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地界?”心中嘀咕一聲,蹙著眉頭,兩指拈著藥石,一臉嫌棄著東張西望,最後看到草廬後綠葉臻臻的竹林,目中一亮。


    迤迤然上前幾步,不稍片刻便沒入其中,不見了身影。


    尋了個稍微平坦的青石,五心朝天盤膝端坐,麵帶正色,服下這六位地黑丸。


    昨日那枚金須春泥丹帶給秦川的印象太過深刻了,竟然洗伐丹田氣旋中夾雜的塵氣,拔起修為的同時又不會落下絲毫弊端。


    六位地黑丸所用的藥材皆是不堪之物,可是從老翁煞有介事的樣子可以看出,丹藥效果定然不差。


    這丹藥較之尋常稍大一些,約莫拇指蓋大小。含在口中,卻並不是想象中的入口即化,又不敢嚼碎或是咽下,隻得像是含著糖豆一般。運起心決與口訣,不敢有絲毫馬虎。


    正印了心中所料,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這丹藥盡數化作汁液進入腹中。腹腔微熱,中好似靈蛇欲要破殼,微微攪動。


    溫熱與丹田中的氣旋相互輝映,隨即又滲入四肢百骸,當即腰部以下一陣酥麻。


    “咦!”


    “不對勁,不對勁!”


    方才還好好的,立刻變了臉色,好似碰到了什麽駭人之物。心中大叫一聲不好,可是為時晚矣!


    冷汗吧嗒一聲沿著鼻翼順著下巴落在青石上,再看青石上這人哪還有剛剛梳洗完的翩然颯爽。


    麥色的麵皮上多了些瓷白,微力咬合的口牙無不說明了此時狀態不佳。脾胃中的靈蛇終歸破殼而出,想要開出個豁口。


    忽然想起老翁令他尋個僻靜之地,如此坑害,端的是氣不打一處來!


    腹瀉!


    “著實不為人子啊!”


    想明白其中竅要,哪裏還敢耽擱,輕手慢腳地走下石台,微貓著腰,左手捧腹便要尋一處茅廁,這是這荒山野嶺的又哪裏尋得到呢?


    “哎!”疲軟地歎息一聲,卻好似穿過叢林,惹得行止道人哈哈一笑。


    “這塵氣,還是離體為妙!小娃娃當真不知老頭子為你愁白了多少頭發!”自顧自地悶頭抽了兩口旱煙,哼著曲兒高翹著腿,好不快意。


    塵氣是利是弊尤待分說。那這究竟是何物呢?


    這要從丹田說起。丹田分為上中下,凡塵沉屙已久,泥丸駐蹕積於中丹田,其中泥丸的主要構成便是塵氣。


    煉氣分境九層,秦川尚處於一層。達到六層可成後天,到了這一步就能嚐試築基。達到九層可成先天,隻是這世上少有。


    而煉氣的真正目的其實是洗練盡體內的塵氣,反倒是靈氣像是贈品,弟中弟。


    不如舉個例子佐證,便說上古年間,便無塵氣一說,那時候人生而便是先天,納靈入體稍一入定錘煉便是築基,並無煉氣這一境界。


    不說上古年間,便說如今。大族貴胄出生時便得浴靈泉,體內濁氣不顯,穴竅通達。小族子嗣也可秘法加持,超凡脫俗。這些後天之人同樣可以稍一錘煉後便可築基,靈氣不過是贈品罷了。


    築基,鑄造身體基礎,吞吐靈息,撼動山川,初顯異相。


    這其中尚有許多隱秘,以後再做分解。


    化境乾坤險壁丹崖延綿縱橫千裏不見盡頭,天門中斷,江河落款。泥窪小塘碧潭飛瀑如同星墜數不勝數。


    大山大穀有如覆碗,有如折劍,姿態萬千。猿啼淒婉慟天,鶴唳淒切憯心,響窮極北溟南。瀑流長虹貫穿天地,薄雨雲靄沐澤千裏。


    登高野望,乾坤之內千山萬泉無一不是神仙地。再看銜天處,便是茫茫碧海無邊無際。


    金烏出綻,陽光落在露華上折射出漫是五色霞彩的山間峽澗。


    這山名為坐忘,這水名為羅川。


    落天河貫穿天地,是這乾坤天地的水脈源頭。據說這世間本沒有江湖海,長年累月,出現了這界海。這世間本是青山百萬,長年累月,逐一淹沒剩下千數。


    “還在介懷昨日之事?”老翁故作瀟灑稍一拂袖,絲毫不敢正眼看眼前人鐵青的麵色。


    秦川哪還有青陽山上大展身手的風姿,雙股之間不停地打著擺子,瓷白的臉上多了一絲往日看不見的幽怨,活脫脫一個不得誌的文弱書生。


    “罷,服下這枚小還丹吧!”摸摸袖子,掏掏衣帶,終於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白淨瓷瓶,揭開瓶封,倒出一枚棕黃色的小還丹。


