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軍


    “那恐怕就真的不止是三百萬兩了!”吳良謀艱難地笑了笑,同時在心中偷偷地歎氣。


    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他幾乎立刻就成熟了起來。許多以前根本不會去想的事情,現在卻瞬間能看個通透。許多以前根本不會去注意的細節,如今卻像自己掌心的紋路一樣,隻要低下頭去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淮安的鹽商們必須鏟除!其實即便他們不圖謀造反,徐州左軍也無法容忍他們繼續存在。每個鹽商都有數十萬家財,每個鹽商家裏都養著兩三百家丁,每個鹽商跟以前的蒙元官府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而除了在表麵上的這些之外,他們手中還控製著無數大大小小的煮鹽灶頭,每個灶頭下麵,又控製著數十乃至數百灶戶和鹽丁.....


    可以說,鹽商們才是這淮安城的真正官府。而蒙元朝廷派來的達魯花赤和府尹、同知等,不過是漂在水麵上的浮萍而已。以前這些浮萍背靠著龐大的蒙元朝廷,還能跟當地鹽商們之間達成一種巧妙的勢力均衡,而左軍背後卻沒有同樣的支撐。所以,雙方之間衝突就成了早晚的事情,區別隻是誰先動手而已。


    鹽商們先動了,他們錯估了形勢,以為隻剩四千多兵馬左軍,已經是強弩之末。卻不知道,這四千多兵馬,與他們常見的那些官兵完全是兩個概念。連輔兵都能保持五天一操的他們,挾連番大勝之威,足以碾碎三倍乃至四倍於己的敵人。


    於是,鹽商們毫無懸念地敗了,敗得連裏衣都沒留下。而左軍將淮安城內的鹽商們一網打盡之後,先前依附於鹽商們身上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勢力,也瞬間土崩瓦解。於是,鹽城、廟灣、軍寨等產鹽重地皆不戰而定。黃河與淮河上遊的泗州、盱眙、清河、桃園等地,恐怕此時也是一日三驚,淮安這邊隨便派員將領出去走一遭,就能盡數納於治下了。


    漂亮,從長遠角度上講,左軍這一招引蛇出洞,玩得漂亮至極!非但占足了道義上的優勢,並且還徹底解決了治下的隱患。如果鹽商們不自己上門找死的話,為了保持徐州紅巾的仁義之師形象,朱都督還真不好現在就對他們動手。而鹽商們所能使用的手段,可不隻是勾結起來起兵造反。給他們充足的時間,讓他們耐著性子將各自的隱藏力量完全調動起來,最後鹿死誰手,還真的未必可知。


    隻是,這招引蛇出洞之計,到底是出自誰的手筆?無論從陰柔性還是狠辣性角度,都與吳良謀認知裏的那個朱八十一嚴重不符。在他的認知裏,自家都督是個不喜歡用陰謀,也不善於用陰謀的人。自家都督喜歡堂堂正正,完全憑實力去碾壓。就像一柄上千斤重的水錘,當它從半空落下來時,根本不會在乎底下的鐵錠是方是圓,反正一錘子下去,就都砸成板了,方也好,圓也好,最後沒任何分別。


    也許都督也變了!望著順紗窗透過來的瀲灩的日光,吳良謀繼續輕輕地歎氣。時局在變,形勢在變,自己也在變。既然大夥都在變,朱都督自然也可以變得與先前不再相同。隻是這種變化到底是好,還是壞?以後大夥該如何跟他相處,把他當作主公,還是可以同生共死袍澤?他愣愣地想著,覺得自己心亂如麻。


    “怎麽了?身上傷還又疼起來了?祿德山,你過來幫忙照顧他!我馬上去叫色目郎中!”見吳良謀的臉色一陣灰一陣白,劉魁嚇了一跳,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撒腿就往外跑。


    “別去!”吳良謀一把抓住了對方手腕,急切地命令,“沒事兒,我真的沒事兒。你別大驚小怪的。”


    “真的沒事兒?!”劉魁掙紮了一下,沒掙脫。不敢太用力,停住腳步,關切地補充,“別見外,讓祿德山看顧你,我去找郎中。他現在是咱們新五軍的人了,以後大夥要同,同,那個舟共濟!”


    “我真的沒事兒,就是有點兒犯迷糊。昏睡了那麽長時間,聽什麽事情都覺得陌生!”吳良謀輕輕地搖搖頭,收起紛亂的思緒,低聲追問,“倒是你說的,新,新五軍,到底是怎麽迴事?還有剛才蘇夫子說的新軍,又是怎麽一個安排?”


    “哎,你看我這記性!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劉魁抬起左手,先狠狠給了自己腦門兒一巴掌。然後轉過頭來,興奮地補充,“你還不知道吧?吳佑圖,你升官了!新五軍指揮使,明威將軍。你鬆手,我給你去拿個東西!”


    說著話,用力甩開吳良謀的手臂。大步流星跑到靠牆的櫃子裏,俯身取出一個襯著絲絨的托盤,然後雙手捧著,再度跑迴吳良謀的病床前,“看,你一直夢寐以求的紅銅護肩,上麵還有個金星!”


