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曆史長河,浩浩湯湯,無數修士如過江之鯽,欲行躍龍門之事。可是,得道者寥寥無幾。


    尋仙問道,無非是泛遊以悟性,棹舟以仙緣。悟性仙緣稍有不足,注定葬身龍蟒腹中。荒州新上演的一出好戲,或許又是夜半曇花刹那芳華,誰又能說得準呢。


    張懷唇邊無力地摘吐出一聲:“狗蛋,快把葫蘆拿來。”


    頹然倒在地上,手掩滿是汗漬的麵頰,遮住太陽不再動彈。阡陌間的土壤中滲出駁雜水汽,蒸在人身上忽冷忽熱。


    “瞅瞅你那德性。”秦川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泥巴。伸手去摘腰間的葫蘆,但礙於手上笨重的石質鋤頭,便隨意丟在一旁。狗蛋是秦川兒時的諢號,是他聲稱見過村邊土狗下蛋所得。這諢號塵封已久,沒想到不經意間又躥到嘴邊。


    抬頭望了一眼高懸的烈日,忍不住輕咳兩聲,醒了醒幹渴喉嚨,仰天長灌一口,冷冽的泉水讓人心頭一振。葫蘆並無殊異,隻是青陽山上尋常一個,卻意外的能讓泉水保留晨時溫涼。


    日滿天炁,泉盈地炁。二炁相遇,正如烙鐵乍逢寒泉,焙爐傾覆於江河。


    “燃哥兒,接著葫蘆!”


    秦川麵色一動,嘴角含笑,心中大喜!今日天光更勝以往三分,此等佳境是昨日拍馬也難以望項其背的,連忙將葫蘆拋給身側的燭燃。就地盤膝,默誦心決,冥思打坐。


    全身燥熱難耐,熱氣如惡蛟在體內翻滾,乍遇腹中冷泉,漣漪開來蕩至全身,久久消淬,這狀態與老鐵匠淬打鐵具並無二致。


    周身毛孔盡情捭闔,朵頤靈氣。玄息塵訣將精氣神糅結一處,此妙巔觀想之法,一時間窮極玄異,將心神引入那無數人趨之若鶩的妙默境中。


    無悲無喜無歡無愁無天無地無他無我。玄息塵決狠狠地將靈台鑿入心神的最深處。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不論陰雨灰塵幾錢幾兩幾分幾厘,玄息塵訣盡數將其撣去虛無廢地,三寸靈台清清靜靜。


    一時間,體內靈氣凝實臻至微厘毫巔。日夜錘煉打磨消淬,終於換來這臨門一腳的機會。


    靈氣絲絲入扣,不絕如縷,盡數落入塵網中。此時,秦川心頭一緊,丹田滿了!


    箭在弦上,卻霧失樓台,又當如何?停下吐納法,意封口鼻眼耳,定氣起身。


    青陽山阡陌側方的一處閣樓內。


    邢華與文遠小起爐火,煨酒焙茶,洗盞更酌。二人早已熟稔,此時促膝對坐著打嗝放屁,好不快意。


    “雜毛老道,快快快,快看!”文遠忽然一個激靈,蹦起三尺高,狠拍邢華大腿。遙指阡陌間的秦川,雙目圓瞪,好似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兒。


    “儂傻掉了啊?酒撒了一身!”邢華正欲揪住眼前人的胡子好一頓痛罵,卻不知那人的心思早就跟著眼前的這一幕跑了。


    “破功!有人在破功啊!”文遠嘶吼一聲,急不可待得想擼起袖子衝上前去。


    邢華聞言,心中一突,看向阡陌間時,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莫不得莫不得!你這要急衝衝的過去,此次破功定然失敗!”一把拉住咋咋唿唿的文遠。


    “莫非你以為我不知道這破功是何意義嗎,可是此事斷斷不可強加幹涉!”邢華見他急得髭須飄飛,連忙阻止。


    二人冷靜下來對視一眼,目中盡是複雜之色,許是欽佩,或是擔憂。


    “破功並非尋常修為突破,其中九死一生。成敗與否,全憑天意罷。”


    言罷,重新坐迴蒲團上,再飲茶酒,隻是二人再不說那些讓人麵紅耳赤的葷話,沉默之餘再看舉杯人之手,皆是微微顫抖。


    迴到阡陌上。


    秦川停下吐納法,意封口鼻眼耳,定氣起身。雖說農戶之後,幸得村中武師指點,倒是懂得一些花拳繡腿。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擺出一個與以往盡皆不同的起手式。


    心神微動,鬆鬆垮垮的步子卻擺出踏罡步鬥的路數。


    “咦!秦川,你這是何意?”燭燃從打坐中醒來,見眼前之人合眼站定,一時間轉不過彎來。


    “這是夢見村中的狗子了嗎?”張懷被燭燃的聲音喚醒,見狀不禁奚落一番。


    燭燃好似想到了什麽,麵色一緊。“此事不對,你快去泉澗盈滿此壺。”


    張懷見他神情緊張,知道怕是要壞事了,不疑有他,小跑兩步撿起丟在地上的葫蘆,三步並作兩步向澗溪趕去。不遺餘力之下不稍片刻便到了溪澗之側。


    “哎呀!”驚唿一聲,或是跑得太急,竟然沒發現腳下異物,被絆倒了。


    這溪澗旁的土壤並不緊實,異物受力竟然一下子從土裏翻了出來,砸在此時五心著地的,張懷後腦上。


    一心想著快點送泉水迴去,也未看這異物一眼,隻是怕它再將自己絆倒,隨手將其揣進懷中。


    來迴不過半盞茶的工夫,雖然期間出了一點岔子,麵色漲紅地將泉水送給燭燃。“噗”地倒在地上,酒紅的麵色迅速消退,再看已經是青白之色。


    但見場中的秦川,拳來腿往,輾轉縱躍,拳勢時淺時深,拳勁時而如絲倏忽如豆,一時間筋骨勁力繩擰一處,久久不得開合。


    “嘣!”一如老琴斷弦,一拳雖是落在空出,卻震得身旁歪柳落下兩片斜月。


    燭燃見狀,麵色一白,再次加快手上的動作。


    秦川身側悄然布滿形色各異的頑石,盡皆是燭燃一人手筆。一口寒泉噴到石塊上,右手如同弄蛇人豢養的靈蛇,虛沾點畫其上。


    此宮之艮坎。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利貞。


    便如未蒙學的稚童,祈問天地。秦川拜入天地之學,隻怕是再難迴首。


    秦川體內凝實的靈氣攥做一股,裹夾著精與神,再起滔天之勢。沉腰曲膝,如雁展翼騰挪而起。全身的勁力糅結作一處,右臂頓時疼痛鼓脹,其上靜脈張曲,如蟻蟲附,青蚯纏身。


    拳勢再漲半分,再漲!再漲!


    心髒為鼓,掌拳為錘,手錘痛迎,此舉絕然。


    “嘭!”


    手錘落在心鼓之間,心血逆流倒灌,心髒驟然一滯。麥色的臉上血脹呈紫黑,轉眼間消散。天邊晴空處乍響兩聲悶雷,驚起林中宿鳥四散。


    “噗!”意封的口鼻氣勁迸開,赤色畫濁三尺,一如箭矢。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握手成錘,拳擊水鏡,搗他個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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