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心思縝密之人,剛繼任時,花費大量心思經營家族產業,對外結交各家族,對內提拔有能力的人,葉家一片繁榮昌盛的景象,產業也的確擴張了一些,甚至涉及醫館之外的產業。


    可是好景不長,很快葉家便被多個家族聯手打壓,那些他自認交好的家族,以雷霆之勢吞並葉家許多產業,家族內人心惶惶。


    葉蒼雲逐漸明白,沒有絕對的實力,財富隻是空中樓閣,擁有的越多下場越慘。


    此後他便一門心思修煉。


    葉遊南走到他身旁,十分得意,輕聲道:“我們還要多謝賢侄,若不是你隻顧練武,很少過問家族事務,想拉攏管事們可不容易,怕是早就被你發現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然而家族卻是如此迴報自己,可笑,可悲。


    此時蘇服白反而不急了,兩個選擇,他哪個也不選。


    “葉家處理家務,無關人等離開。”


    作為勝利者,葉遊南無疑是得意的,他倨傲的看著蘇服白,能在修行界中人跟前炫耀的機會不多,哪怕對方隻是個普通人。


    八名管事發出勝利的笑聲,葉蒼雲妥協了。遠遠觀望的兩名管事則暗暗歎息,事情的發展正如他們所料。


    蘇服白也笑了,微微搖頭,這便是所謂的上層社會,這便是所謂的大家族的精英,不過如此。


    環境變了,人也不再是那些人,但還是那類人。


    變得是皮囊,不變的是他們的庸庸碌碌。


    “笑什麽?”葉遊南冷聲嗬斥,“若是平常人看到我們葉家的家務事,早就被剁碎了喂狗,念你是蘇家的下人,才網開一麵。速速離去,否則叫你生不如死。”


    葉蒼雲升起一線希望,若是蘇服白肯幫忙,隻需亮明身份,嚇的他們跪地求饒。


    “若你肯幫我,原本的事,我必定竭盡全力。”


    蘇服白笑而不語,葉蒼雲的一顆心沉下去,充滿絕望。


    葉家,快倒了!


    “你們都很幼稚。”


    一方以為自己為家族付出,別人會感激涕零,另一方則鼠目寸光,為一己私利內鬥。


    淡淡的一句話激起所有人的怒火,葉家上下均是殺氣騰騰。


    眼見葉家的覆沒不可避免,葉蒼雲幾乎失去理智,顧不得對方的身份,“你以前不過是個乞丐,家族層麵的事務,複雜無比,哪是你能理解的。”


    乞丐?


    葉遊南氣的七竅生煙,自己竟然對一個乞丐畢恭畢敬。


    他自幼便是大家族子弟,錦衣玉食,接觸到的都是上層人士,乞丐在他眼裏就跟隨手丟掉的垃圾一樣,都是廢棄之物。


    腦中短暫的閃過一個念頭,最近有個乞丐在青山城裏鬧得沸沸揚揚,不過對方身份尊貴,不是葉蒼雲能接觸到的,更不可能嗬斥。


    “我當賢侄結交了什麽了不起的人物,竟然乞丐領進家門。給你留幾分顏麵,自己將他趕走。”


    蘇家經常行善,收留孤兒、乞丐不算稀奇。


    “已然不可挽迴,不必再看了,我們走吧。”


    程受新在葉家待了四十年,感情極深,頗為不舍,也頗為無奈。


    “本以為有蘇家人在場,他們多少要忌憚些,哪知隻是個要飯的。”何冠歎氣。


    蘇家收留乞丐也隻是給他們口飯吃,做些打雜的工作,還不至於讓葉家畏懼。


    “蘇家十三年前曾收留一些孤兒,教他們修行,會不會……”


    程受新直接打斷他的話,“別想了,若真是修行之人,哪能容忍葉遊南他們如此放肆。”


    脫去凡胎,腳踩紅塵俗世,修行之人是高傲的,世俗之輩皆螻蟻。


    對修行之人喊打喊殺,下場必然是魂飛魄散,不殃及家人已經是對方心地善良。


    沒人會為死者伸張正義,隻會嘲笑他的無知狂妄。


    已然無可挽迴,多說無益,再看也隻是徒增悲傷,兩人搖頭便要離去。


    口口聲聲說規矩,把家主請來的客人往外趕,叫什麽規矩。


    無非是強弱。


    如果葉蒼雲仍然有一家之主的權勢和威嚴,別說以前的乞丐,哪怕現在還是乞丐,渾身上下髒兮兮的,他說請進葉家,又有誰敢反對。


    父母將流浪十三年被眾人是做乞丐的他帶迴蘇家,令修行界的頂尖勢力蘇家一度成為笑柄,蘇家上下誰人敢說半個不字。


    “你為葉家做了很多,自認就該有迴報?”


    對著葉蒼雲似笑非笑,他很可憐,也很可笑。


    弱肉強食,自私自利,是人的本性,葉蒼雲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


    可他為葉家付出,換來如此迴報,怎麽能不怒。


    “論實力我不如你,可是人生的經曆我比你多的多。大家族裏人情冷漠,作為家主我應該比他們更冷漠,甚至冷血無情。然而我沒有,付出滿腔熱血,換來的卻是背叛和算計。”


    “對與錯我已經不想說了,隻有心冷。”


    “所以我說你幼稚,”蘇服白語氣平靜,人生不在於長短,不能明心見性,不能事事洞察,百年也隻是空活,“你沒有看清我,沒有看清葉家上下,也沒有看清你自己。”


    “流浪的生活很艱難,我比一般人強些,大部分時間都不必餓肚子。”


    “有次我碰到一個乞丐,瘦得皮包骨頭,當時餓得都走不動了。我身上有一個饅頭,見他可憐,便分出半個。”


    “你猜結局是什麽?”


    葉蒼雲此時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有些惶恐,也有些不以為然。乞討的人生經曆,怎能跟大家族的人生經曆相比。


    “他對你感激涕零?”


    堂堂蘇家的二少爺,炫耀施舍乞丐,實在上不得台麵。


    “乞丐吃下半個饅頭,有了力氣,便撿起一塊磚頭跟在我後麵,到無人寂靜的地方,想殺了我拿走剩下的半塊饅頭。”


    “事後我問他為什麽,乞丐求饒,說我隻給了饅頭沒有水,差點噎死他。”


    “可笑嗎?人一旦起了貪念,總能想出千百種理由。可悲嗎?人人都是趨利而動,若非如此,跟石頭有什麽區別。”


    “我施舍乞丐是因為自己的善心,但我知道,對方未必有善心。從分出半塊饅頭開始,我便防備著他惦記剩下的半塊饅頭。”


    “大家族和乞丐當然不一樣,但人性是相同的。葉家主如果廝混在乞丐的圈子裏,連一個月都活不下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讀書使他見我,行路令他識人,方能撥開重重迷霧,於黑暗中點亮自我的一盞燈火。


    然而油盡燈枯,自我終有重歸黑暗的那天。


    修行之路,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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