    “莫非以為我還會上當?”揚了揚手,板著臉別過臉去,顫顫巍巍地尋了個高大結實的蒼梧靠坐下來,眯著眼成了啞巴。


    任老翁如何分說,硬是不答,氣的他髭須飄飛,橫眉立目。


    “罷了罷了,不吃算了,老頭兒權當是吃了顆糖豆。”說完,作勢將小還丹丟到嘴裏嚼得那是一個嘎嘣脆。


    “嘿嘿,老先生,是在下無禮了,形勢所迫,情非得已。”秦川連連賠罪,鼻尖輕聳,那股子清香飄蕩在這羅川水畔。


    老翁見勢,知道自己理虧在先,此時幹脆得很,麵帶笑意地拋出小還丹。“就知道你這小崽子一肚子壞水,接住了啊。”


    狐疑地忘了老翁一眼,心中嘀咕一陣,不明其何時又取出一枚丹藥。


    不作他想,照葫蘆畫瓢學著老翁將丹藥含在口中嚼得脆響。果然,不稍片刻,這丹藥便化作清氣滲入四肢百骸,原來那股虛弱感頓時消失不見。


    不過這時候,秦川臉又黑了起來。


    卻見老翁口中還嚼著糖豆,發出哢嗞響聲,這不是口技還能是什麽?


    見逗得眼前人差不多了,老翁哈哈一聲,露出一幅頑童惡作劇得逞的表情。


    “小先生,若非你方才閉著眼睛不辨是非,又怎麽會被我這區區口技欺騙?”笑極處說話間斷斷續續,雙手抱腹直不起腰身,癱坐在秦川身旁,臉上的褶皺更深上半分,好半會許是笑的累了才一陣喘氣。


    “為老不尊,雜毛老道!”秦川早已運起玄息塵訣,細細體悟小還丹中忽冷忽熱的清氣,話語中沒有半分人氣。


    “你這心決何處得來,怎麽會如此玄妙?”老翁第二次見識到這玄息塵訣,目露異色,不顧前事,上下打量秦川,蹙著眉頭。


    秦川不語,但心中卻升起警惕之心。警惕之人並非這老翁,他本就是化境之人,怕是不久之後便再難相見。


    最該警惕的是現世中的天下人。老翁能在其身上發現端倪,難保其他人不會,自己修為低微,又如何在巨力之下苟全性命?


    想到這裏,秦川麵皮一陣跳動,好似緊繃的琴弦有了鬆動。


    臉上不再是無悲無喜的淡漠之情。許是玄息塵訣壓抑心境明效大驗,竟然連帶著做出一個與常人無異的表情都辦不到,隻得露出個哭笑不得。


    連番嚐試之下,才稍有好轉。老翁見此,心中頓覺有趣,在一旁細細體悟,反複揣摩。


    心分二用,調動著體內清氣補足昨日腹瀉造成的氣虛,調動著麵部肌肉入微毫。


    直到春日當空之時,才將這其中最大的破綻補足。


    峽澗偶有水花激蕩山石濺到身上,心中大暢。


    身邊人一直靠坐在身旁嘖嘖稱奇,偶有所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玄黃濁目中盡顯神采。


    “多謝老先生的小還丹!”秦川站起身來,拂去身上的落塵,躬身一拜,久久不起。這一拜,不光是為了那小還丹,更是為了這一隱患。


    也許隻是老翁不經意間的一句話,便救了自己一命。


    “小先生不必多禮,小還丹所用之材,引火之物皆是取之於天地,又與老頭有何幹係?將老頭與天地並列,著實慚忝!”


    “反倒是,小先生的今日種種,著實令老頭兒大開眼界!請受我一拜!”說著說著,不知怎麽的,彎腰拜身時輕飄飄的兩行濁淚沾滿了衣袖也不自知。


    “如此矯情,哼!糟老頭,不要以為你賣個可憐就能讓我忘了昨日之仇!”秦川一擺手,不再做著無意義的傷春悲秋。


    “小先生怎麽還是放不開?這塵氣之害,我已同你講的明明白白!你昨日一個腹瀉,不知省去了日後多少工夫!”老翁一陣吹胡子瞪眼,兩張快嘴鬥做一處。


    二人喋喋不休不知多長時間,腳步不停,沿著這羅川水一路向上,越發靠近那落天河。


    莫要看二人相處三天,但早已摸清對方的心氣,二人尿做一壺看對了眼,說是忘年交也不為過。


    “打住!莫再罵了!前頭就是我今個兒提到的登天野。”


    “哦?這登天野怎麽是一眼潭水?”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秦川目露疑惑地一撇眼前的這處幽潭。


    但隨即,疑惑之中有帶著些驚異,似乎想透了竅要,隨即大駭。


    再看這潭水,不論是微風吹拂,還是羅川水花濺起落在水麵,皆是亙古無波,始終倒映著青冥。


    再看這飛行至潭水上方的飛禽,頓時消失不見,唯有水中的倒影清清楚楚曆曆在目!


    “想必你已經看出其中端倪了,這天地間的玄奇之處,可不止這一點,縱使老頭活個千千萬萬年都是探索不完了。”


    “此山名為坐忘。”


    “相傳,這山高逾億萬千百丈,是這天地柱石。可許是坐落此處太過久遠,忘了巉岩山石,隻留下這低矮的小土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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