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振將楚淮寫好的信折好藏在靴子裏,陪著楚淮又待了一會,什麽也沒說,直到雞叫了第一遍,他才轉身離開。離開前與楚淮說:“那個大夫到現在也不知是什麽路數。”


    楚淮點點頭,“我會留心,你迴西北後挑挑可信的人吧,以後有用。”


    袁振推開廚房的窄門,外頭還黑著,夜風冷得刮人,月亮模模糊糊的掛在天上,借著那點光依稀看得見嘴裏噴出的熱氣。


    袁振沒有走門,借跑兩步就躥過了矮牆,腳尖在牆頭一點,落下前隱約聽到屋子裏有人喊“別給我踩壞了”。袁振一下子就樂了,他都不知道餘潭居然是個這麽會過日子的人,難怪當年人家富可敵國呢,敢情都是從牙縫裏省下來的!


    袁振打算現在就往關北城去找關北巡撫,他不方便露麵,可以寫個匿名信什麽的提醒他元宵鎮中的異動。想到這裏他一拍腦袋,這大冷的天上哪找紙墨去?剛才不如在楚淮那寫好了!


    不過到底他也沒迴去,繞過兩個胡同口,仔細辯認著各家大門的形狀,悄無聲息地翻進了一戶人家。他還是不放心墨離,下山的時候他遠遠綴在他們後頭,認準了墨離的家門,就等著趁沒人的時候再會一會他!


    袁振跳進院子就往左手邊的屋子摸去,推開門後一個矮身半蹲在地上,背靠牆壁,以便處理任何突發狀況。可很快他又鬆懈下來,屋子裏沒人。再往其他兩間探去,同樣空無一人。


    “真沒勁。”袁振摸了摸仍是烏青的眼眶,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


    從墨離家出來天已經蒙蒙亮了,袁振再不耽擱,一路向鎮外疾馳,就在他即將出鎮時,唿唿的寒風夾著一聲悶哼傳進他的耳中,這種聲音他再熟悉不過,那是人死前的最後悲鳴,在戰場上他聽得太多了!


    袁振馬上停了腳步,仔細辯認聲音的來源,隨後又抽了抽鼻子,矮身自靴筒中摸出短匕,順著那淡淡的血腥來源逼了過去。


    那些人聚在一處矮牆內,袁振蹲伏在矮牆另一側,幾乎能聽到那邊人的唿吸聲。七個……不,也許更多!他仔細地辯認著那些人刻意壓低的說話聲,從中聽到一些發音怪異的漢話——是北狄人!


    袁振聽見有人哆哆嗦嗦地說:“怎麽弄死了?”這人倒是說了一口流利的北地漢話。


    一個北狄人生硬地道:“他看見我們迴來,不能留他。”


    嚇個半死的人說:“那也不能扔在我家啊,我上有老娘下有孩子,攤上人命官司是要掉腦袋的,各位英雄幫幫忙,快將他弄出去!”


    北狄人全都低低地笑了出來,有人用北狄話說:“慶狗都是軟蛋,死個把人就嚇得要尿褲子。”


    另外有人說:“你放心,我們過幾天撤走的時候就把他處理掉,往後我們再潛過來還要你幫忙,不會讓你出事的。”


    袁振之前常駐關北,聽得懂一些北狄話,此時他緊緊握著手中匕首,已是怒得火冒三丈!他沒想到竟有大慶人勾結北狄蠻子禍害自己的同胞!這樣的人著實該死!


    不過袁振沒有失去理智,他隻有一個人,對方卻至少有七八個,他不知道對方的實力不能貿然行動,聽他們的意思他們還在這裏停留幾天,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去關北城,找以前的舊部帶人悄悄端了這裏!他這會倒連關北巡府都不想通知了!


    袁振咬牙切齒地收起匕首,正要撤離的時候忽聽耳旁一道寒風掠過,多年的沙場經驗讓他條件反射地向後躲去,一根烏黑的小箭擦著他的鼻尖射了過去!


    那射空的小箭擊在牆上,發出“叮”地一聲,足矣驚動牆內的人。


    七八個生猛大漢立時由牆內躥出,麵露兇光地將袁振包圍在內!


    袁振並不驚慌,他掃視一周,將目光鎖定在左手邊的一個大漢身上,那人的目光和動作都稍慢於其他人,是個很好的突破點。


    那幾個大漢也不說話,極有默契地一擁而上,袁振左擋右擊看準空隙向之前瞄準的那人踢去,那人果然反應不佳,一下子讓袁振突破出去,袁振並不戀戰,就地一滾人已在五步開外,抬腿就跑!


    後頭傳來惱怒的北狄謾罵,袁振心道:你罵吧,罵完了今天就沒有明天了!看爺爺不親手送你們上路!


    袁振跑出十來步忽然又生預警,摸出匕首朝身側一擋,“叮”地一聲又是一枚黑色小箭!袁振心中暗罵,差點忘了他們還有幫手!


    這意識剛劃過腦際,又是三枚小箭挾風而來!接著又是六枚!


    袁振肩上一痛,知道中了招,又覺得肩上迅速麻痹,心中猛叫不好!


