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信麵色凝重,上前兩步,取出一個長頸玉瓶。玉瓶幾近透明,巴掌大小。


    抬起手,瓶口朝下對著二人屍身,嘴唇翕動。


    一陣陰寒氣息陡然升起,秦川見此,謹慎為妙,小退半步,橫劍身前。


    卻見兄弟二人幹涸的血液,逐漸沸騰,就連那些滲入石板縫隙之間的,也都如此。


    這一幕有些驚悚。


    像是水燒開了,就連鍋蓋也壓不住了。石板好似融化,密密麻麻的血紅色蟲子,從中鑽出,好似受到了引誘,齊齊向著二人殘餘的血肉而去。


    順著斷頭處的傷口,口鼻,甚至那失去了眼皮的眼睛,自內而外,細細啃食,緩緩嗦骨。


    周遭皆是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嘔。血肉盡皆被血色蟲子埋沒,沒有絲毫暴露與空氣中。


    不過半炷香時間,蟲子似乎啃食完血肉,竟蠕動著開始相互吞噬。


    整個過程好似養蠱。


    待蟲子隻剩最後一隻,石信手中的玉瓶一顫,一道不起眼的弧光一閃,便將其收納其中。


    他麵色凝重,額上滿是細密的汗水,夜風吹過,有些濕冷。


    不知另有玄機的是玉瓶,還是石信的法術。暗紅色的血蟲一入窠臼,便安分下來,似幼蠶一般吐出絲線,將其包裹住。


    這絲線極細,月光照耀下彷如一縷煙氣,隔著玉瓶望去,仿佛看到一個豆大的心髒在緩緩跳動。


    “哢嚓。”


    便在血蟲成甬的刹那,石信將玉瓶往地上狠狠擲去,一陣清脆。


    在秦川驚訝的目光中,血色蠶蛹身上的絲線,因為玉瓶破碎,頓時剝離開來,化作一道光弧,牽引著向後山飄去。


    “跟上來!”


    石信叮囑一聲,也不迴頭,腳下施力,追上前去。


    還真放心我。


    秦川冷笑一聲,心中不禁浮現起這個念頭。不敢怠慢,收起皓月劍,心神微動,緊緊地吊在後頭。


    而這時候,萬人麵盤膝坐於蒲團上,看著石室中,映著火光來迴閃爍的蛾子,剛想掐死,手伸到空中驀然一頓,露出森然笑意。


    飛蛾毫無所覺,等飛撲到火燭上時,已然晚了。


    隻是無力撲騰下翅膀,便沒了動靜。


    石信有些驚訝,沒想到秦川能夠輕易地跟上步子。


    血線度極快,秦川體內靈氣沸騰,方才勉強追上,不被落下。


    二人沒有注意到,山寨之中,有一道身影,看著二人衝入後山的灌木叢中,目光有些熾熱。


    “蟄伏十數年,總算是有成果了。”他全身上下籠罩著寬大的兜帽,氣勢如淵,深不見底。


    屠夫寨落座於浮屠山半山腰,地勢不緩不急,靈氣有些稀薄,多是一些小片的樹林灌木。


    後山便是浮屠山,血線飄向的地方,便是山頂的一處灌木林。


    這林子倒也奇怪。


    十數年前,這林子是一片算得上規模的樹林,二人合抱的樹木比比皆是,可這十數年間,大多枯死腐爛了。


    起初,寨民還以為是患了樹木蟲害災病,可幾次探查,也不見端倪。


    後來,萬人麵禁止寨民往來。這十數年過去,樹木稀疏,低矮些的才能存活。


    不過,十年前的那個不起眼的小水窪,現在卻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潭眼。


    石信望著這處灌木林,目中狠色一閃,師兄,這十數年,你少見血,怕是把警惕心也都養沒了吧。


    身後,秦川好似體力不支,緩緩拉開幾個身為,直到距離石信三丈有餘。


    左右手的位置皆有講究。


    左手距離陰陽雷珠,隻有半寸,若有一個異動,取丹投擲不過一個眨眼。


    右手放在儲物袋上,雖說因為沒有神識,導致取劍度稍緩,但隻要有陰陽雷珠作為俯衝,大有可為。


    二人步履間盡皆謹慎,沒有出太大響聲,耳邊隻有風卷樹葉的沙沙聲和促織哀秋啼簇。


    一入林子,月光稍暗,但依稀能看到前方的那處潭水。四周一片光禿禿的,隻有一些雜亂的石塊,便是雜草都未見到。


    血線化作一道弧光沒入池水,一閃而逝,未帶起絲毫水花漣漪,好半會兒沒有動靜,仿若無物。


    就連石信,麵色也有些古怪。


    與自己意料中的,不盡相同。


    正當其想要上前查探時,泉水忽然自池底,湧出一股紅色水流,不過轉瞬間便蔓延至水麵。


    隨後連帶著整個水池直接沸騰,仿佛炸裂。


    而盤膝閉目養神的萬人麵,驀然睜開雙眼,轉頭看向側麵,仿佛真能夠看破石壁。


    起身走到一個桌案上的木匣子前,輕輕吹了口氣,拭去其上灰塵,唏噓感慨一聲。“十年未見了,老朋友。”


    ...


