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秦川醒來,已經是第二日正午。眼角有些濕潤,扯來衣角輕拭,心頭傷感,竟然不知覺間夢淚了。


    不行,還是去青陽山看看吧。


    終歸是放不下心,昨日王浩將自己帶迴劍廬的路上,絮絮叨叨說著張懷平安無虞,雷壓滿口謊言,胡謅杜撰而已。


    自己看似昏迷,可意誌尚有一絲清醒,將話語原原本本記在心頭,哪裏敢忘記一個字眼。


    簡單打理一下,便匆匆忙忙帶上房門,往青陽山方向走去。


    路上碰上不少昨日參加賭鬥的弟子,見來者是秦川,紛紛抱拳行禮。昨日的那一劍的氣勢恢弘澎湃,難以想象是一個煉氣一層的弟子擊出的。


    再罵一聲雷壓,無一不是示好。


    秦川心頭焦急,起初還會迴禮,可慢慢的,行禮的多了,便不耐煩了,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頂普通的鬥笠,壓低帽簷,遮住大半的麵容,果然有效。


    旁人認不出秦川,這下山的路果然順暢很多。


    青陽山到扶鸞需要兩個時辰有餘的時間,臨普山到扶鸞同樣需要兩個時辰有餘。


    反觀青陽與臨普,一個是記名弟子的居住地,一個是主要作為外門弟子的居住地,自然要更近一些了,兩者之間按理說隻需要一個時辰的腳程,可中間又出了變故。


    秦川剛剛下了臨普山,便看到一人側麵,好似哪裏見過。那人靠坐在路旁樹叢的陰影中休整,身邊放著一個酒葫蘆,愜意非常。


    心中著急,本不想理會,可下意識地一撇那人酒壺,餘光一瞄,頓時停下了腳步。


    喜上眉梢,原本焦急的心態稍微平複下來。“原來是文遠管事!當真好久不見!”


    秦川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文遠,頓時來了精神。


    “哦?原來是秦川師弟!”文遠也有些驚訝,擦去嘴角的酒漬,對著秦川迴禮。


    如今眼前人的身份已然不同,已經貴為扶鸞殿弟子,決計不是自己可以比擬的。自己勝他的,隻是一些閱曆和修為罷了。


    管事嚴格的說,依舊是宗門的弟子,隻是年歲有些大了,得道無望之下的無奈之舉。


    “想必文遠管事是來探望王浩的吧!”秦川並不覺得這世事會這般巧妙,稍一思忖便想到關鍵。


    文遠聞言,稍一點頭。“不錯,王浩雖說已經不是嘉文山的記名弟子,可聽說他受了傷,還是有些擔心的。好在,今日見他修養的不錯,想必是服用了丹一的靈丹妙藥。”


    “莫非,師弟也是來看望王浩的?”


    聽他的話,似乎並不知道王浩的傷勢,是自己治好的。想必是王浩對此有所隱瞞,也許他也看出了玉鏽膏的神異,不想給他招來麻煩罷。


    心中有些溫暖,抬眼看著文遠。“正是如此。”


    秦川並沒有表露太多,與雷壓賭鬥的事並沒有什麽值得誇耀的。“我有一事想要請教文遠管事。”


    文遠看著那人目光有些急切,不禁有些疑惑。“但說無妨!”


    秦川起口音有些顫抖,但隨即恢複如常。“前兩日,張懷與雷壓是否一戰,這一戰張懷傷的如何了?”


    “哦?你問的可是一個與你年歲相仿的胖漢子?”文遠稍一思忖,似乎好半天才想起這人。


    秦川心中微安,若是張懷真出了什麽事,文遠定然印象深刻,也不至於想不起名字來。


    “我想起來了,他啊,並沒有什麽事...”


    兩個時辰後...


