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雲子自千丈的高空直墜而下。


    這個高度,哪怕是大羅金仙也要摔成一坨肉泥。


    先前黑臉漢子的白頭鳳尾雕雖然沒有直接抓下,可那股風壓卻實實在在的拍在身上,使得他的下落速度更快了幾分。


    清雲子頭下腳上,身子繃的筆直,如同一根筷子般插向地麵,速度快到了極致。


    若不是他已經把身體鍛的如同精鐵,換了別人早就因為與空氣的強烈摩擦而燃燒解體了。


    沒了靈氣護體,強烈的風壓下眼睛根本沒法睜開。就算是神識也隨著靈力的耗盡而內斂起來。


    清雲子緊閉雙眼,兩手並在身側。黙黙的計算著地麵的距離,手裏握著顆乳白色小臘丸。


    距地麵僅餘二十丈,眼看就要與地麵來一次親密接觸的千鈞一發之際。


    清雲子“啪”的一聲捏碎了臘丸。


    幾道薄薄的白霧從蠟丸中飄出,纏繞住他的身體。


    他便如同丟進水裏的石頭一般,從快到極致到速度驟減,最後像片羽毛緩緩落向地麵。


    以他的境界,原本隻需憑借一口飛劍就可瞬間飛遁百裏千裏。何曾想過會有一天碰到如此的囧境?


    那枚救命的蠟丸連法器都算不上,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原本是偶然在交易會碰到,覺得有意思。買下來打算送剛滿兩歲的師侄的玩具。不曾想油盡燈枯之下竟靠它逃得一命。


    不過玩具終歸是玩具,尚離地麵兩丈。薄霧盡數耗盡,“砰”的一下把清雲子給摔了個狗吃屎。


    “唿”清雲子不由長出了口氣。


    不怕死是假的,何況還死的這麽憋屈。他自認沒有得道高僧那般天地崩於前而神情不變的超然心性。


    顧不上檢查自身的狀況,眼光一掃。發現所落之處是亂成一團的戰場。


    臨近幾名撕殺的農夫看到“天神下凡”,紛紛呆立當場,嘴巴張的老大。


    其中一人的對手沒看到從天而降的清雲子,見撕殺的對手突然發呆。趁起爆起,一棒子敲在那人頭上,給砸暈過去。口中罵罵咧咧,轉頭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身邊幾人的呆滯表情。


    甚至還有兩人扔掉武器五體投地的跪拜起來。


    這一跪引起了連鎖反應,又唿啦啦跪倒七八人。


    幾個後來衝到近前舉棒欲打的農夫,見這邊跪了一小片。不明就裏的愣在當場。


    清雲子哪顧得上別人想什麽。


    修仙高人的派頭蕩然無存,麵子哪有命重要?


    強忍著一身傷痛,飛快的張望。見到不遠處有一條被攪得滿是渾濁泥漿的水渠。軲轆一下坐起,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一頭鑽了進去。


    渠寬六尺,深三尺,以往用於農田的灌溉。


    渠水已是被農夫們踩踏的泥漿翻湧,不能視物。


    清雲子,兩手在水底胡亂劃拉,總算是在摸到一塊大石。兩手死死抱住大石邊緣,沉在水下。


    便在此時,空中猛的傳來轟鳴巨響。緊接著天地間的一切色彩被黑白兩色所取代。


    饒是清雲子體魄強健,躲在泥水裏也被震的七葷八素。


    交戰的亂民算是遭受了無妄之災,天劫一般的爆炸過後,橫七堅八的躺倒了一大片。


    清雲子並沒有為躲過五雷珠的自爆而慶幸。


    諸葛鴻這人謹慎的很。五雷珠自爆雖然驚人,卻也難保不能搞死他。兩人形同水火,若是諸葛鴻沒被炸死,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從對他下毒的那一刻起諸葛家就沒了退路。


    絲毫不寄希望於炸死諸葛鴻的可能。清雲子趕忙運起斂息術。


    封閉六識,屏住唿吸,血液流動也變的極其緩慢。體溫下降,全身的生機收斂到心口一處。仿佛和懷中的岩石融為了一體。


    封閉六識,意味著清雲子失去了對外界的一切感知力。哪怕被人戳上十個八個窟窿也不會知道。但這也是無奈之舉,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片刻之後,一身血汙的諸葛鴻匆匆趕到。本就陰鷙的臉上越發猙獰。


    一抬手,拎小雞似抓起一個倒地呻呤的漢子,冷聲問道“剛剛可曾看到一個從天而降的人?”


