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川的銀發在月光下閃亮,青黑的石壁在靈川蒼勁有力的筆下,繪出了延續闍梨香的曆史,還有靈川藏於心底的那個故事。


    在少年被選為未來的靈都聖者後,靈都王收他為徒,悉心教導,他在靈都王的看顧中漸漸長大。曾經的小男孩兒也長成了美少年。


    每一年,闍梨香會來靈都拜祭河龍,男孩兒會跟隨在既是女王,又是恩人的闍梨香身邊。闍梨香帶他入水學遊泳,帶他爬山摘果子,帶他到山間看望動物,帶他到集市購買食物。


    然而,隨著少年的漸漸長大,他,不再麵對恩人時偷偷摘下麵紗,不再脫衣隨闍梨香下水遊泳,不再拿闍梨香給他帶來的禮物,不再隨她上山摘果,去集市買物。


    他長成了俊美少年,但他離闍梨香卻越來越遠……


    他們一起在月光下站在聖湖邊,河龍出現時,闍梨香觸摸河龍,而他,隻是靜靜站在遠處……


    靈川的筆再次緩緩停落,太多太多的迴憶讓他的眼眶又濕潤起來,他是思念闍梨香的,他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深深印入他的腦海,才能在此刻一筆一筆畫出。


    “她就是在那天跟你說河龍是又老又孤獨的老人嗎?”我輕輕地問他,他點了點頭,畫筆從石壁上滑落,他緊閉起雙眸,低下臉,忍下了苦澀的淚水。


    “為什麽疏遠她……”我輕輕握上他的手臂,小心的問。深怕自己的追問驚到了這顆恰似水的心,讓他再次將一切深埋心底。


    他緩緩睜開雙眸,灰眸之中是深深疲憊之後的無神與呆滯:“因為聖潔……”


    我的心在他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顫動。


    聖潔到底是什麽?


    神聖純潔。


    可是,我看到的卻是聖潔毀掉了一個人的七情六欲,把一個曾經活潑可愛的小孩桎梏成了一具泥塑木偶!


    聖潔毀掉了他的天真快樂,毀掉了他的喜怒哀樂,毀掉了他的心,毀掉了他的情,隻剩下現在這個,隻會對著聖湖河龍發呆的男人。


    靈川,我想拯救他,我想毀掉這個毀掉他一切的聖潔!打碎緊緊鎖住他的所有的神規戒律,還他〖自〗由人生!


    “靈川。”


    他在我的唿喚中,微微抬起呆滯的灰眸,在他朝我看來之時,我拉住他的銀發拽下他的臉,抬手撫上他臉龐之時,也吻上了他的唇!


    那一刻,有什麽巨大的破碎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啪!”一聲,似是冰封他的結界徹底破碎,又像是囚困的枷鎖被徹底擊碎。陽光,空氣,世界的一切開始湧入他那單調的,白色的世界之中……


    我離開他的唇,他徹底呆滯地看著我,薄唇半張,裏麵是他整潔晶瑩的白齒。


    我笑了,放開他的銀發:“我毀掉你的聖潔了,你可以盡情唿吸這個世界的空氣,享受所有美好的東西,去繼續用你的心愛你所愛,做你想做的一切。”我抬手放上他的心口,那裏麵的心跳也宛如在我那個吻中徹底停擺。


    他灰色的淡眸顫動起來,有什麽鮮活的東西湧出他總是無神的雙眼,如同泉水從枯死已久的泉眼中複蘇,開始不斷地噴湧而出。


    “告訴我,後來發生了什麽?”我認真地看他,從他的手中拿過筆“這一次,我希望你能說出來,我來畫。”


    淡淡的笑容溢出了他的唇角,他點了點頭,轉臉看向石壁說了起來:“在我十六歲時,師傅已不準我在靠近闍梨香,闍梨香雖是女王,但始終男女有別,而我也已經成年……”


    我在他的話音中畫出了十六歲的白衣少年……


    “此時已經傳出隻要殺死人王,即可獲得長生不老神力的傳言,我很為女王擔心,我把我的憂慮告訴了師傅,但是師傅卻讓我不要告訴女王,他說女王事務繁忙,不該為這種謠言分心……”


    我沾上油墨,畫出了靈都王的黑色長直發,心裏總有一種亞夫的奇怪感覺……


    “直到三年後,我發現師傅跟其他王來往頻繁,我很奇怪。因為師傅很寵愛我,命我與他寸步不離,但隻有當這些王來的時候,他卻讓我迴避。我從沒去懷疑師傅的命令,也從沒想過要去偷聽,因為那時我已經成為遵守神規的木偶,每當那時,我隻會去找河龍,如果,如果我有一次違反神規,去偷聽,闍梨香或許……就不會死……”再次變得低哽的話語,帶出了靈川深深的內疚之情,他閉上雙眸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我在一旁停筆靜靜地看著他,等他恢複平靜,隱隱感覺霸王叛亂的事與他無關,而是前任靈都王。


