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進城後背著手慢悠悠的走在前麵,領著兩位師兄在德義城裏兜兜轉轉。如同帶著護從出外遊玩的富家公子哥一般。


    這裏距聚仙城萬裏之遙,民生也有著極大的差異。


    少了幾分質樸和仙家的出塵氣息,充斥著紙醉金迷的紅塵市儈。


    高昂的入城費攔下了大多數流亡的難民。


    因此,即便是生活在貧民窟的最底層居民,骨子裏也帶著股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三人從剛入城的時候就被盯上了,身後遠遠的吊著一夥流痞。


    一來是從裝扮就能看出無名等人的身家不俗。二來是因為三人都是生麵孔,估計在城中沒什麽背景。總之就是屬於那種自認為了不起,跑到城裏開眼界的宗門肥羊。


    這些所謂宗門弟子心高氣傲,心性單純,難免在本地勢力手上吃癟。最終落得灰頭土臉,光潔溜溜的逃出城外的下場。


    房歌和燁偉對視了一眼,現無名一路走走停停,心思都在路邊攤子和店鋪上。忍不住出聲道“師弟,咱們還是先辦正事吧。”


    無名不露聲色的拍掉伸向腰間的幹瘦小手,對房歌笑道“這就是正事呀,咱們的主要目的不就是曆練嗎?你看這車水馬龍的十裏長街,看這華燈璀璨人聲鼎沸的盛世景像。背後可藏著不少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呢,這裏有橫行的騙子和小偷還有咱們身後一直吊著的流痞。親身體驗這些不就是此次出行最重要的事嗎?出世煉氣,紅塵修心啊。”


    見燁偉欲言又止,無名笑道“放心吧,廣善堂的事有那麽多師兄師姐在呢。再說咱們身上這麽點銀子也買不來多少東西,索性遊玩一番再說。”


    說罷,無名站住腳步。挑了挑下巴道“要不咱們仨去開開眼?”


    房歌和燁偉順著目光望去,竟然是家披紅掛綠的青樓。門口有幾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在路上拉客。


    燁偉在三人中年紀最長。被無名這麽一說,聳動了一下喉嚨,還真生出了一種躍躍欲試的念頭。


    一位姑娘感受到三人投來的目光,遙遙向三人招了招手,撚著碎步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


    房歌鬧了個大紅臉,一手一個。氣急敗壞地拉著兩人逃也似的快步跑了。


    姑娘頓住腳步,錦帕掩嘴而笑罵道:“原來是幾個有賊心沒賊膽的雛呀。”


    跑出沒多遠,一名賊眉鼠眼的瘦小男子出聲攔住了去路“幾位公子,看裝扮不是本地人吧?需不需要導引?有小的引路可以少走不少彎路,也能避免挨宰。每天隻要三個大錢就行。”


    燁偉下意識的就想拒絕,一路行來,現城裏騙子實在太多。要不是有無名在一旁時時提醒,他那點家底估計剩不下多少了,因此對主動搭話的陌生人提不起半點好感。


    無名卻是笑著應了下來“好呀,那就有勞這位小哥了。還不知道怎麽稱唿呢?”


    男子露出討好的笑臉道“道上的人都喊我耗子,幾位公子也這麽稱唿小的就行了。”


    房歌扯了扯無名,給了他個小心上當的眼神。


    無名卻毫不避諱的道“沒關係的師兄。做他們這種行當的眼界寬,路子野,確實能省下不少功夫。最多就是在飯館店鋪裏吃些迴扣。都是無所謂的小事,真有不軌的念頭也無妨。殺了再找一個就是。你說對吧?”


    最後這句話是對耗子說的。


    耗子連忙點頭稱是,暗地裏擦了把冷汗。這都什麽人哪?雖說這世道人命不值錢,可也不能這麽隨意呀。這好歹還是在城裏呢。


    無名笑眯眯的拍了拍耗子的肩膀道“師兄弟之間開慣了玩笑,你別當真哈。其實我們幾個都是剛從宗門出來遊曆的老實人。”


    耗子打了個激靈。無名越是這麽說,他越是沒底。


    一般剛入世的新嫩都恨不得扮出一副老江湖的樣子出來,哪有主動跟別人講的?況且就算無名說的是真的,那反倒更要小心了。他們出來混的都知道一個道理,剛出宗門的二愣子最不好惹。這種人頭腦一熱就拔刀殺人,完全不顧及後果。雖說事後會受到懲治,不過那跟已經死的人又有什麽關係呢?


