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負主公,微臣願意提頭來見!”張鬆緩緩後退了半步,正‘色’施禮。 .[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 更新好快。


    他為人圓滑,做事‘精’於算計,無論當初在‘蒙’元那邊,還是後來在淮揚大總管府裏頭,名聲都不怎麽樣。但是,這卻不意味著他自己天生就想做一個‘奸’佞。事實上,投奔淮揚之後這些年來,他比任何人都潔身自好,都在努力做一個良臣。因為隻有這樣,他這個毫無根基的外來戶,才能在大總管府內擁有一席之地。也隻有因為這樣,下一部新修的史書當中,他張鬆才會落下一個好名聲,而不是兩邊都不討好的逆子貳臣。


    但是今天,朱重九卻主動送了一個根基給他。讓他從此以後能與徐達劉子雲等人一樣,以大總管的嫡係親信而自居。同時,也徹底打碎了他繼續圓滑下去的念想,讓他必須對自己未來的定位做出一個選擇。


    以張鬆的智力水準,這個選擇題一點兒都不難。大總管府早晚會一統天下,對此,張鬆深信不疑。而隻要朱重九活著,徐達也好,胡大海也罷,甚至穩坐第二把‘交’椅的蘇明哲,都沒任何可能取而代之。對此,張鬆同樣相信自己的判斷。那麽,隻要能繼續緊抱朱重九的大‘腿’,他就不怕得罪任何人。而無論他努力討好了誰,哪怕跟周圍所有人都攀上了‘交’情,隻要失去了朱重九的信任,他的所有努力照樣要付之東流。


    人‘精’神與氣質,往往會極大地受心理所影響。當做出選擇的瞬間,張鬆整個人的麵目就頓時為之一變。以往那種油滑圓潤的感覺統統消失不見,代之的,則是一抹不加掩飾的幹練。


    “很好,我記住你今天的話!”感覺到了張鬆心態的變化,朱重九滿意地點頭。“你下去做事吧!北伐之後,大總管府所控製的區域會越來越廣,內務處的事情也會越來多。你,還有你手下的弟兄們,都需要及時做好準備。”


    “微臣遵命!”張鬆又認認真真地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監察院也是一樣。雖然監察院無需派出人手隨同大軍一道北伐,但該做的事情,特別是輿論上的爭奪,還是不能放鬆。”沒等張鬆出‘門’,朱重九又迅速將目光轉向祿鯤,鄭重叮囑。“同時在淮揚內部,也要力爭讓大夥通曉,眼下遠未到馬放南山時候。妥歡帖木兒雖然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但此番北伐,卻未必如大夥想得那般容易。所有人必須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就當作,當作是一場趕考吧。”


    稍作斟酌,他直接從記憶裏引用了一個成熟的詞匯。“不過主考官不是皇帝,而是從徐州到大都之間,所有北方百姓。[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考過了,咱們今後一統全國可能就輕鬆些。萬一考不過,恐怕就得轉迴家來,繼續老老實實用功。誰也甭指望天上能掉餡餅!”


    “是!”涉及到國事的時候,祿鯤可不敢擺什麽嶽父的架子。也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大聲迴應。


    “任務最重的,恐怕還是你這兒。”衝著他笑了笑,朱重九將目光又轉向羅本。“治天下向來就不比打天下簡單,這幾年你做揚州知府,應該對此深有體會。而咱們淮安軍之所以能屢克強敵,與淮揚三地的各級官府施政得力息息相關。否則,弟兄們根本不用打仗,光為了四下平叛,就得活活累死!”


    “微臣明白!”羅本後退半步,認真地拱手。


    “雖然北伐路上人才匱乏,但選拔官吏的時候,依舊不能過於隨意!”唯恐他掉以輕心,朱重九想了想,繼續叮囑,“遠的咱們不說,昔日王荊公變法之所以變出了流民萬裏來,恐怕用人過於隨意要占很大因素。而一旦手下的人都是貪官汙吏,再好的政令,執行下去也得變了模樣。反過來,待引得天怒人怨,若說王荊公本人沒一點兒責任,那也的確是在哄鬼reads;!”


