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皇上派十萬大軍來圍剿慕容城,慕容城內不過幾千人,皇上派來的十萬大軍將整個慕容城裏裏外外圍了整整十層,夜裏一把火將慕容城內的眾人驚醒的時候已經晚了,即便慕容城外有慕容家特設的機關,也擋不住十萬大軍的來襲,一夜之間,慕容城變成一片廢墟,慕容城內男女老少無一人生還,當時留守的就是齊昀。他命大,身中數刀,滾落山底,竟然沒有死,被一個路過的醫女所救,他保住了性命,卻丟失了記憶,與醫女結為夫妻,生下一個兒子。慕容城本就位於北境,雖說不與皇室有瓜葛,但是卻是保護邊境的一道屏障,慕容城化為廢墟,皇上派來的十萬大軍在慕容城一役中也算是慘重,北邊民族趁勢南下,皇上將所有的兵力都用來對付慕容家,敵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眼看就要攻下京城。當時的慕家打著慕容家的旗號,揭竿而起,逼皇帝退位,退了敵軍,江山易手,皇帝被一杯毒酒賜死,若是事情就到這裏結束,皇帝也算是得到了報應。但是剛改朝換代不久,齊昀的記憶竟然恢複了,他想起了難產而死的慕容翟,慘死的慕容家三位公子,還有慕容城內那幾千冤魂,隻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他一定要找罪魁禍首複仇,但是他想起來的太晚了,仇人已經被別人先一步殺死了,不能手刃仇人的痛苦將他活活逼瘋,自此以後再也沒有情形過。慕容家也從此銷聲匿跡,在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了,除了你們來時的路上看到的那些廢墟。”


    故事終於講完了,隨著她最後一句話說完,蘇錦也長舒了一口氣,雖然她說的平靜,但是不難想象其中的雲譎波詭,聽到慕容家三位風華絕代,意氣風發的公子慘死宮中的時候,連蘇錦也忍不住歎氣,做皇帝的實在太過狠心。


    還有那位齊昀,蘇錦寧願他永遠也不恢複記憶,這樣至少他可以安穩地活著,但是他偏偏想了起來,連妻兒也不能消除他心中的仇恨,將自己逼瘋。


    故事告一段落,蘇錦看著眼前這位老婦人,問道:“您是慕容家後人?”故事發生在兩百年以前,她卻能如此清晰,她不可能是故事的親曆者,應當是一代代傳承,傳承這刻骨銘心的仇恨,才能讓一個根本不可能親曆這出慘劇的人仿佛身臨其境一般,對那個人充滿仇恨。


    沒想到她卻搖了搖頭:“慕容家在這個世界上早就已經沒有後人了。”


    “那您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銀杏問出了蘇錦想問的話。


    “我的祖父就是齊昀。”老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蘇錦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剛開始看到的老人嚴重發自內心的恨意從何而來,她沒敢說話。


    倒是老人繼續說道:“你們進門的時候,我說與你有緣,是因為慕容城化為灰燼之後,人人都說在這附近夜夜都能聽到冤魂的哭聲,所以沒有人敢來這附近,更何況是從這山中經過,所以這幾十年了,我還沒有見過別人呢。你們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的陌生人,謝謝你們聽我講完這個故事,我時日不多了,我怕如果我不告訴你們,以後就不會有人知道,在這個地方,曾經還有一個曾短暫存在過的,風光一時的慕容城,曾經有三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和一個忠心耿耿的總管,最終死在了皇帝的手中。”


    聽到她說自己時日不多的時候,蘇錦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傷感,卻又不知道從何安慰。


    老人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到了我這個歲數,比誰都清楚自己還能活多少日子。我不怕死,在這裏,守著一個不會有人來的空房子,我過了幾十年,死會比這個更難受嗎?死對我來說是解脫,隻是我覺得對不起父親的囑托,父親說這件事不能忘,必須讓世人知道,但是我不僅沒能告訴世人,如今自己的記性也越發不好了,我怕有一天我醒來就把這個故事忘了,所以我每天都要跟自己說一遍,今天我終於等到了你們,把故事告訴了你,我也可以安心地去見父親了。”


