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茉汐下樓和正在鎖門的溫良不期而遇。梁茉汐放慢步子。她半低著頭像是在思考。抬起頭的時候溫良對她微笑。雖然有猶豫,茉汐已經覺得是一種勝利。

    這是一次冰冷的偶遇。梁茉汐時常覺得自己陌生。麵對溫良的自己似乎是淩駕在頭腦之上的火焰。無論再怎麽藏著掖著,都像刺蝟一樣渾身沾滿了刺。無論刺破的人是誰,那鮮血的滋味和色彩都能讓她感到釋放。她在成長。她還沒有能力,更沒有勇氣知曉內在的自己。

    她和溫良一起去水房,路上提到複仇女神厄裏尼厄斯。茉汐喜歡古希臘神話故事。那些原始血腥,違反邏輯,混沌而神秘的故事象征人類行走在自我認知的坎途。被壓抑的人性需要依靠信仰模糊的上帝而得到釋放。所以上帝在哪呢?

    溫良對於梁茉汐的提問沒有防備。個性壓抑的人戒心很重。麵對她,他有種微妙的恐懼。茉汐引用書裏的話告訴溫良複仇女神是黑夜的女兒,是由天神閹割後的鮮血生成,是憤怒和善良的矛盾體。她們出沒在充滿罪惡的地方,讓沾染罪孽的人時刻承受內心的煎熬。

    溫良問她怎樣算是罪孽。梁茉汐說見死不救最讓人忍無可忍。

    至今沒有人直擊溫良的心靈深處,和他嚴肅的討論哲學。至今也沒有任何人有機會聽梁茉汐以文學的輪廓勾勒童年的陰影。她補充說欺騙背叛同樣不可饒恕。她想到自己被冠以多慮而體驗到的似是而非的靈魂痛楚。小穗出於興趣而研究星座,看得多,想的淺。梁茉汐卻在意外中對世上一切不可知的事物產生悲天憫人的情懷。她竟然隱約覺得自己在某一世一定遺留過什麽罪孽。

    溫良說宇宙正朝著無法抗拒的邪惡進化。與此同時,孱弱的生命不斷被欲念侵蝕。銀河係,太陽係,地球,以其軌跡億分之一的偏離將充滿掩飾,虛偽,欺騙和圈套的提前被先知塗上暗底的人間暴露出來。重生與毀滅中間隔的是利己主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曹雪芹早在《紅樓夢》裏就講到‘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其餘皆無大異’。

    他不認為梁茉汐神經質。他說的一本正經,讓他白皙稚嫩的麵孔迸發出沉毅和憂鬱的光輝。梁茉汐覺得他像來自帝王之家的王子。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們是同病相憐的。可是梁茉汐恨他。恨他言語之間的冷靜和無情。哥哥死前的慘狀像一把帶血的刀割斷來自心靈的短暫契合。她駁斥溫良,“那麽你讚同寧願我負天下人,不願天下人負我嗎?自私自立的人從來都不被尊崇。在中國文化中占據重要地位的儒學,道學和佛教都在宣揚仁愛。曹操那句話隻證明他本身是惡毒的,所以才會把別人的生命視做草芥!你不要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溫良驚怔。他啞口無言,臉色過渡到黯然後隨時麵臨失控。他不明白為什麽梁茉汐對自己如此苛刻。似乎每一句話都會成為罪證。他不過是習慣讓自己顯得強大。無疑,他遇到了更複雜的對手。他意識到全校優秀作文評選裏的冠軍指的就是梁茉汐。

    他覺得自己應該被激怒。梁茉汐突然笑了。她說:“不好意思,隻是想在你麵前賣弄一下,並不是真的針對你。你不會生氣吧。”她為自己的失態感到害怕,她一向是沉默和溫和的。

    溫良笑笑。他隻能用微笑來掩飾低落的心情。到水房之前,梁茉汐借口去書店。溫良說:“我覺得應該由你來當學生會主席。真的很想再聽你唱歌。晚安。”

    “謝謝,晚安。”梁茉汐向他揮手,他漸漸遠了。她莫名升起一絲愧疚。迴到寢室門口的時候,看見成靳威站在坡道邊緣。視線很暗,她看不太清楚。隻覺得成靳威一個人有些孤單的立在樹下。風吹的涼而急,他的黑外套衣領隨風翻飛,複雜的表情因為散漫的隱藏而迷人。

    梁茉汐停了一下。她不確定成靳威是不是在看自己。可是他不動,為了防止自己自作多情,她很快進到樓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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