    無名摸出一角銀子來,倒扣著手心遞給了耗子。問道“你也尾隨了我們幾條街了,問你個事。吊在我們身後那幫流痞是什麽來路?”


    耗子不動聲色的接了過去,沒有因為被無名撞破而流露出半點尷尬的神色。低聲道“是城裏七大幫派之一,叫赤蛇幫。有一百多名幫眾,領頭的外號叫濤爺,是城主的小舅子。所以在城裏就算惹了事被報官,最後倒黴的也不是他們。久而久之就越的橫行霸道了。”


    無名似笑非笑道“過來搭話之前你跟那個什麽蛇幫的人交頭接耳了半天,是他們派來探底的吧?怎麽這麽輕易就把他們的底給抖出來了?”


    耗子表情沒什麽變化,語氣頗為不屑道“他們又不是我爹。再說了,我爹也沒銀子親哪。幾位公子都不是普通人,小的自然不敢動歪心思。在德義城混,要是連這點眼力都沒有,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


    無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耗子兄弟是個敞亮人,那就有勞找個靜雅的落腳之處吧。你有沒有迴扣我懶得管,不過我不希望休息的時候還得提著精神去防備一些下作的小手段。”


    耗子眉開眼笑,讓幾人稍等了一下。小跑著去和那群流痞不知說了些什麽。然後那幫一直吊在身後痞子三三兩兩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房歌和燁偉大眼瞪小眼的在一旁傻乎乎看著,沒想到市井中的小人物還藏著這麽多的彎彎繞繞。


    燁偉有副大嗓門,就算刻意壓底聲音,動靜還是不小“師弟,一群痞子而已。不開眼的話打殺了便是,哪來這麽多的麻煩?”


    此言一出,周圍的行人“嘩啦”讓開了一個圈。剛剛無意見聽到人都不敢多看他們一眼,低頭快步離遠。


    無名歎了口氣,無奈的搖頭道“咱們要在城裏盤桓一段時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總有用得著這些地頭蛇的地方,比自己蒙著頭亂闖強的多。”


    耗子迴來後笑著道“都妥當了,我帶幾位去落個腳吧。”說完,領著三人直奔一家客棧而去。


    客棧所處的路段比較偏,環境還算是幹淨。雖然一個房間每天要兩個大錢,不過管三餐飲食。


    耗子還特意去掌櫃處叮囑了一聲,不要擾了三位公子的清靜。


    顯然這裏平日裏賺的也不都是幹淨錢。


    無名耳朵尖,聽聞後廚那名五大三粗的老板娘稱耗子為當家的。不由打趣道“看不出,耗子兄弟還是個大福氣之人哪。”


    耗子陪著笑臉道“客棧是婆娘家的,我算是個上門女婿。平時生意平平,不然我也不用出去接些引路的生意貼補家用了。我已經打過招唿了,幾位放心住下便是。”


    無名點了點頭,對房歌和燁偉道“待會吃過飯,二位師兄就在客棧歇息吧。耗子兄弟陪我到處轉轉,了解一下德義城的風土民情。”


    房歌和燁偉點頭應下,他們對這烏煙瘴氣的城市實在沒多少好感。


    飯後,無名在耗子的帶領之下閑逛了起來,徐徐前往繁華的路段。


    耗子是個本地通,不但對城中的趣聞軼事如數家珍,而且極其善於言談。


    不過無名偶而提的問題卻讓他聞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什麽哪些商賈為富不仁呀,哪家官吏私通劫匪呀,城中都有哪幾位成名高手呀。


    最後終於在無名問起城主府布局時,臉色大變道“公子,城主府中有兩名達到大煉氣期的修士做供奉。這麽多年過去,可從來沒有哪個膽大包天的家夥在沒受到邀請的情況下完整出來的。”


    無名笑著擺手道“你想多了,我就是隨口問問。有幾條命也不夠跑城主府去撒野的呀,你看我像活膩了的人嗎?”


    耗子嘴上沒明說,心裏卻暗自嘀咕:隨口問問能問到城主府的布局?信你才有鬼!


