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寫字樓女性的晨光時分,似乎永遠顯冗長、令人不耐些;卻自己看來,總是嫌不足夠、忙叨得像衝鋒獻陣的戰士一般。匆匆洗漱早餐完畢,便是精致、決定性一擊般地妝容打理、服裝搭調。不及看鏡中那個每日被旁的人看得最多,自己最為細心嗬護,卻往往自個兒最少留心得那個齊肩中分外翻發型、細膩五官、名貴套裝的三十女人,便優雅地一溜煙兒地出門兒了。

    站在電梯門口兒,可姍下意識地由光潔透明如無物的大廈玻璃窗望了出去——早晨八點檔的北京,渺著一層薄而溫的霧似地,爾後,陽光會愈發鋪灑下來,直耀得整片兒京都都亮堂起來了。再轉而輕眼打量著自個兒的居所——這幢大廈,也是剛新建不久的,而她,也不過住進來才幾個月;一梯四戶兒,一層八家兒;自己居住的這一隅,剛隻入駐了三家兒……

    一錯神兒間,隻見電梯燈一亮,剛欲舉步而入,卻猛然見電梯裏七七八八的聲音響著,幾個工人搬著木質家具一挨一緊地出了來,趕忙讓到一邊兒靜瞧——莫不是有新人搬進來了?——隻聽得一陣嘈雜聲中,混著個清脆而極有主見的聲音:“慢點兒啊——來,這邊兒這邊兒……”可姍定晴細瞧,果真是不錯,一行人等搬著家具就往自己居住的那半邊兒移過去,再往那女性的聲音瞅過去,見一個直發垂腰際的背影閃了過去……也未瞥見正臉兒,隻是暗歎——這女孩兒真瘦真高身段兒真是窈窕媚人——也虧得自個兒是女人,若是換了個男人,真不知對如此之尤物該做怎生遐想了……而這麽一思量間,另一部電梯也嘎然而至了,顧不得跑神兒了,三兩步地便入進電梯中,往地下車庫去也。

    纖纖玉手,穩而悠遊地持在方向盤上;而,北京的路,似乎除了淩晨那點子可憐的片刻——還不能是周末——讓人永遠能在它的身子上開車開得如此優雅而緩慢——美國有舉世聞名的賭城拉斯維加斯,咱中國也有自個兒的聞名於世的“堵城”——北京。都已經擴到六環了,——想想看,那是什麽概念啊!——可它還是堵得那般理直氣壯、從容不迫。這,已經讓我們的姍美女開始構思,以後要不要把早餐檔轉入開車上班兒的路上來了——依我瞧呢,其實,做個牛奶浴或美甲什麽的時間,也都夠了。——一番車海中激搏後,把車子又泊入自己所在的這間傲著身子、在暖春的早晨九點時分反著耀眼折光的寫字樓。爾後,又順沿著直入雲霄的電梯上了來,步入這間占據整層麵積的自己每日朝九晚五為之戰鬥的戰場。

    每天的上午時光,似乎都顯得特別地忙——一大早兒來了,電話鈴兒就響個不停——內線外線上司下屬客戶朋友……色色人等,不勝枚舉、不厭其煩地迴著、打著電話;——好容易調理了一番事務,才有功夫兒竭下來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後,眼光直直地從三麵透光的小辦公室裏望了出去——身為這家公司的部門經理,她擁有著一方公共的私人空間。

    匆匆二十九載,快得驚人——迴想當年剛從學校出來時,在校便成績優異的她,一路順暢地遊走於一家家待遇豐厚的公司中,直至今日,在這家已經服務了四、五年的公司中,努力到了部門經理的位置上,也已經二十九歲——年近三十了。——不錯,她是每每公司內部或外部會議中,席間鮮有的女性;而男人們對她的評價也幾乎都是——一個淑女型的女人、一個纖巧可愛的事業女性——不易了不易了——她也知道;隻不過隻不過,她也太明白不過了,於傳統觀念而言,她的生命中,有著怎樣的缺憾——況她骨子裏,其實是一個很愛家的小女人。

