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離他實在是太近了。絕望的人,連疼痛都比別人來得慢。賀九卿當場愣住,緩緩垂下頭來,就見一柄長劍毫無阻礙地從他胸膛處穿了出來。他驚愕得張了張嘴,鮮血就從口中爬了出來,單手攥緊劍刃,絞得鮮血四溢,背對著師風語問:“二哥,為什麽?”“你自己知道!”師風語麵容猙獰起來,整個人顯得異常狂暴,一把將劍抽了出來,當即鮮血四濺。“哐當”一聲劍就落在了地上,他痛苦地兩手抓著頭發,使勁搖頭,試圖擺脫腦海中的畫麵,口中喃喃自語,“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小九沒有,不是小九幹的,不是!”他腦中的畫麵,全部都是賀九卿一刀破了老天師的虛鼎後,詭笑著的樣子。賀九卿咬緊牙關,暗暗安慰自己,這一點傷根本就不算什麽。他抬臉,眸色裏裝著說不出來的難過,輕聲問:“二哥,你到底怎麽了?你為什麽要殺我?”師風語狀若瘋狂,額頭上的青筋暴起,聞言,猛然抬臉,伸手似乎要去扶賀九卿一把,可很快又縮了迴去,最後大吼一聲,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二哥,你迴來,二哥!”賀九卿擔心師風語會出事,也顧不得自己身上有傷,緊接著踏出了殿門。一路追出魔界,很快便來到了一處密林。他身上劍傷很深,流血不止。每往前走一步,腳底下就是一道血印。晚間的冷風一吹,鼻間就竄上來一股子鐵鏽味。緩緩唿了口氣,抬腿又往前走了幾步,卻在林深處見到一道頎長的身影,穿著一身玄衣,左臂勾著拂塵,後背負著長劍。此時,正將師風語半抱在懷中。而師風語臉色慘白至極,雙眸緊閉。“是你?”賀九卿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見了師忘昔,當即愣了一下。師忘昔瘦了很多,仍舊穿著一身玄色的道袍,身長玉立,麵容冷峻,不苟言笑。一手便將師風語穩穩抱在懷裏。兩人中間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冷風卷著落葉,周圍一片死寂。須臾,師忘昔才冷冷道:“你死都死了,為什麽還要迴來?”現如今不隻一個人知道賀九卿重新迴來了,可這麽問話的,還真是頭一個。師忘昔果真是冷峻至極,半點不念舊情。不過話又說迴來,他們之間本來也就沒什麽舊情可言。“自然是迴來報仇的。你父親玷/汙了我母親,害得她一生悲苦,我怎會忍得下這口怨氣!”賀九卿冷笑著道。師忘昔道:“你恨我父親,你要報仇,我皆不怪你。可你為何要如此傷害風語?他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的良心到底哪裏去了?!”“我的良心?”賀九卿垂眸望了一眼胸膛處泥濘的血肉,隨後抬起臉來,笑道:“我本就沒有良心,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你!你簡直忘恩負義!”“這就叫忘恩負義了?我真正忘恩負義的事,還沒做呢!”賀九卿眸子裏蒙著一層淡淡的水氣,可嘴邊牽的弧度異常張揚,顯得邪氣十足,“你也不是個好東西!”師忘昔最是見不得賀九卿這副表情,當即怒起,伸手一招,長劍便落至掌心。提劍衝著賀九卿的麵門削去。“怎麽,你以為我還是原來的小九呢?就憑你,別不自量力了!”賀九卿手中沒有法器,直接空手同師忘昔對招。他現如今修為極高,連魂天都能被製服,更別說是師忘昔了。當即一腳踢至他的手腕,劍就直直地飛到了半空中。賀九卿騰空一個翻身,將劍奪了過來,招招淩厲,逼得師忘昔往後退了數步。可他不肯傷了師風語,每一劍都刻意避讓,連半根頭發絲都不碰他的。但凡師忘昔可以不帶偏見地冷靜下來,仔細觀察賀九卿的招數,定然立馬就能察覺端倪。可偏見就像是人們心中的巍巍高山,輕易撼動不了。於師忘昔而言,賀九卿永遠都是個陰險狡詐,做事毫無原則,喜歡搬弄是非,拐帶他寶貝弟弟的人渣混蛋。因此,自然而然地認為,定然是賀九卿把師風語弄成這副模樣的。“賀九卿!隻要我活著一日,你永遠也別想踏進千縱山半步!”師忘昔將師風語護得牢牢地,趁機厲聲嗬斥道:“邪魔歪道到底是邪魔歪道!注定成不了仙門名流!你師尊這輩子坦坦蕩蕩,就是被你一直禍害拖累了去!還有我弟弟風語,原是那般清貴溫和之人,硬生生地被你給毀了!”賀九卿一腳踢中師忘昔的胸膛,將他二人直接踹倒在地。可笑得是,同樣都是弟弟,都這種時候了,師忘昔還不忘記護住師風語,不肯教他染上半點髒汙,直接墊在他身下。一劍刺了過去,在距離師忘昔的喉嚨隻有半寸之遙時,才堪堪停了下來,淩厲的劍氣仍舊削開他的麵頰,鮮血汩汩往下流。“師忘昔,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部都是拜你們所賜!”賀九卿穿著玄色衣服,即便身上流了再多的血,受了再重的傷,從外表也看不出來什麽。他不知自己到底是該恨,還是該惱,既不肯殺了他,又不肯饒了他。如同跟自己較勁一般,手底下偏了偏,這劍就捅進了師忘昔的胸膛。入肉雖深,可刻意繞開了心髒。雖疼,但不致命。“父債子償,這是你父親欠我母親的!”他隻捅了這麽一劍,便將劍反手插在了身後的樹幹上,彎腰,一把提溜住師忘昔的衣領,強迫他同自己對視。“師忘昔,我恨你,我真的恨你!”師忘昔神色一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可我不會殺你的。殺了你,我自己是快活了,可華笙會不高興的。”賀九卿終究是鬆開了手,目光深深淺淺地落在師風語身上,想了想,又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傷害你弟弟。”師忘昔轉過頭去,抱緊了師風語,冷酷道:“我弟弟是生是死,同你沒有半分關係。隻要你肯離他遠一點,他會過得比任何人都好!”賀九卿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抬眼望了望天,好像快要下雨了。他了無趣味,甚至多一個字都不想再講。轉身就往另外一個方向行去。身後的師忘昔臉上的表情,伴隨著賀九卿轉身的動作,逐漸分崩離析。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再說什麽,又或者是下意識地想挽留他一下。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也許,今生做不成兄弟,連朋友也難。很久之後,師忘昔才抱著師風語禦劍離開。賀九卿失魂落魄地離開,也不知道往哪裏去才好。稀裏糊塗地又上了望曦峰。獨自立在小竹林裏,天邊毫無征兆地打了聲悶雷,雨水就倒了下來。將他的頭發,衣衫盡數打濕,鮮血順著雨水往下流,很快腳下的一片地都是刺眼的紅色。他就跟不知道疼似的,垂著頭站了一會兒。臉上沒有任何情緒,什麽也不去想。可是很快,身形緩慢地往下一彎,最後環著膝蓋坐在地上,將頭臉都埋在膝彎裏。有熱流從眼眶裏爬了出來,心裏的那一點點熱氣,很快就被澆得半點不剩。沒有人知道他難過,也沒有人看見他哭,可他真的哭過,但沒有人在乎。雨驟然停了,賀九卿愣了一下,從臂彎中抬起頭來,先是看見一雙雪白的靴子,目光慢慢往上移動,很快就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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