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師兄弟背地裏都道,蘅曦君恨透了他那位首徒,所以連收新弟子,都取個“思”字,意為“思過”。可隻有長思自己才知道,蘅曦君有多麽思念他那位首徒,夢裏還喊著他的名字,寢殿的牆麵上還掛著幅畫,睡前醒來總會看好一陣子。甚至是長思自己也未能幸免。他知道自己眉眼同那位首徒很相像。因為每次蘅曦君都會盯著他看好久,一直把他盯到,頭都快埋地上了,才會如夢初醒地收迴目光。但這一切,隻有長思一個人知道。也一直把這個當成是他和蘅曦君之間的小秘密,甚至知道那位掌門首徒,一定會重新迴來。因為,蘅曦君點了七星招魂燈,這燈整整亮了三年,沒有一日中斷過。至了晚間,長思從正殿轉了迴來,吃得饕足意滿。原先華南山的弟子夥食並沒有這麽好,隻不過大家都知道,蘅曦君會親眼盯著,遂沒有一個人敢怠慢。推開房門,一腳才踏進殿門,鼻尖就竄上了一股血腥味,長思一愣,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轉身就想往外跑,誰曾想被人從後麵一腳踹進房中。整個人趴在了地上。身後的殿門轟隆一聲從外麵合上。他才剛想爬起來,可後背立馬如墜千斤,怎麽都起不來,壓得他五髒六腑都隱隱作痛。居然是千斤符,一旦被人貼上,就如同被千斤之重的石頭壓住。可貼符的人,很明顯沒有殺意,隻不過是讓他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蘅曦君救我,蘅曦君救命啊,救命!”可是根本沒有用的,整個寢殿都被結界籠罩,聲音根本就透不出去。長思嚇得臉色煞白,周圍一圈符陣將他包圍起來,每張符咒上的朱砂都像是鮮血一樣紅豔。耳邊驀然傳來一道鈴聲,入眼就是一雙玄色的靴子,以及半寸玄色衣角。“別殺我,這裏可是華南山望曦峰,你要是殺了我,蘅曦君不會放過你的!”話音戛然而止,長思脖頸上立馬纏繞著一圈細線,直接勒進肉裏,血就滲了出來。他被迫昂起頭,同眼前的男子對視。立馬嚇出了一身的冷汗。眼前的男子裝束怪異,明明生得俊美至極,可偏偏渾身上下皆被玄色的袍子套住。麵容極其慘白,隻有唇瓣是紅的,唇角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知道是在嘲諷誰。離得越近,越是從靈魂深處膽寒,冷風一吹,似乎這張麵孔都微微扭曲起來。越是美豔,越是恐怖,越是妖冶,越是駭人。賀九卿單手攥著細線,牽著唇角冷笑,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長思。空著的一隻手捏正他的下巴,帶著三分審視,七分玩味,忽道:“這張臉長得也不怎麽樣嘛,一點也不討喜。”長思咳嗽起聲,脖頸處血流得更多,他臉色一白,聲音像是硬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般,艱難萬狀地唿救:“蘅曦君救命!蘅曦君!”“叫罷,你就是叫破嗓子,他也聽不見的。”賀九卿冷笑著道了一句,目光猛然一縮,就見長思鬆開的衣領中,一枚小小的玉墜晃了出來,他一把將玉墜抓在手中,眼珠子爬上一絲血色,咬牙道:“這個東西怎麽在你這裏!快說,不說的話,我現在就殺了你!”長思道:“我是不會說的,你快放開我!蘅曦君不會放過你的!”“是不是華笙給你的?”賀九卿扯著細線,將人以一種很詭異的姿勢,拉了起來,強迫他把臉抬起來。長思的後背上貼著一道千斤符,腹部緊緊貼在地麵,被賀九卿這麽一拽,隻能被迫昂起頭來,否則整個脖子都要被細線勒斷。鮮血自他的口中緩緩爬了出來,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他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將藏在胸前的黃符掏了出來,往賀九卿臉上狠狠一貼,“你快走開!”賀九卿愣了一下,將長思鬆開,兩指把黃符從額頭上捏了下來。這符咒並非是什麽驅魔的符咒,甚至連點殺傷力都沒有,上麵隻隨手畫了幾筆,隱隱可以辨別出,這是個“打”字。他從前在華笙跟前待了很久,自然認識師尊的筆跡。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什麽意思。師尊是說,如果他再敢欺負長思,就要打他。賀九卿一把將黃符揉成碎片,手骨暴起,周身的煞氣越來越濃烈,像是煮沸的開水,咕嘟咕嘟沸騰起來。