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有錢嗎?”

    周峰楞了一下,點點頭:“有,你要多少?”

    “我不要,你去超市買幾罐酒出來吧。”

    “你要喝酒?”周峰有些驚訝的看她:“為什麽?”

    她低下頭:“如果不喝酒,我怕自己沒有勇氣跟你說那些。”

    “那我們一起去買吧。”

    “你怕我跑掉嗎?既然已經被你拆穿了,我也沒有理由再跑了,而且,我也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那樣對我!”

    周峰抬頭看她,昏暗的路燈下,她臉上的傷疤依稀可見,周峰的心裏湧出一絲內疚,轉瞬代替了怨恨,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去吧,多買幾罐,我真的想喝酒了。”

    周峰在那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買了十二罐啤酒,要了兩個塑料袋。

    他們把塑料袋鋪在路邊的台階上,坐了下來,街道上一片安靜,路燈在雨後呈朦朦朧朧狀態。

    他們沉默的喝著酒,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隻是一任微風從他們身旁掠過。

    周峰已經喝完了一罐酒,他用手指把空的依拉罐捏扁,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音,他一揚手,把它向對麵拋去。

    周峰拉開了第二罐酒,喝了一口,打破了沉默:“你怎麽會在這裏?”

    “來找我媽,她嫁到這裏了。”

    “哦?你現在跟你媽了?”

    “沒,隻是來找她,我外婆生病了,你知道的,他們都不要我。”

    周峰不說話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你呢?你怎麽也這麽晚在這裏?”

    “我來找人的。”

    “找誰?林羽如嗎?”

    “你怎麽知道?”周峰剛問完,就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她都能做出那麽多不可思議的事,她當然知道林羽如。

    不過周峰實在想不通,那些詭異的事情,她是怎麽做到的,如果她不是一個“鬼”的話。

    張雲沒迴答他的話,她也喝完了一罐酒,她學周峰的樣子,把依拉罐捏扁,扔到對麵,她拉開了第二罐,眼睛看著對麵那盞路燈。她突然問:“你真的那麽討厭我嗎?”

    “沒有啊,誰說的?”

    “如果沒有,你怎麽會放蛇在我床上?”

    他愕然的看著張雲。

    “你別這樣看我,我什麽都知道。”

    “那些蛇……沒……沒毒的,我……我隻是想……”

    “你不該跟他們撒謊是一條蟒蛇的。”張雲打斷他,喝了一口酒,繼續說:“你如果不說是一條蟒蛇,我死都不會猜到是你幹的,你以為我瘋了、死了,就死無對證了,是嗎?”

    周峰很不自然的轉著手裏的依拉罐:“我沒……沒想到你會……,我當時……就是想……嚇嚇你。”

    “嚇嚇我?”張雲淒然的笑了一下,淚水湧進了眼眶:“你試試被十幾隻老鼠咬!那純粹是嚇嗎?”

    “我沒想到你不會跑……”

    “跑?我當時已經被蛇嚇瘋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要跑,那麽多老鼠!那麽多!它們瘋了一樣在我身上啃!我有錯嗎?周峰?我脾氣是不好,是不該總纏著你,讓你帶我迴家,我就是覺得自己太可憐了!他們誰都不要我,所以我以為你對我好,所以我總想呆在你家裏,我……”

    說到這裏,她哭了出來。

    “對,對不起。”這是周峰生平第一次跟別人說對不起,如果張雲是真的死了,也許他這一輩子都不會跟人說對不起,但是張雲現在就活生生的坐在他的身邊,他無法不向她道歉,他的玩笑的確是開過了火。

    “你別跟我說對不起,我都被你搞瘋了,我就是想不明白,我都已經瘋了,

    你媽為什麽還不放過我?”

    “你不該每天半夜在我家後麵又哭又叫的,我又正好生病了,我媽很迷信,你是知道的,她相信那個算命的說的,以為我真的被鬼纏身了,也以為你就是那個被鬼附了身的人來要我的命,所以……”

    “所以她就把我弄死,是嗎?”

    “是你自己不小心摔……摔下山的。”周峰忍不住為母親辯護。

    “如果不是她用那隻貓引我,我怎麽會跟她跑到山上去?如果她不把那隻貓突然扔到山下去,我怎麽會摔下山?她利用我一聽到貓叫就會拚命去找的弱點,她不是想殺我,是什麽?”

    周峰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麽,他轉頭看她:“這麽說,你……你根本沒瘋?”

    張雲又喝完了一罐酒,她有些微醉了,她說:“不,我當時是真的瘋了,可能是我命大,我從那麽高的山上摔下去,不僅沒死,而且把我的瘋也摔好了,把我的記憶也摔清晰了。”

    “所以你裝鬼來嚇我?”