    袁振倒下時,隱隱看見一個人影自暗處走出,到他身邊,看著他搖了搖頭,“你若不多管閑事,我也就放你走了。”


    袁振這才知道恐怕自己出鎮時就已被這人盯上,可他仍是低笑一聲,“什麽叫多管閑事?我是個軍人,保護大慶百姓,安我大慶國土……”後麵的話他沒能再說下去。


    “墨先生,他怎麽辦?”北狄人低聲問道。


    那人踢了踢人事不知的袁振,嘲弄一笑,“他說他是軍人,帶迴北狄去,說不定能問出些有用的東西。”


    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平靜。


    北狄人連同那個墨先生帶著袁振離開後,太陽緩緩地升起,金色的光芒迅速籠罩了這個寧靜的小鎮,在剛剛爭鬥處不遠處的一處屋頂上,一個人慢慢地翻了個身,抬手擋住刺在眼中的晨光,卻依舊有一些從他的指縫間灑落下來,照亮了他的眼睛。


    “軍人……”他無聲地念著這兩個字,片刻之後,他悄然翻下房頂離去,沒有驚動房中的任何一人。


    餘歡起來的時候,墨離看樣子已經來了很久了,在餘潭吃人的目光中喝了兩碗小米粥後,把楚淮叫到一旁聊天。


    餘歡吃驚地看著餘潭,“他們兩個有話聊?”要知道墨離可是很難聊的,屬於不說話能急死人,說了話能噎死人的那種,不是非說不可的情況下餘歡都不怎麽跟他開口。


    餘潭“哼哼”地笑著,似乎想做出冷笑的樣子,可惜被新長出來的雙下巴破壞了感覺。


    楚淮倒不奇怪墨離會找他,昨天袁振說墨離跟在他身後他就知道瞞不住了,他原以為墨離是楚安的人,可就在不久前他突然想到,餘歡曾說過她那本《機關術》是墨離送的。


    如果楚安腦子還好,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那麽說明墨離要麽不是楚安的人,要麽就是對楚安不那麽忠誠,不管是哪一種都對他極為有利。


    墨離把楚淮叫到一邊後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但略顯煩躁。楚淮也不著急,後背倚在牆上等他開口,他看見墨離從隨身的小匣裏摸出一根一指來長的細紙卷,撕去兩頭露出裏麵的煙絲,而後叼在嘴裏,上廚房找了火折子迴來把那玩意點上。


    楚淮見過有人抽煙袋,也見過有人嚼煙絲,可用紙卷煙抽還是頭一迴見,這年頭紙價不便宜,尋常百姓家做不出這麽奢侈的事,而花得起這個錢抽煙的大多喜歡弄一個玉煙嘴兒顯得更有身份。


    墨離看楚淮盯著他手裏的煙看,猛吸一口後把煙遞到楚淮麵前。楚淮學著他的樣子用食中二指夾著煙卷,湊到自己唇邊吸了一口。


    差點沒把他嗆死!


    這哪是吸煙?這是吸煙囪!


    他扶著牆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聞聲而來的餘歡緊著給他拍後背,又迴頭怒視墨離,“別欺負大郎!”


    竟然被一個女人保護了……楚淮恨不能就這麽咳死算了。


    墨離再三保證不會再讓楚淮吸煙後,好不容易才勸走了餘歡,餘歡摸摸楚淮的臉心疼地說:“我希望你多交朋友,但是你要不想和他說話就過來找我。”


    對著墨離便秘似的臉色,楚淮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


    餘歡繼續迴去吃飯,但顯然她還是不放心,時不時地迴頭盯著他們。


    墨離快速將手裏的煙抽完,煙頭丟在地上,抬腳踩上碾了碾,“那個烏眼牛是你的人?”


    烏眼牛?楚淮腦子裏很明確地浮現出袁振那被揍黑了的大眼。


    “他出事了。”墨離淡淡地說。


    楚淮頓時一驚,“他怎麽了?”


    墨離看了他一眼,伸出十個手指頭在他麵前一比劃,“這是多少?”


    楚淮想吃了他的心都有。


    墨離看著他的表情把手收起來,“你又不傻了?昨天那是裝的?演技不錯啊。”


    楚淮磨著牙又問一遍,“他怎麽了?”


    墨離便將清晨時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說完後等了一會,想說什麽又沒說,楚淮也沒說話,他終是沒再等下去,擺了擺手,“我先走了。”


    “等等。”楚淮叫住他。


    墨離停下來,迴頭看著他。


    楚淮極為意外地問:“你想幫忙?”


    墨離哼了一聲,像是極為不屑,卻又沒有馬上離開。


    “為什麽?”楚淮問。


    墨離摸摸唇,似乎忘了他現在沒有煙叼在嘴裏,他吸了口氣,漫不經心地說:“他是個合格的軍人,不該受到敵人的淩辱。”


    楚淮沒有言語,似乎在判斷他的話是真是假。


    墨離這迴沒有露出丁點不耐,轉迴身正麵對著楚淮,“我不知道你們想幹什麽,也不願意知道,我隻想把他救出來,你們的事與我無關。”


    楚淮聽出他的弦外之意,極輕地笑了一下,“來吧,我們商量商量,看看我的主意可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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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天有點事情更新晚了,以後會盡量在六點之前更的~~~希望妹子們繼續支持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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