    不過片刻功夫兒,但,思維的無限與不可捉摸性,已經可以由北京竄到爪窪國,再迴歸天涯海角去也了;可姍籲出口長氣來,理了理頭發,接進了一通今天不知是第幾百個的電話。

    “喂,您好。”她職業化地說道。

    “哎——寶貝兒,幹嘛呢?”聽筒那邊兒,何千琬帶著些許玩世不恭地調侃意味兒十足的京片子響了起來。

    一聽這調調兒,可姍不禁得微笑了,道:“在聽侯您的吩咐啊。”

    聽筒裏麵傳來千琬咯咯地大笑聲,道:“今兒晚上你加班兒嗎?”

    “嗯——我現在還不知道呢,可能不用吧。”

    “那咱倆兒一塊兒出去玩玩吧,好久都沒見你了,怪想的。”

    可姍莞爾一笑,道:“唉,沒辦法——咱們都太忙了。”

    “是你太忙了!”千琬道:“我可是個自由職業者,不像你,非得朝九晚五的。哎——咱可說好了啊——今兒你非得抽時間陪我不成。”最後一句成了半直率的撒嬌半無害的威脅。

    “好好好——我答應你還不成。”可姍笑不迭地說。

    “別又臨時放我鴿子啊,我警告你。”千琬開玩笑道。

    “好啦,你放心吧!”可姍溫柔地笑道:“這次我一定不會的。”

    “那成,你先忙吧,晚上再聯係啊。”

    “嗯,好的,晚上見。”

    掛斷了電話,目光投向了窗外——已有青天白日半殘、淡金色的餘光染遍了大北京的嫵媚景致了;再細想了想今日的工作項,才把心安安穩穩從喉嚨放到了心裏,很優雅地處理著殘餘的幾件瑣事兒,為著下班兒開始做緊鑼密鼓的籌備工作。

    晚餐過後,在一家知名咖啡店裏飲幾杯摩卡可可抑或意大利咖啡奶之類的方程式,不是我感興趣的調調兒,卻是此時這兩個女人彎在一隅的享受。迷情而溢彩的燈光鋪撒在硬木餐桌餐椅上,營造出某種華美慵懶而半西不中的氛圍來;從透如無物的玻璃窗望出去,漆茫茫的都會夜裏,滿世界攘著絢藍暗紫瑩紅明綠焦黃的顏色;周末的夜晚,三五相湊、倆倆相伴的情侶們全部出洞,似動物尋找獵物一般出沒於各色場所當中,任意揮霍著或青春或半蒼老的靈魂與軀殼。

    “說說吧——怎麽和江倫遇見的?你們倆都聊些什麽了,啊?”何千琬臉上掛著流利的笑容,問道。

    “沒什麽——”可姍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臉帶微紅地道:“偶然間的……嗯——他是我們客戶兒的一個朋友……反正,就是遇著了……他也已經結婚了。”說著說著,她便垂下了頭,聲音越來越微。

    千琬燃起了一支煙,肅起了表情,看著可姍,道:“你還喜歡著他呢?”

    “我不知道——”可姍暈頭糊腦地說,完全失了在寫字間裏的理性與幹練,“我真的不知道。”

    千琬無可奈何地一轉腦袋,向後一靠,吸吐著煙圈兒,道:“我可真服了你了!

    “別說我了,”可姍輕搖著頭,眼睛轉向千琬,笑道:“說說你吧——打算一輩子做服裝店的老板娘?”