    她起身打開房門,外麵天已經大亮,她站在門口,對蘇錦說道:“多好的天啊,可惜以後不能見到了。你們走吧。”


    蘇錦有些摸不清楚狀況,她隻是跟自己講了一個故事,就讓自己離開,沒有提任何要求,但他還是十分聽話地走到了門口。


    站在門外,蘇錦覺得自己應該跟她說一句話,像後會有期之類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說不出來,正在她糾結的時候,門已經關上了。


    蘇錦站在緊閉的門前,昨夜經曆的一切仿佛是一場夢一般,如今天亮了,夢也醒了。


    最終蘇錦轉過頭來,與銀杏踏上了迴去的路程。


    白天再走這山脈,想起昨日夜裏自己的害怕便覺得有些可笑了,這裏其實什麽也沒有,與平常的山脈沒有什麽區別,除了經常會碰到的一堆堆的巨石,隻是聽了昨夜的故事,如今再走在這裏,蘇錦難免感到一陣悲涼,為慕容翟,為慕容晟,慕容暠,和慕容景,也為齊昀,她心中知道,這樣的悲涼,還有為秦羽的。


    昨夜聽故事的時候,聽到慕容翟的經曆,她第一個想起的就是秦羽。他們兩個的經曆是何其相似啊,一個皇子為了爭奪皇位要拉攏勢力,所以選了最惡毒的一個手段,求娶這家的女子,借這女子之手登上九五之尊的寶座,但是一旦坐穩皇位,第一個要殺的就是當初幫助過他的女子和她的家人。秦羽也是被利用,成功之後見棄於皇上,但是她比慕容翟幸運的是慕淩辰好歹保留了她一條命,甚至還允許她生下了皇子,不知道是慕淩辰究竟沒有當初那個皇帝那樣狠心,還是其中又有他的算計考量,蘇錦不得而知。


    再次走在這裏的山路上,蘇錦甚至能夠想象當時的慕容翟從青樓中被接進慕容城之後是怎樣的惶恐不安,即便所有人都說她就是慕容家的小姐,但恐怕她從來沒有一日確認過自己的身份,在這裏她錦衣玉食,看起來什麽都不缺,但是她永遠不能確定這些東西都是自己的,她不敢出來見人,即便是在慕容城內也不常出房間,她何嚐不是在怕別人對她指指點點呢?她的兄長說自己之前的身份不會有人知道,但是他采用的方式卻是將自己從小陪伴的人殺死,他說這是為了自己好,但是這樣的方式讓她惶恐,萬一有一天她做了錯事,為慕容家丟了臉,或者她甚至根本不是慕容家的女兒,那他們會不會同樣為了慕容家的顏麵和秘密將自己處死呢?


    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了兩年,她的不安絲毫沒有減少,直到那日她又聽見熟悉的琴聲,有一瞬間她以為是輕語迴來了,所以她迫不及待地去看了,結果她看到的不是輕語,而是一個男子,他說他是被人追殺逃到這裏來的,他跟自己一樣有些不安,這種同樣的不安讓慕容翟對他放下了戒心。他會為她彈琴,教她詩書,這些她之前不會,來了慕容城之後也不想學的東西,因為教的人是他,所以她學了,也動心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他說他是太子,她不知道這件事有多麽重大,隻知道自己喜歡他,所以也從未在意。因為喜歡,所以她去求了幾位兄長,兄長對她有求必應,即便知道這不符合慕容家的家規,依然答應了他們之間的婚事。


    婚後的日子應該是相敬如賓,其樂融融的,他對她應當是極好的,那個時候畢竟他還隻是太子,她還是慕容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慕容家唯一的小姐,即便出嫁了,隻要是她提出來的,幾位兄長一定會幫她辦到。


    蘇錦想在那麽多次求她辦事的過程中,慕容翟應該也有過懷疑,何況她還是那樣一個敏感的女子,但是最終是什麽讓她選擇了相信,是對他的愛?還是她其實已經不相信他了,但是她依然願意為他達成自己的目的?