    林子之中,除了秦川、石信,還有一人,他身上似乎有斂息之法,竟然將氣息收斂得不出身體絲毫。


    黑色兜帽在灌木掩蓋下,毫不起眼。


    他看向沸騰的泉水,目光熾熱,胸前砰砰直跳。


    斂息一事,秦川同樣能做到。隻要催動塵丹,效果絕然不必他的差。


    “接下來如何?這池水沸騰泄露出的氣息太強,萬人麵必定已然察覺,我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會趕到。”


    “我得到傳承隻不過隻言片語,我也無法預料接下來的事,你且隻管替我守好。我若是活不成了,你的解藥,可就沒著落了!”


    石信並未迴頭,雙目死死盯著沸騰的泉水,想要找出端倪。這事兒,並沒有撒謊,自己也都隻是半蒙半猜罷了。


    “若是當真有了性命之危,我可不會理會什麽解藥。”


    剛說完,二人便覺有人正向此地趕來。


    隻是幾個唿吸間,已然臨近!


    正是萬人麵。


    一來到此地,見到沸騰的泉水,頓時目露駭然之色。“你怎麽將血池催動起來了,我說過了時機未到!”


    石信聞言,麵目猙獰。


    “師兄,你當真以為我是曾經的石信,會被你一句話誆騙?”


    “你分明是將我作為丹引,與那些祭品一般融入池水中!”


    萬人麵麵色一變。“你怎麽知道?”


    “當年在天心宗時,得到過一絲密宗傳承。其中隻言片語,恰好有這一點!”


    “隻要我先行吞服血丹,便能突破後天,達到先天。”


    話未說完,沸騰的血池迅冷卻下去,一個個氣泡破裂,忽起異變,伸出千萬條絲線來。


    絲線一凝,攛做一股,化成一條拇指粗細的繩子。


    石信目光一閃,在繩子重新沒入池水的刹那,死死將其拽住,臨前還不忘叮囑一聲。“你給我守住了萬人麵!”


    雙手一觸碰繩子,好似抓住了黑洞,將身上的力量通通吞噬,麵色一變,靈氣灌注於雙臂,陡然化作一股巨力,這才堪堪抵住。


    眾人隻能看到渾濁的暗紅色池水。


    唯獨石信,覺池水下方,隱約可見一座祭台。祭台上托著一個令人心悸之物——血丹!


    而秦川,此時目光之間有些閃爍。自己若想要取得血丹,該如何抉擇?


    石信口中,萬人麵的後手,又是什麽?


    不等他多想,萬人麵手中拿著一柄,一尺左右的鐵扇,急急向著麵門拍打而來。


    秦川沒有閃身,而是抬手,挺劍一磕。


    叮。


    聲音並不多麽脆響,反倒是讓秦川目光一亮。


    “師弟好功夫!”


    萬人麵見到秦川目光大有深意,自然不敢怠慢。


    不急不緩地打出第二擊,出手前還不忘提醒。“看招!”


    秦川橫劍一擋,這次索性連聲響都若有若無了。


    他目露古怪之色,萬人麵似乎並沒有與自己爭鬥的意思。或者說,應了他說的話,時機未到。


    二人手上的招數極其花哨,卻沒有多少力道,皆是一些花架子罷了。


    “看我蛟龍出海!”


    “來得好,且吃我一式吞雲吐月!”


    不慌不忙報起了菜名...


    若是在尋常人眼中,倒是不錯的雜技。


    至於石信,此時卻雙目通紅,豆大的汗水順著臉頰滴落下來,打濕了衣衫。


    再多一些,多一些!


    他目中已然迷離,心神被血丹之中的魔性衝散,不能自己。


    林中四人,包括那披著兜帽的男子,也靜靜等待著石信將體內靈氣全數灌輸如其中。


    萬人麵餘光一瞥石信,心中冷笑。


    若非是我授意,你當真以為自己能夠取得那一絲傳承嗎?


    那些內容,八分真,二分假,你能看到的,都是我讓你看的罷了。


    血丹秘法,也都是我機緣巧合之下現的。


    機緣與劫數相生相伴。機緣便是劫數,劫數便是機緣。


    你欲收機緣,必受劫數!


    血繩越緊繃,水池之中的祭台被緩緩拉扯上來。


    便是秦川幾人,也都能看到池水下的影子若隱若現。


    這時候,石信手上動作忽然一頓,身子不自覺地向前傾倒,像是體力不支,要被拖拽入其中。


    萬人麵麵色一緊,手上招式不自覺停了下來,小退半步,與秦川拉開身形。


    目光閃爍,盯著石信。


    他麵若金紙,手腳間不自覺的顫抖,像是力量達到了極致。


    便在其鬆手的刹那,萬人麵麵色緊繃,一個縱身接過血繩,死死將其拽住!


    於此同時,趕忙服下一枚定心丹緊守心神,防止被血丹之中的魔性侵染的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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