    “噢——!”吳良謀輕輕吐了口氣,心裏頓時覺得一片光明,先前種種擔憂,瞬間就被衝散了一大半兒。紅銅護肩,自己當晚的努力終於有了迴報。千夫長了,可以單獨領兵了,不用再被別人擋在身後當讀書人保護了。老爹交代的事情,也終於有了一個起步之階。


    “看到沒,這個,關鍵是這個星星!”劉魁將托盤又向前遞了遞,帶著幾分羨慕強調,“沒有這顆星星,你就跟我一樣,隻是個千夫長。而有了這個,你就是個指揮使,可以管六個我這樣的光牌兒!”


    “指揮使?”吳良謀抬起頭,呆呆地重複。昏迷時間太長,他對最近發生的事情一點都不了解,聽到新鮮名詞就滿頭霧水。


    “新五軍指揮使,明威將軍!”劉魁將托盤重重地放在病床上,故意帶著幾分酸味兒說道,“吳佑圖,你賭贏了。咱們都督現在財大氣粗,一口氣組建了五支隊伍,都叫做新軍,從一排到五,你是第五軍的大頭目,別名指揮使。咱們這些人,唔,還有逯德山,以後都得聽你的了!”


    “新五軍?指揮使?你們......”吳良謀明顯有點反應不過來,繼續呆呆地看著他,滿臉木然。


    五軍,左軍被朱都督一分五,或者說,朱都督準備按照左軍的模樣,重金打造出五支戰鬥力同樣強悍的隊伍。而自己,正是其中一軍的將主! 這是何等的榮耀和信任,吳佑圖,吳佑圖,你不是還在做夢吧?!


    不是夢,因為先前像影子一樣站在窗簾旁的逯德山已經走了過來,非常鄭重地向他施禮,“新編第五軍長史逯梁,見過吳指揮使!”


    “別,別多禮。趕,趕緊扶我,劉老二,趕緊扶我起來給祿兄弟還禮!”吳良謀被接踵而來的衝擊弄得頭暈目眩,掙紮著就要往床下爬。剛剛升任了千夫長的劉魁趕緊一把按住他,低聲數落道:“找死啊你?!找死也別趕現在,等把第五軍的事情弄利索了,你再去死!眼下咱們這個軍,還隻是個空架子呢!隻有官兒,沒有兵。從百夫長以下,都得你自己去弄。趕緊好好養傷,早一天幹活才是正經。多做一個揖,少做一個揖,人家小祿子還會跟你叫這個真兒!”


    迴過頭,他又對逯德山大聲嚷嚷道,“小祿子,你也是!能不能把讀書人的斯文勁兒改改!咱們都當兵吃糧了,哪那麽多窮講究!”


    “劉校尉說得是,祿某盡力去改!”逯德山一掃先前那幅清高,笑嗬嗬地點頭。


    “那吳某就放任一迴,請祿長史謀原諒!”見二人都不跟自己講虛禮,吳良謀隻好慢慢又躺了下去,強忍著暈眩感覺補充。


    “躺你的,盡管躺你的!”劉魁揮揮胳膊,大咧咧地迴應,“小祿子和我才沒功夫跟你計較這些呢!剛才咱們說道哪裏來著?對,空架子,第五軍現在還是個空架子呢!不光是咱們第五軍,其他幾個軍其實也差不多。原來左軍的戰兵,差不多都分下來給大夥做軍官了。朱都督身邊同樣是個空架子。負責招兵的耿再成和李奇兩個,已經去下麵的縣城了。在他們迴來之前,你還可以繼續躺著,用不到幹任何事情!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丟給我跟小祿子去弄。他讀書多,一肚子鬼主意!”


    “嗬嗬,那敢情好!”吳良謀長長地出了口氣,輕輕點頭。第五軍,完完整整的一支新軍。雖然隻是個空架子,可畢竟是歸自己指揮。並且自己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理想中的模樣,來從頭到腳,一點一點地打磨它。讓它變得更加結實,讓它在今後越來越耀眼。


    想到自己今後就要獨當一麵兒了,他立刻激動得有些無法自已。掙紮著坐起來,將身體靠在牆上,喘息著繼續追問,“都督,都督交代過沒。第五軍,咱們新編第五軍是多少兵額?具體怎麽弄,有個章程沒?你這個校尉和我這個明威將軍,又是怎麽一迴事?怎麽聽起來和原來大不一樣了?”


    “嗬嗬,我就知道你憋不住!”劉魁裂開嘴巴,滿臉得意。“還明威將軍呢,一點都沉不住氣!算了,我一並告訴你吧,免得你著急。咱們這個軍,和其他幾個軍一樣,都是定額六千五,三百親兵,三千戰兵,三千輔兵。另外兩百定額,則是各類文職,什麽明法,司倉,考功之類的。還有他們各自手底下的爪牙。至於具體組建章程麽,大體就是逢三進一。百人隊改成了連,連和夥之間加設了都,據說是仿照唐製,但每個都下,隻有三個夥。然後就是三個連,稱為營。三個營再加上千夫長的親兵,雜職,就是一個千人隊了。朱都督圖方便,改稱為團。三個團,就是一個旅。三個旅,則為一軍。咱們現在沒那麽多弟兄,也沒那麽多錢糧,所以都督就說,每個軍下麵暫且隻設一個戰兵旅,一個輔兵旅。等今後地盤兒和人口多了,再繼續增加。至於我這個校尉和你這個將軍,則更複雜了。還是讓祿德山說吧,他比我記性好,知道的事情也多!”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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