翹楚,自己下山之前跟陸雲卿算是半斤對八兩,也不知這兩年來他的劍法進境如何。


    顧天南收迴眼神,扭頭看了看趙天陽,平淡而堅決地說道“天陽,去拿我的劍來!”


    趙天陽麵帶難色,略有遲疑地迴答道“大師兄,咱們剛剛迴山就跟北冥閣打一架?這事若是師父知道了……”


    顧天南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淩蒼雪把腰間長劍一摘,幹脆利落地遞給了顧天南,她笑吟吟地說“南哥,用我的玄霞劍!”


    趙天陽氣不打一處來,他先是咦了一聲,又給淩蒼雪狠狠甩過一個白眼,心想你這丫頭片子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這場爭鬥原本就是因你而起,可你不但沒有說一句和氣話打一下圓場,反而還火上澆油,生怕陸家二公子的滿腔怒火妒火燒不了這座小蓮花峰?


    顧天南也是一愣,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淩蒼雪的心思。


    陸雲卿癡戀淩蒼雪的事早就傳遍了鴻玄宗,自己不在山上這兩年,陸雲卿肯定一直都圍著她團團轉,沒日沒夜地獻殷勤。


    加上父親淩道升還在暗中一直撮合兩人,淩蒼雪也不好發作,但久而久之,豈不是人人都以為陸雲卿是她日後的如意郎君?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讓顧天南教訓教訓陸雲卿,她怎能不抓住?


    顧天南歎了一口氣,其實他對這知書達禮的陸雲卿並無惡感,奈何對方衝冠一怒為紅顏,自己不得不硬著頭皮接過淩蒼雪手中的玄霞劍。


    平日裏陸雲卿的目光少有片刻不在淩蒼雪身上,為了恪守禮數不讓他人以為自己是輕浮之輩,他有時也會強力克製。


    今日在泊夢亭中與顧天南重逢後,淩蒼雪的一顰一笑陸雲卿都瞧在眼裏,自己何曾得到過佳人如此垂青?尤其是淩蒼雪把自己的佩劍玄霞遞給了顧天南,此舉對陸雲卿來說如同萬箭穿心。


    顧天南默默接過玄霞劍後,陸雲卿充滿妒火的雙眸中突然多了幾分冷冽殺意。


    昆侖弱水三千丈,唯有情字洗不盡。


    陸雲卿不僅是鴻玄宗後輩弟子中出類拔萃的人物,更是一位品行端方的世家公子,可英雄自古難過美人關,遇到了“情”字,陸雲卿堪不破,也不想勘破,眼下他恨不得一劍殺了顧天南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顧天南接過淩蒼雪手中的玄霞劍,一股淡淡幽香傳到鼻中,他心神一蕩,不由得望了小師妹一眼。


    淩蒼雪迎上顧天南的目光,秀目如波,臉上神情既歡喜又羞赧。


    平時修養再好的陸雲卿終於忍不下去了,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他氣急敗壞地叫道“顧天南!這麽喜歡做縮頭烏龜嗎?若是怕了,就趕快磕頭認輸!”


    顧天南轉過頭,懶洋洋地迴應了一句“不就是打個架嗎?我顧天南奉陪到底,你著什麽急!”


    說完,顧天南也縱身躍到了湖中的巨岩上。


    湖南麵的前殿中,一扇虛掩的小窗後有兩個腦袋正緊緊盯著湖中巨岩,一個是眉頭緊鎖的顧凡,一個是古井無波的林月華。


    顧天南剛一躍上湖中巨岩,顧凡立即用力一甩衣袖,口中擠出兩個字“荒唐!”。


    說完顧凡便欲轉身出屋訓斥這兩個為了紅顏佳人而拔劍相向的晚輩後生,不料剛扭過頭就被身旁的林月華一把拽住了衣袖。


    林月華把虛掩的小窗又推開了幾分,緩緩說道“晚輩們的事,不用你多操心。既然這一場早晚都得打,你就不想看看這兩年天南跟著寧元遊曆江湖,劍法到底有多少長進?”


    林月華說出“寧元”二字時,顧凡身軀略微一顫,他頓了一頓,隨後便轉過身來看著窗外湖麵上最傑出的兩位鴻玄宗後輩弟子,一言不發。


    顧天南還沒站穩,陸雲卿便揮劍刺來,他早就被滿腔怒火憋得雙目通紅,一道銀灰身影暴起而至,頃刻間一把裹挾著朝暉和鋒銳劍芒的長劍就直直刺向顧天南麵門。


    這把劍名為“浣塵”,是昔年北周高祖皇帝賞賜給陸雲卿祖父的,以彰顯他洗除舊弊,變革圖治之功。


    陸家三代隻有陸雲卿一人習武,這把“浣塵”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顧天南沒有想到陸雲卿一出手就如此狠辣,這哪裏還是同門之間的劍法切磋,完全就是江湖上的生死搏殺。


    來而不往非禮也!顧天南跟隨寧元行走江湖兩年,學了師叔不少劍法精髓那自是不必多說,師叔那狠辣兇狂的性格顧天南也是耳濡目染。


    麵對如白虹貫日般唿嘯而來的浣塵劍,顧天南既沒有橫劍格擋,也沒有縱身後撤,他屏氣凝神,眼中閃過一絲陰狠後手腕一挑,玄霞劍的劍尖直直刺向陸雲卿的咽喉!


    陸雲卿心頭大震,他雖然習劍多年,劍譜上的種種繁複變化早已了然於胸,卻從未真正踏足江湖跟人以命相搏。


    如果論劍道天資和劍法境界,也許陸雲卿不會輸給顧天南,可如果是論玩命,陸雲卿比起顧天南來可差了太多太多。


    不僅是陸雲卿心頭大震,觀戰的趙天陽、淩蒼雪等人也是目瞪口呆,照這種打法豈不是兩人僅出一劍就要同歸於盡?


    如果都這麽打,哪裏還有江湖?


    顧天南的臉上毫無波瀾,仿佛自己不是在馬上就要血濺五步的生死關頭而是在風淡雲輕地遊湖賞景;陸雲卿的臉上則萬分焦急,他習劍時經常跟師弟們拆招喂招,這一劍他不知練習過幾百遍。


    在陸雲卿看來,自己一劍東來,劍芒迅疾如電,顧天南最好的應對招式莫過於屈膝橫劍架住劍勢淩厲的浣塵。


    可陸雲卿萬萬沒想過顧天南的腿根本彎不下去,也不後退,而是直接選擇了同歸於盡的打法。


    電光火石間,陸雲卿眼看自己的劍尖就要刺穿顧天南的麵門,而自己的咽喉也正以同樣的速度朝顧天南手中的玄霞劍撞去。


    顧天南臉上毫無表情,從出生至今還未經曆過生死的陸雲卿心底湧起一陣涼意。


    陸雲卿右臂急沉,硬生生把手中“浣塵”壓下,刺進了巨岩三寸,在巨岩上劃出一道兩尺多長的裂痕後才止住暴起的身形。


    陸雲卿右臂一陣發麻,他止住身形後急速後撤,幸虧這把“浣塵”是柄難得一見的神兵利器,不然早就崩刃卷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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