    而那漢子猶自呻吟不已,對他的問話不聞不問。


    “嗯?”諸葛鴻這才注意到,此人七竅流血。耳不能聞,目不能視,已經廢了。


    諸葛鴻冷哼一聲,心下惱怒,丟垃圾般把大漢一扔。


    “砰”的一聲,漢子摔到一塊大石上。頭崩腦裂,徹底沒了聲息。


    再放眼望去,數百人俱是如此,半死不活的樣子。


    看來是不用指望能從這些凡人口中問出什麽東西來了。


    諸葛鴻雙手掐了個法訣,兩眼一瞪。瞳孔邊緣閃起一層淡淡的青光。


    望氣術


    一種極其偏門的瞳術。對功力深淺、境界高底沒什麽要求。但卻需要先天的肉身強橫才能修行。即便如此,十個修習望氣術的人裏也有九個半成了瞎子。


    一幫求大長生的修仙之人,又有幾個會閑著沒事拿自己眼珠子去賭這種小概率法門的?久而久之,也就幾近失傳了。


    然而修習風險雖高,修成後卻很是實用。


    望氣術既能搜尋天材地寶、探尋遺跡仙址,也可用於查看修仙之人的修為以及鎖定對方氣機。


    修仙中人講究溝通天地,乾坤借法。久而久之,起心動念都會引起靈氣的波動。相傳古有大能,甚至能引起一方天地言出法隨的恐怖天象。


    偏偏修仙者的這種特質遇上望氣術,反而變的無所遁形。除非有欺天瞞地的隱遁之術或掩蓋氣息的寶物。否則在望氣術麵前便無所遁形。


    因此,修成望氣術的人即便沒死於探索遺跡,也多被有心人刻意斬殺。


    時至今日,掌握此法之人已是鳳毛麟角。


    清雲子常與諸葛鴻聯手探寶,是知道他會這一手的。而清雲子的斂息術隻是凡俗法門,此時用出也是圖個心安,實屬無奈之舉。可沒想到因為靈力散盡,一時竟與凡人無異。混在數百人的氣息之中,反而逃過一劫。


    全身是血又疲憊不堪的諸葛鴻在方圓十裏細細搜尋了一番,隻拾到了清雲子遺失的七星飛劍,沒能見到清雲子的屍身。臉色變的更加難看。


    掏出療傷丹藥服下,稍作調息後。踏上一柄常用的飛劍,認準一個方向搜尋而去。


    渠水漸漸沉澱清澈,一層泥沙蓋在清雲子身上。即便用肉眼也難以在渠中找到清雲子的身影。


    也幸虧封住了感知神識。否則諸葛鴻兩次探查水渠,難保他不會心生異樣而暴露身形。


    恐怕兩人都想不到諸葛鴻服藥調息的地方就與清雲子藏身之處不足十丈距離。


    諸葛鴻離開盞茶的功夫,清雲子悠悠的漂浮到了水麵。


    他可不知道諸葛鴻是何時離去的,實在是憋不住氣了。


    若是有靈力作支撐,清雲子在水下待個十天半月都不成問題。


    可別說靈力,一路追逐撕殺連體力都已是消耗殆盡。手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斂息術硬撐了一個多時辰已是極限。再久恐怕就真要把自己憋死了。憋死和憋屈死差不多是一迴事兒。


    清雲子仰麵朝天,浮到了水麵,深吸了一口氣。無心掙紮,也沒力氣掙紮。


    任由水波緩緩的向下遊推去。把命交給老天,隨波逐流大抵便是如此吧。


    水渠蜿蜒而去。漸漸的地勢變陡,水道也更窄,渠水也越發湍急起來。


    約莫衝出十多裏,尚不見諸葛鴻尋來。清雲子心中生起了一絲希冀。每拉開一些距離,活下來的機會就多出一分。


    水勢越來越快,在一個大長坡驟然加速。而後注入到一條奔湧的江中。


    滔滔江麵寬達百丈。清雲子像根木頭般毫不起眼的在江水中隨波沉浮。


    眨眼功夫已漂出數裏遠,不由暗自慶幸不已。天道不絕,總算給他留了一線生機。


    他也終於敢放開感知,探查情況了。


    絲毫感知不到身上的靈力波動,體內有幾處未化開的淤血和不輕的內傷,力氣也幾乎耗盡。


    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踏上仙途兩百餘年,也經曆過一些絕境。可也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輸的徹底。


    不過還活著就好,隻要活著就不愁沒有翻盤的機會。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


    “嘣”額頭磕在一塊江石上,身子被撞的在水中打了個旋。


    饒是以清雲子超凡的體魄也是一陣頭暈眼花。發髻散亂開來,名貴的發簪也不知去向。強烈的疼痛使得眼淚不受控製得往外淌。也就是在水裏,才看不到老道士哭鼻子的一幕。一個大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額頭頂了出來。


    “丟人呀!想我怎麽也稱得上一位仙道高人,堂堂九鼎山的長老。何曾這般不堪過?哼,天將降大任於……”


    “砰”的一下又攔腰撞到一塊凸起的江石之上。


    “嗚……咳咳”清雲子齜牙咧嘴,眼珠都差點彈出來。齜牙咧嘴之下,嗆了兩口江水。


    再不想辦法上岸,恐怕就要做隻水鬼了。


    江道變窄,水流越發湍急。隱隱從下遊傳來“隆隆”之聲。


    青雲子臉色大變,用盡最後的力氣抱住一塊隱在水中的江石。


    不曾想,江石雖長年在水中衝刷,質地卻是鬆軟不堪。落手雖然抓牢,卻剝落了一層石殼。


    失去最後依仗的清雲子隨即苦笑。


    “還以為是天道不絕。原來是怕我死的太痛快了,變著法玩死我呀……”


    話未說完,身體不受控製的猛然下沉,沒入到飛瀉的瀑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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