    秦川總算是放下心來,原本匆忙的腳步也放緩下來。從文遠口中得知張懷並沒有什麽大礙,一切隻是雷壓胡謅的罷了。


    昨日王執事說的,畢竟隻是猜測,今日聽到文遠的話,心頭的大石也算落了地。


    與文遠小酌了片刻,剛巧他要來湘溪穀置辦些貨物,反正無事,索性陪他來一遭。


    一來二去,反倒是繞了遠路,加上二人的腳步輕緩,好似閑遊,等秦川送別了文遠,抵達青陽山腳時,已經過去兩個時辰有餘了。


    不過此行也不是沒有收獲,再看秦川腰間,除了儲物袋,還有一個酒囊。


    至於為什麽不把酒囊放進儲物袋中?按照秦川的話說,這世上唯有美酒不可辜負半分,怕放在儲物袋中悶壞了。


    雖說,上次離開這青陽上隻是幾日罷了,但這幾天經曆的事兒也不少,得了功法,拜了師父,再算上腰間的美酒,好不得意,頗有一種衣錦還鄉的感覺。


    到底是孩子心氣,一有一點好事,便忍不住要和朋友炫耀。


    秦川哼著歡快的曲兒,午後的陽光灑在臉上,暖暖的,仿佛照到心裏去了。


    青冥清澈明亮,連著這青陽山也都如此,從山腰便能依稀看到山上的庭院了。下首處有些人正埋頭在田地中工作著。


    離得近了,秦川也有些驚訝,就這兩日時間,開墾出的田地竟然比得上之前十日開墾出的。


    秦川不知道的是,自從他突破成功,眾人也都照葫蘆畫瓢,埋頭苦練。無心插柳柳成蔭,原本最苦最累的農事竟然成了香餑餑,許多人伸長了脖子排隊等著。


    每天夜晚,他們都會抓鬮,運起好的,第二日就能扛起鋤頭開墾荒地,運氣差的,隻能垂頭喪氣地去幹一些育獸的活了。


    秦川見此,心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也許是慶幸,或是哀傷。幾日前,他也是其中的一員,每天幹最重最累的活,卻要受人冷待。


    邢華文遠包括素師,總說自己仙緣如何如何,可總歸是看不到背後的付出的。


    那日破功,事後想想總有些後怕。無怪如此,起初秦川並不知道破功意味著什麽,隻是少年心氣憋著一股子狠勁。


    也或許,他心中隱隱約約知道破功失敗後便是死亡,撇下來,一生輕鬆。兩條路,不論那一條,或許都是自己想要的,誰又知道呢。


    並沒有靠的太近,雖說看到張懷與燭燃二人正在田野間費力地揚起鋤頭過頭頂,放下,如此反複,也僅此而已罷了,沒有再上前一步,而是先去了邢華的小閣樓。


    咦!心中有些驚訝。


    這邢華的閣樓雖說來的次數不多,可沒有那次如此,夕陽還未落山,便閉著大門,其中橘黃色的油燈燈火透過稀薄窗紙,看得並不真切。


    遲疑片刻,舉在半空中的右手終究是叩落在了房門上了。


    嘭嘭嘭,門開。


    隻見一張麻子臉從不大的門縫中探出,言語中毫不客氣。“你小子誰啊?”


    秦川一個愣神,正要報上姓名呢,邢華適時趕來。“原來是秦師弟!快進來坐,小地方,莫要介懷。”


    大開雙側大門,邢華目光有些複雜地將秦川引入。


    房門大開,再看其中。閣樓內的飾物與原本印象中的一樣沒有什麽變化,變化的隻是人的心境罷了。


    邢華身後還有一人,算上起初開門的麻子臉,共有二人不曾見過。這二人聞言皆是一驚,但驚訝的表情也隻是維持片刻罷了。


    “原來是秦師弟,我說誰這般俊俏呢。”


    “是啊,早就聽聞秦師弟天賦異稟。我青山宗這一輩崛起的重擔要放在秦師弟身上了。”


    ...


    麻子臉溜須拍馬,若說這些人沒什麽本事,但夾縫中生存的本領倒是練得頗為熟練。另一位書生模樣的中年管事同樣起身一禮。


    邢華倒沒人二人如此誇張,隻是微笑著示意秦川坐在蒲團上。“秦師弟,請入座!”


    這茶幾上已經焙好小爐,茶香順著白氣沆碭的壺口,繞梁三尺。


    “不知秦師弟可懂茶?”見幾人沉默,各有心思,作為東道主的邢華倒是先開了口。


    秦川有些詫異,不知邢華為何問起這個,坦言道。“秦川俗人一個,卻是不懂茶的。”


    “這茶,本質上其實是一種藥草,這焙茶的過程其實與煉丹的過程相似。據說,茶藝本身就是一位上古年間的丹道大能創造的,最後得以蔭庇天下,福澤蒼生。”


    秦川這迴心裏是真的有些驚訝了。在進入扶鸞殿之前,邢華曾在其耳邊說過幾句話,二人定下了約定。


    邢華將從文遠那裏賭鬥贏得的聽風令與秦川交換一枚有助於修為突破的丹藥。


    這聽風令,一直都藏在秦川的儲物袋中,而有助於修為突破的丹藥,此時也在其儲物袋中!


    秦川本來還奇怪呢,這破障丹並不適合如今的自己服用,素師怎麽送來了這樣一枚丹藥,再看今日邢華的暗示,隱約間有了明悟。


    想來,這些人也早就商量好了。沒看到那麻子臉與另一位書生模樣的管事聽到秦川的身份後有如此大的反應嗎?


    秦川自認還沒有達到人盡皆知的地步,所以,唯一的皆是就是,自己的底細早就被邢華給買的幹幹淨淨了。


    想必他們三人之間也有某些約定,奇怪的是,文遠並不在此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也並沒有提出心中的疑惑,隻是右手摸到了腰間的儲物袋上。


    秦川好似忽然想起,一拍腦袋。“對了,邢管事,這顆便是破障丹!”


    取出一支白淨小玉瓶,開封取丹,在眾人麵前晃了晃,又入瓶封定,動作行雲流水,眾人甚至能嗅到房間內滿溢的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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