符陣都颯颯作響,伴隨著他手骨磨擦的聲音,符陣發出一陣陣爆裂聲,僅僅一瞬間,場麵就一片狼藉。長思脖頸一鬆,抬手一抹,細線不見了。可一道深深的血口子還橫在脖頸上,剛一抬起臉,麵頰就被人一把掐住。賀九卿眼裏爬過一絲血色,冷冷逼問:“我最後問你一遍,這個玉墜是你偷的,還是華笙送給你的?不說的話,我就把你砍成一段一段的,拿去喂狗!”長思到底是個小孩子,又驚又怕,當即就哭出聲來,淚眼婆娑道:“是蘅曦君送給我的,不是我偷的,不是我。”聞言,賀九卿臉色更白,仿佛一瞬間被人抽幹了力氣似的。當年秘境圍剿,表哥死了,落華劍下落不明,就連師尊送的玉墜子也丟了。他當初找了好久,趴在地上,手裏捏著明火符,從黑夜找到白天,從日初找到日落。雙手撫過了秘境的每一寸土地,就是沒尋到玉墜的半分影子。就連華笙也說,不在他那裏。原來,居然落在了長思的手裏。賀九卿手底下漸漸發緊,掐得長思幾乎要喘不上氣了。直到最後一刻,才把手鬆開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整個人就跟丟了魂兒似的,手攥得太緊,被玉墜硌得手心生疼。可更疼得還在別處。他有想過師尊會喜歡上其他人,可從未想過,師尊會把送給小九的東西,再轉送給別人。小九曾經珍惜萬分,洗澡都不舍得拿下來,睡覺都要攥在手裏的寶貝疙瘩,隻不過才三年而已。師尊就拿它送人了。當年,可是口口聲聲說,不在他那裏的。賀九卿閉著眼睛都能想到,長思肯定哭著跑去跟華笙告狀,抱著他的腰撒嬌,就跟當年的小九一模一樣。每每想到此處,他都怒不可遏,一口火氣堵在心口,無論如何也消不下去。下了望曦峰後,慌不擇路地跑,隨意尋了個酒館喝酒。眼下夜深了,酒館快要打烊,可沒人敢過來趕他走。人就是這樣,欺軟怕硬,他們一見賀九卿這副模樣,半點都不敢招惹。忽聽旁邊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賀九卿餘光一瞥,見到個老熟人。沐霜攏起折扇,不請自坐,笑著道:“好久沒見,也不請我喝杯酒?”“堂堂沐家的家主,居然也會缺我這杯酒水?”賀九卿嗤笑了一聲,神色不耐煩地擺手,“有多遠滾多遠,我不殺你,你也別來招惹我!”沐霜也不生氣,笑容甚是和煦:“既然迴來了,你可得好好惜命啊,可別再跟以前一樣,仇人還沒死呢,你自己倒是先死了。”他湊近賀九卿,上下打量了他一遭,忽然搖頭笑道:“你看起來不太好,遠沒有外界傳揚的那麽威風。怎麽著,又跟蘅曦君舊情複燃了?”賀九卿放下酒杯,狹長的眸色往沐霜身上一瞥,麵上驟然染上幾分殺意,一掌對著沐霜的胸膛打了出去。沐霜早有防備,扇子一甩,同賀九卿硬生生地對上一遭。這大堂不甚寬闊,兩個人就在這裏廝打纏鬥起來,嚇得掌櫃子和店小二慌忙躲在後廚,抱頭蹲著,連大氣都不敢喘,更莫說是出來趕人了。不消片刻,大堂就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碎了一地,幾乎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賀九卿一掌打向沐霜的胸口,硬生生地將他逼退數十步,單指一指他的麵門,破口大罵道:“沐霜,我去你媽的,你個狗/娘養的,當年就是你帶的好路!如果不是你,我和華笙根本就不會觸動聚陰陣,我也不會死在他麵前!”沐霜哪裏打得過現在的賀九卿,當即臉色一白,一口鮮血湧了出來。他臉色難看,隨意擦了擦唇邊的鮮血,攥著折扇的手都在隱隱顫抖,冷笑著道:“怎麽都怪我身上來了。當年是你師尊把我抓來,逼我給你們帶路。那聚陰陣也不是我設的。至於你的死,更怪不得我。因為你本意就是救你師尊,而非我。”賀九卿身形一動,整個人瞬間就抵達沐霜的跟前,一手掐起他的脖頸,將人往牆麵上狠狠一撞,如願以償地看見了沐霜噴血。仿佛是被取悅到了一般,笑容越發燦爛,“那又如何?你能說會道,巧舌如簧又怎麽樣?你又打不過我,即便我是非不分,遷怒於你,將你就地誅殺,你和沐家,又能將我怎樣?”沐霜應該做夢也想不到,重新迴來的賀九卿修為居然如此高深,讓他連點還手之力都沒有。眼前的這個少年,渾身都散發著煞氣,臉色白得毫無一絲血色,可雙唇卻豔麗異常。眸子漸漸爬滿猩紅的血點。離得越近,越能感受到一股陰寒之氣。毫無疑問,現在的賀九卿當真可以痛下殺手,不念任何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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