    當他終於實現自己的目的,成功登上皇位的時候,慕容翟應該是真心為他高興的吧?不論當時她是否有過懷疑,如今成為皇後,又懷了孩子的她應該是幸福的吧?也許這個時候的她已經相信他會對自己一如既往的好,畢竟她替他生了孩子。


    她應該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孩子竟然會生不下來,當她難產,孩子在肚子裏麵出不來,自己一腳邁進鬼門關的時候,她也許有過懷疑吧,這是皇上的手筆。但是她怎麽能夠相信,皇上為了自己的權勢竟然連自己親生的孩子都不放過。在她最後的時刻,不知道皇上有沒有去看她?如果去看了她,她會問皇上什麽?會不會問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彈起的那一首琴曲?”


    走在路上,蘇錦忍不住問銀杏:“是不是做皇帝的都是如此狠心?”


    “這倒也不見得,您看如今的皇上對柳姑娘可算是真心實意了。”銀杏說道。皇上對柳知默的心意她一個外人看來都十分感動,若不是她當初畢竟是端王府的下人,她甚至覺得柳知默跟皇上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選擇。


    銀杏感歎於當今皇上對柳知默的真心難得,卻不知道,皇帝終究是皇帝,即便曾經情深,又有什麽能抵擋得住權勢呢,當初的那位太子對慕容翟也未嚐真正無情,隻是在他心中,終究是皇位更勝一籌。


    就連慕淩辰也不能躲過權勢的誘惑。


    貴妃成功誕下皇子,雖然在外人看來這位皇子非嫡非長,但若不是因為柳知默,這個孩子才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將來的太子,未來的皇上。這一點,秦羽知道,柳知默知道,就連慕淩辰也開始動搖。


    他先是在貴妃成功誕下皇子之後,以穩定前朝後宮為由,賜予她封號“慧”,他從前不願踏足的長樂宮,如今倒是去的越發勤快了,在柳知默麵前也沒有再提立煊兒為太子的事了,雖然他依然日日來看柳知默,依然在她麵前表現的如此深情,但是有些東西在他心中已經變了。


    秦羽誕下皇子之後,宮中瀾貴人又有身孕,慕淩辰十分高興,來見柳知默的時候,也沒有掩飾自己的歡喜,可是柳知默卻高興不起來。


    她自然不是因為他有了自己的孩子而難過,他有幾個孩子,誰為他生的,自己一點兒都不關心,但是她心中已經感覺到了,自己在慕淩辰心中的分量越來越輕,前朝有國家大事,後宮有這麽多女人,他又慢慢地有了皇子,她怕總有一天她會被他忘之腦後。她不怕他忘了自己,但怕他因為不在乎自己,不關心自己的生死,所以殺了王爺。


    她越想越覺得害怕,這樣的恐慌隨著瀾貴人肚子裏的孩子長大而不斷增加,終於有一天,她去太醫院拿了一點兒東西。


    慕淩辰當天忙完朝政還是習慣性地來了她的宮裏,柳知默主動留他用晚膳。已經習慣了柳知默的冷淡的慕淩辰忽然聽到她的主動挽留,自然十分高興。用膳的時候他親自為她夾菜,柳知默也十分給麵子的全部吃了下去,用過晚膳,柳知默親自端了一碗湯送到他麵前,說道:“皇上這些日子忙於朝政實在辛苦了,我特地叫人燉了參湯,皇上要不要嚐嚐。”她盡量讓自己表現的自然,但是連自己也沒有發現她端碗的手一直在顫抖。


    慕淩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過了她手裏的碗。


    柳知默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開始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盯著他端碗的手,等待著他將碗中的東西喝下去。


    可惜慕淩辰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一隻手拿著湯匙,一隻手端著她遞過來的碗,不停地攪動,卻並沒有喝下去的意思。


    忽然他停止了攪動,看著柳知默問道:“默兒,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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