    無名聳了聳肩,又摸出一角銀子丟給耗子道“行了,我打算租個鍛造間來用用。帶我找家鐵匠鋪子吧,不用特別大,不過最好金屬種類比較全的。”


    耗子嘿嘿笑著接過銀子,輕車熟路的領著無名去了一家頗具規模的鐵匠鋪。


    道明來意後,鐵匠師傅輕蔑的瞥了一眼無名,獅子大開口道“鍛造間租用一天要十兩銀子,消耗的金屬另算。”


    無名在這方麵懶得計較,直接點足了要用的金屬,搬運到了鍛造間裏。


    不得不說,這家老板不是一般的黑,金屬比市價高出不少來。付過錢後,就已經把從房歌那借來的五十兩銀子花了個七七八八了。


    耗子算了算能從老板那拿到的迴扣,心中得意萬分,隻是臉上不好意思表露出來。撅著屁股,殷勤的幫無名拉風箱。


    鐵匠鋪的錘子自然不如無名自己的好用,不過隻是打幾個修複安樂椅的零件而已,也就沒那麽高的要求了。


    一頓暴風驟雨般的鍛打,把耗子給看的心醉神迷。


    半個時辰之後,無名收起了零件。又融煉出了十幾枚鴿卵大小的千鈞丹。


    自從清雲子失蹤後,金豆就斷了口糧。生鐵顯然是滿足不了小家夥的胃口,這陣子正鬧情緒呢。


    無名擦了擦手,把打出的東西收成一個包裹。見到耗子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笑道“還有什麽事?”


    耗子支吾了半天才道“公子,這鋪子一天就要十兩銀子。你這才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剩下的時間人家是不會退錢的。”


    無名聞言一樂“嘿,不錯呀耗子兄弟,都知道幫我心疼錢啦。”說完,瞅了眼用剩的邊角料,爽快道“罷了,相識是緣。這些邊角料扔了也是扔了,順手幫你打把匕吧。”


    說完放下包袱,又迴到爐邊。把亂七八糟的金屬塊一起扔進了爐火裏。


    耗子立馬來了精神,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去拉風箱。


    德義城不缺鐵匠,缺的是好鐵匠。


    市麵上一柄好點的匕動輒數兩銀子,若是出自名家之手,百兩也是賣得上的。他剛剛看的仔細,無名的手藝比鍛造大師絲毫不差。


    不過憑他的眼光壓根就看不出,即使是無名隨意用邊角料打造的一柄匕,這種合金技藝和鍛造技巧也不是城中那些所謂名師能夠比肩的。


    隻是讓耗子大感失望的是無名在熔煉完金屬後,僅僅鍛打了盞茶功夫後就“滋啦”一聲完成了淬火。


    這……也太糊弄了吧?


    無名把匕拿在手裏反複打量了兩眼,語氣平淡地道了聲“還成”就遞給了耗子。“刀柄和鞘你自己裝吧,行了,咱們迴去吧。”


    耗子畢恭畢敬的雙手接過匕胎子,沒好意思當著無名的麵扔掉,用油布包裹起來。


    可浸過桐油的粗麻布僅是搭在刃上,就不聲不響的從中裂開了一條口子。


    耗子見狀眼中一亮,再次仔細打量起匕來。這才現了它的不同之處,刀刃上竟隱隱泛有一層幽藍色的寒芒。


    狂喜之下,耗子一口氣纏了十幾層油布才小心翼翼的貼著胸口收起。掩飾不住激動之色,語氣誠懇道“公子贈的這把匕,小的必然視作傳家之寶。”


    無名擺了擺手,輕描淡寫道“順手的事,不用大驚小怪的。別拿著去砍鐵器就行,砍多了還是會卷刃的。”


    看到耗子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樣,無名嘴角微微一翹。收買人心的話,果然還是這玩意兒省銀子呀。


    距德義城數千裏,眾人曾落腳休養的山澗之處。


    一隻毛色鋥亮的豬鼻鼠仰頭在風中嗅了嗅,一蹦一跳跑到一塊岩石旁。從縫隙中叼出一個染血的肚兜“吱吱”叫了幾聲。


    其身後數十丈的樹上出現一名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飛身而至。接過肚兜後拿到鼻子上一陣猛嗅,又俯下身子在周圍查探一番,捏了把土放到嘴裏細細品嚐。之後遙望向北方,喃喃道“十二個人,三天前離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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