    “是的,我在一本書上曾經看到這樣一句話——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你從來不敢,也從來不願意去麵對的死角,一旦觸及了,它就會成為你內心深處最恐怖的東西。”

    “可是那些事情,你是怎麽做到的?比如說那天晚上,我明明把鑰匙丟了,為什麽第二天它又在我的抽屜裏。”

    “不是我放的,你一直以為我死了,所以,你忽略了你身邊的人。”

    “我身邊的人?誰?”

    “王利生。”

    “王利生?”周峰驚叫起來,他完全被震住了。

    “對,說來也巧,我那天摔到山下麵去的時候,正好被王利生的爸爸救了,後來我一直住在他家裏養傷,我也是從王利生的嘴裏知道你跟別人撒謊,說我是被蟒蛇纏住了,我把事情告訴王利生以後,他氣得不行,於是我們就商量著怎麽嚇你。你還記得你那次跟王利生在學校後麵的那條河邊嗎?其實,當時你不說去那條河邊,王利生也會想辦法把你拉去的,那也是我們第一次嚇你,王利生先跟你說一個可怕的夢,然後他裝作中了邪一樣往河裏跑,再往拱橋那裏跑,接著你就看見我了,但你當時沒認出來是我。我知道那次把你嚇到了,然後我跟王利生又商量,決定白天不能讓你看見我,怕萬一被你認出來,後來我躲到你家後麵,趁著你家沒人的時候,躲了進去,我本來是想等你晚上迴到家嚇你的,剛好電話響了,我一看是學校門口食雜店的號碼,我就猜到可能是你打的,我就接了。完事以後,我突然覺得躲在你家裏不安全,萬一我接電話那會兒,你爸或者你媽迴來了,就會把我拆穿了,這樣做很危險,所以我就出來了。”

    聽張雲說完,周峰整個人都恍然大悟,原來所有的事情看似那麽詭異和離奇,謎底揭開以後,卻是這麽簡單。想想他當時居然被嚇得差點神經失常。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把空的依拉罐扔出去:“這麽說,演出那晚,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口袋裏的鑰匙,也是王利生放的?”

    “對,本來那天晚上我還要嚇你的,後來演出結束以後,我聽王利生說,你們演出的時候多了一個人,我想,你一看到鑰匙,你肯定以為是我的鬼魂,所以,我就沒必要嚇你了,剛好別人幫了我。對了,為什麽會多了一個人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當時真的以為是你,後來我從攝象機裏看出來不是你,是個男的。”

    “是誰呀?”

    “我不知道,他穿成那樣,頭發又遮住了臉,認不出來,那天晚上電影院的電線被人剪了,是你們剪的嗎?”

    “不是。”

    “對了,有一天晚上我迴家,在我家附近看到一個小孩,是怎麽迴事?”

    張雲不置可否的說:“你隨便找個小孩,給他幾十塊錢,你讓他演什麽都行,何況隻是拍拍皮球說句話。”

    “你真有錢。”

    “還不是為了嚇你嘛。”

    “你希望我也瘋了嗎?”

    張雲坦白的說:“說實話,是這麽想的,如果再多嚇你幾次,你離瘋也不遠了。”“那是,我已經差不多了,我今天如果沒發現你,你打算跟王利生合謀嚇我到幾時?”

    張雲沉吟了片刻,笑了笑:“唔,大約在冬季。”

    周峰也笑了:“我真沒想到是王利生,我根本沒往他身上想。”

    “那當然,如果讓你想到了,這場戲就沒法演了,其實你沒想到是很正常的,換成別人,別人也不會想到的。”

    周峰喝了一口酒,問她:“你外婆又病了嗎?”

    “嗯。”

    “很嚴重嗎?”

    張雲用手圈住膝蓋:“是啊,人老了嘛,稍微一病就下不了床。”

    “改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真的啊?”

    “嗯,真的。”

    “說好的,不許賴皮啊。”

    “不賴皮。”周峰看著她,輕聲的問:“你還……恨我嗎?”

    張雲想了想,用手撐著下巴:“以前恨,現在不恨了。”

    說完,她轉過臉看周峰:“你呢?你恨我嗎?”

    周峰學她的樣子,想了想,也用手撐著下巴:“以前恨,現在不恨了。”

    “討厭!居然學人家!”張雲用力的捶了周峰一下。

    “喝酒啊,剛開始是誰嚷著想喝酒的?”

    “喝就喝!來呀!誰怕誰!你別以為我酒量沒你好……”

    黎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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