    他深吸一口氣睜開灰眸繼續說了起來:“這一年,闍梨香沒有來,我此時才知道,八王……開始叛亂了。而他們借的正是河龍的名號,他們造謠闍梨香入了魔,是河龍命令他們驅除魔女,可是,我知道不是這樣的!我急急跑去詢問師傅,卻沒想到,師傅……也是叛王之一……”


    我在他的話音中,畫下了他急急跑上天梯,天梯的末端,是渾身透著黑氣的靈都王……


    靈川的雙眉緊擰起來,似乎進入了什麽讓他痛苦的迴憶之中,他的雙拳也開始擰緊,銀發在月光中忽然絲絲遊弋起來,宛如殺氣正讓他們蘇醒。


    “我不明白師傅為何要叛亂,他是河龍的使者,我們的任務隻是侍奉河龍,我們的地位甚至是在王族之上,要權力又有何用?!而師傅……卻說……”他的聲音顫抖起來,氣息也因為極度的憤慨而徹底紊亂。


    見他的情緒發生了巨大的波動,我擔心地握住他的冰涼的緊擰成拳頭的手:“不想說就不要說了,等你心情好的時候……”


    “不……我要說出來……”他氣息顫顫地說著,抬眸哀傷而痛苦地看向我“請讓我說出來。”他眸光雖然顫動,但裏麵充滿了堅定。


    我看著他眼中終於湧出的萬千情緒,我知道這件事是他重生,是他恢複所有人性的關鍵!它是藥引,隻要靠它,才能激發出靈川丟失的,所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


    我用力握住他的手,對他認真點頭。


    他擰了擰眉,抿緊雙唇再次努力平複自己,片刻後,他蒼白緊繃的臉稍許放鬆,灰色的淡眸中也露出了深深的悲痛與自責:“師傅說我是他見過最完美的聖潔之體,千年難遇,我的美和聖潔必須永遠獻於河龍,所以,他要得到闍梨香的長生不老的神力,讓我青春永駐,永遠侍奉河龍。”


    當他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我徹底目瞪口呆!


    完全沒想到靈都王的叛亂,是想讓靈川長生不老,永葆他的聖潔!


    這是何等的變態!前任靈都王對聖潔之美簡直是病態!


    腦中不由浮現出另一個對聖潔也執著到病態的人——亞夫。難道亞夫對靈川的愛不是獨占,而僅僅是愛他的美和聖潔,故而他不允許任何人褻瀆,甚至包括自己!


    原來亞夫也是這樣病態地愛著靈川的聖潔和美,與前任靈都王一樣!


    “是我沒用,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抗師傅,因為戒律不準我背叛師傅,忤逆師傅……”他哽咽地低下臉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銀發滑落他的雙鬢,遮住了他布滿內疚與懊悔的臉。


    是我沒用……原來靈川這四個字是指自己從來沒去嚐試反抗。


    “師傅知道我崇敬闍梨香,故意把我鎖在他的身邊,用鐐銬把我和他的手銬在了一起。他帶著我反叛闍梨香,他想讓我親眼看闍梨香的死,讓我死心。直到涅梵他們衝入王宮,我才如夢方醒!”靈川的聲音顫抖地越發厲害起來,灰色的瞳仁劇烈的收縮起來,宛如再一次親曆那段他不想迴憶的痛苦的曆史,他的手發顫地似是拿起了什麽東西,眸光顫動地看著前方“我從一具屍體上拔下了刀,從師傅的背後,一刀!刺死了他……”靈川像是徹底解脫一般,緩緩平靜下來,雙目卻是再次變得無神和空洞,他又變成了以前的靈川,麵無表情地呆呆看著前方。


    我畫畫的手在空氣中開始發顫,他曾經說他殺過人,原來……是他的師傅……他不僅殺了他的師傅,還砍斷了他的手,是為從他身邊掙脫,去救他的恩人……


    “我砍斷了他和我鎖在一起的手臂,跑向王宮……”他呆呆地再次說了起來“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闍梨香已經死了,她的神力湧入了我的身體,而我……卻再也不能在祭拜河龍的時節見到她,看到她臉上的微笑……”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空洞,越來越無力,他呆滯地說完最後一個字,如同發條轉到盡頭的木偶,垂下了腦袋,呆滯地看著地麵。


    是闍梨香的死,讓他的心也徹底死了。這才是我看到他時,覺得他隻剩一個軀殼的原因呐……是因為他失去了所愛,他……自己知道他對闍梨香的這份感情的真正麵目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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