    “那有何不可?”千琬蠻不在乎地說:“這樣兒挺好的,多自由,又能賺錢,還可以認識不少朋友。”

    可姍恬靜而淑女地歪著頭兒,細瞧著這個已經十多年的死黨——時光若一江春水冷然流過——它是這世上最客觀公正又無情的東西之一——似乎,客觀,永遠是與理性、無情亙古不變的連體嬰;而意識,則是這世界上頂自由的東西——它忽倏地在時空的三維無限空間中蕩來飄去,全然不受世事羈絆。——當年當年,可姍和千琬是同一所大學裏英文係的同學;——那若青青嫩芽兒般地大學時光啊——那時的大學生,怕比現在的小學生更天真清純些——噢,我並非指世故是件不好的事兒——活得清楚明了的,沒什麽不好;隻不過啊,絕大多數兒的人,世故的隻不過是肉體和這軀殼,而非精神和靈魂。而那時的她和她,和如今一般——是兩個極的女人——一個明朗大方,一個纖細羞澀;卻是同樣的好成績——隻不過,千琬能學能玩兒能交男朋友能考大大的滿分能唱能跳會說會寫……而她,不過飄淩怯然走來,進大學伊始便贏得了“小林黛玉”的綽號兒,再一路直戴到大學畢業。進入社會後,她循規蹈矩兢兢業業一切憑實力從低處作起,熬到今朝的高級白領兒準女強人;千琬則出得西洋遊得西藏作得導遊幹過翻譯……到了現今,則白手起家開了間兼具品位與流俗的小時裝店,日子過得頗為悠遊自在。——個人頭頂一片天,怎麽樣的女人,就有怎麽樣自己的路。

    “想什麽呢?”千琬毫不在意地啜著咖啡,問道。

    “沒什麽的……”可姍趕忙收拾好潑到外太空的思緒,迴過神兒來,笑道:“說說你和你那個老外男朋友怎麽樣吧。”

    千琬邊吸吐著一支煙,邊聳著肩,道:“挺好的啊。他——人不錯,挺有意思的,對我也挺體貼的。”

    “你不會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一輩子吧?”可姍天真地問,表情既不符她在寫字間裏的精練,亦不合她自身的年齡段。

    千琬世故而可愛地笑了,彈了彈煙灰,道:“那有何不可?——老外其實又沒有很多人想像中那麽花心——其實是挺尊重婚姻的,也不那麽自以為是,對女人總想‘教導教導’的。”

    “可是……我還是覺得……會有……文化和生活方麵的代溝。”可姍喃道。

    “那是你!”千琬再了解不過這個閨中密友了,道:“我的古典寶貝兒——出了名兒的多愁善感的小林黛玉——非得男人時時刻刻用心思的小花朵兒。我知道你一直就喜歡江倫那樣兒細膩又溫柔的男人——能那麽小心翼翼地對待你——那你當年怎麽不跟了他啊?”

    一席話說得可姍微微麵紅的,略側過頭去,低聲兒嘟囔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

    千琬靜吐出口煙霧來,彌漫氤氳間,眼神兒迷離地瞅著對麵的女人。——十年的密友,有什麽不相互知心的?她還不知道她?——大學裏就已經出了名兒的霧蒙蒙的愛極了白衣裝束的小花蕊女孩兒——別說被男生碰一下手了,即便和異性說個隻言片語的,都須得眼光兒轉開,用蚊子哼哼的別人得豎著耳朵細聽的聲音說話。——實話實說,剛一認識可姍,她可是著實接受不了如此這般細得發膩的作風的;可接觸時間長下來,卻真體驗到了可姍可愛溫柔的惹人憐惜;——於是乎,一對兒性格截然不同天南海北的兩個大女孩兒成了性格冰炭分明的好朋友。這些年算下來,男朋友倒是換了幾個;可眼前這個女人,卻成了她這個不定性愛玩樂兒的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她呢——千琬不由得歎了歎氣,——自己可真拿她沒轍了——都三十歲的女人了,男朋友都沒深入交往過一個——這……這“淑女”淑得可有點兒過了吧!——擱哪個年代,這都有點兒太“閨秀”了吧?——男人沒少給她介紹,感情上沒少為她操心,就是不見她大小姐肯花哪怕一丁點兒心思用在這上麵兒;每每都紅著小臉兒、別扭著表情道——我覺著沒感覺——沒感覺沒感覺,到底兒可姍的“感覺”在哪兒,她還不心知肚明!