    “微臣明白,前車之鑒,後事之師!”羅本再度站直身體,鄭重迴應。


    這個時代可不是後世,有梁啟超和列寧先後給王安石做書立傳。這時候南宋剛剛亡國七十餘年,而南宋自定都餘杭,到崖山落日,都時刻未曾忘記反思靖康之恥的成因。從飽學之士到普通讀書人,都廣泛地認為,王安石是導致大宋南渡的第一罪魁禍首。


    這個觀點對王安石未必公正,卻足以令後來者對王安石的許多做法引以為戒。特別是在選拔官吏方麵,羅本即將擁有的權力,絲毫不比當年的王安石小。萬一他犯下同樣的錯,對大總管府未來的影響,恐怕也不亞於當年的王安石對趙宋。(注1)


    “你明白就好!咱們所走的,是前人不曾走過的路,所以務必處處小心。成,則開創了一個時代,敗,恐怕你我都會成為千古罪人!”見羅本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朱重九笑著總結。


    隨即,他又迅速將目光轉向了高啟,“華夏複興社的社規,宗旨,還有組建架構,我會在北伐途中,跟你慢慢探討,一步步完善。無論最終結果如何,第一條,朱某建議你現在就寫下來,華夏複興社,永遠是華夏的複興社。忘記了華夏兩個字,它就什麽都不是!”


    “是!”高啟聽得似懂非懂,皺著眉頭拱手。


    “你們都去忙吧。我還需要處理一些別的事情!”朱重九無法跟大夥解釋自己記憶裏的那些東西,所以也不願意多囉嗦。揮揮手,命令三人自行離開。


    祿鯤等人當然不敢多‘浪’費大總管時間,齊齊施禮告退。望著他們的背影在‘門’外去遠,朱重九輕輕歎了口氣,轉迴書案後,重重跌坐於椅子上。


    他想給自己倒杯熱茶來提提神,但手握在茶壺上,卻忽然失去了力氣。顫顫巍巍,顫顫巍巍,好半晌,才將壺嘴傾斜了下來,卻又把茶碗碰到了地下,“嘩啦”一聲,摔了個粉碎。


    “主公小心!”正在當值的近衛連長耿天壁聞聽,趕緊推‘門’衝了進來,躬身扶住朱重九的一隻胳膊。


    “沒什麽大事兒,路上有點兒累了,一直沒緩過來!”朱重九笑了笑,低聲吩咐,“趕緊進來把地上的碎茶碗收拾了。然後去跟我‘弄’一壺熱酒過來。別跟其他人提起這事兒,沒必要讓大夥跟著擔心!”


    “是!”耿天壁‘性’子非常謹慎。小聲答應著蹲下去,迅速撿起地上的碎片,然後快步走出,從外邊輕輕合攏屋‘門’。


    “這小子,倒頗有乃父之風!”朱重九笑了笑,望著他的背影輕輕點頭。


    耿天壁是耿再成之子,按照這個時代某種心照不宣的慣例,此人講武堂畢業之後,就直接到了近衛旅中任職。一方麵,等同於耿再成向朱重九表明自己的忠心。另外一方麵,則是為耿天壁本人的將來鋪路。


    此舉並非朱重九的獨創,此刻各方諸侯身邊,都存在類似的情況。而如果有人認真地究其本源,則會驚詫地發現,這竟是‘蒙’古開國皇帝成吉思汗所創立的怯薛製度。隻是換了一個名字,手法略加改進而已。


    每個人的眼界和行為,都會受其所生活的時代影響,誰都無法例外。即便以朱重九為首的淮揚眾人皆把“驅逐韃虜”當成了人生目標,但他們的很多行為方式,其實在不知不覺間,就打上了草原文明的烙印。而朱重九本人,情況則更為複雜。非但有一部分思維繼承於所處時代,另外還有一部分思維,則繼承於另外一個時空的數百年後。這兩種思維不停地碰撞‘交’織融合,導致他無論事情,切入點都於周圍的人有很大的不同。


    就拿華夏複興社悄然誕生這件事來說吧,如果不曾擁有另外一個時空朱大鵬的記憶,也許朱重九會非常歡欣鼓舞。即將在天氣轉暖後就進行的北伐,不但需要一支規模龐大的軍隊,並且需要能為這支軍隊解決後顧之憂的官吏隊伍,以及深入到各行各業的社會動員能力。而華夏複興社的出現,則恰巧補齊了他所麵臨的兩大短板。讓官吏的選拔更為簡單有效,也讓大總管府的社會動員能力直接深入到了民間。


    但以上都是所有大總管府核心人物都能的好處,雖然他們未必能使用另一個時空中的後世詞匯,也未必如另外一個時空中人總結得那樣清晰。但是,朱重九所,卻不僅僅是益處,而是這裏邊所存在的巨大危險。


    世襲罔替,如果一個政治團體的首領都要世襲的話,可以預見,他即將建立的是一個什麽樣的國家。哪怕口號再動聽,哪怕自稱要指引全人類,卻掩蓋不了其尚未擺脫封建‘蒙’昧的現實。


    至於其他條款,朱重九還沒有細心中已經不敢奢求,由祿鯤羅本和高啟等人自行‘摸’索出來的政黨綱領,能達到多高的高度。因為據他所知,人類曆史上首領需要世襲罔替的政黨,隻存在於朝鮮半島北方。而半島北方究竟落後到什麽模樣,在朱大鵬那個時代卻有目共睹。


    換句話說,朱重九被自己所,更深層次的東西給嚇到了。一時間除了將華夏複興社的組織和領導權力直接抓在手中之外,他根本想不到更好的應對之策。而這個臨時想到的應對之策,也無法讓他徹底安心。畢竟,華夏複興社從籌備到誕生,再到現在開始蹣跚學步,都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進行的。長時間以來,根本未曾受到他的半點影響,也絲毫未曾由他來掌控。


    所以,他今天才說了那麽多話,並且將自己‘弄’得非常疲憊。他自己不想承認,卻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心中的彷徨與不安。他親手建立的淮揚大總管府,親手打造了新興的工業和全新模式的商業,但是,他今天卻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淮揚大總管府,還有淮揚各地眼下正在快速發展成長中的一切,早晚都會脫離他的掌控。至於脫離他掌控後的大總管府和新興力量,究竟會走向何方,卻是他也無法預知!


    也許是天使長出了潔白了羽‘毛’,也許是天使長出了魔鬼的翅膀和犄角,無論是哪一種結果,唯一不變的就是,它都會高高地飛起來,再也不受任何個人的左右。


    “一輩子管不到兩輩子事情!後人自然有後人的智慧!”頹坐於桌案後良久,朱重九依舊無法對華夏複興社的未來發展理出半點頭緒。最後隻好長歎一聲,搖頭站起。


    即便能掌控,也不過是幾十年的事情。而幾十年後他必將身死,下一代人走向何方,是賢是愚,終究已經與他再無幹係。如是想來,自己死後洪水滔天,和死後霞光萬道,其實已經沒太大差別。自己這輩子,能做的也就是把自己的東西盡力做到最好罷了!


    正鬱悶間,耳畔卻又傳來幾聲清脆的嬰兒啼哭,“哇哇,哇哇,哇哇……”。隨即,後‘門’被輕輕推開,祿雙兒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兒,緩緩走了過來。“夫君,孩子想他阿爺了。你眉眼長得有多像你?!”


    注1:南宋自趙構開始,就逐步檢視王安石變法的得失。一步步將王安石從孔廟中請了出來,一步步開始正視變法的危害。而到了理宗時代,則開始走向另外一個極端。真正給王安石平反,則要到了清末。康有為梁啟超等人為了給變法張目,開始重新拔高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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