    長籲出一口氣兒來,千琬無可奈何地說:“我可真是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了——當年明明我就覺著江倫喜歡你——你就是連話也不敢對人家說幾句——說個話能要你大小姐的命啊!真是的!”

    可姍咬了咬下嘴唇,習慣性地垂下了頭——雖然這些年來,職場的色色經曆已把她磨得從容優雅,但在最好的朋友麵前,仍是現了原形兒——你真實的自己,即便騙得了天下人,也騙不了最真的審視。

    還好千琬的一通電話救了她,隻聽得眼前兒的女人對著電話隨口吐出一串兒英文來,可姍不禁暗鬆了口氣,細細聽來——果真千琬是在同她那個外國男友聊情話呢。好一會兒功夫,才潑出滿麵盈盈笑意來,掛上了電話。

    “感情這麽好?一刻都分不開,還打電話來?”可姍打趣她道。

    “是啊——怎麽,羨慕了吧?”千琬笑微微地說:“你趕緊也找個男朋友吧,到時候兒就有人疼你了。”

    可姍淡淡一笑,剛待說話的,手機鈴聲就見縫兒插了進來,千琬隻聽得可姍對著話筒客氣而柔和地說:“哎,表哥——嗯,噢——好好,好的——那替我謝謝表妹啊——她在那邊還好嗎?噢——那順便問小姨好——嗯——好,沒問題沒問題。嗯——好,具體時間咱們再約吧。好好好——嗯,再見。”

    “誰啊?你表哥?”千琬不經心地問。

    “嗯,對啊。表妹從美國寄東西迴來了,有給我的禮物,表哥說看什麽時候有時間給我送過來。”

    “噢。——你表哥也還沒結婚呢?”千琬問道。

    “可不是——我小姨可急著呢。”

    “其實你表哥條件也挺不錯的啊——人長得不錯、又有房有車……怎麽還沒結呢?”千琬對可姍的家務事兒都了若指掌。

    “誰知道他呢。”可姍淡而不入心地說。

    “不過男人也不必太著急。倒是你——”千琬斜著身子,瞥著她,道:“得為自個兒的將來想想了。”

    可姍又度垂首,默而靜地略盯著咖啡杯子看;而千琬則再而無奈地向椅子背兒上一靠——她可以對著再兇的爺們兒大嚷大叫怒急動手兒時眉毛都不帶皺一下兒的,卻對著這個細膩纖細的密友絲毫沒轍。僵冷間,千琬的手機不失時機地搶了進來,對著聽筒一番亮語後,她則笑意盈盈地說:“得了——不再煩你了,我去煩我男朋友去。”

    可姍恬然一笑,道:“重色輕友。”

    “等明兒你也找了男朋友,說不定比我還輕友呢!”千琬大笑道。

    說話間,兩個人已然結了帳,出得咖啡店來;京都春夜的風微忽忽迷茫茫地掃在身上,便是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令人沉醉的受用,攘著迷彩的大都會正上演著頗為惑人心魄的繁華絢麗景致,挑得人心動而身迷。兩個女人親熱而溫情地道了別,便即各奔各的人生去——即使再好的朋友愛人什麽的,也不過,要個人守著個人的骨頭活——誰也真正把握輔助不了旁的人——唯有一切靠自己。

    纖纖皓手流利而輕盈地把握著車子的方向,奔走在北京環環相套的城市構架中,成了鏈接億萬車群的一個精小的環節。優雅而纏長的音樂,在車子裏麵靜自響著;女人,則淡而無言地享受著物質的便利許給自己難以名狀的內心深處最柔弱部分的幾絲慰藉。熟習而不知覺地,車子就已經駛到了自家樓下昏暗而闊大的地下車庫中;人,忽忽悠悠半思半醒著地鎖上了車子,背著精致可人的坤包,圓頭兒高跟兒鞋在水泥地麵上敲打著規矩中微兼零落的聲音。驀地,可姍不經心抬頭兒間,見一輛銀灰色房一徑駛過來,下意識地就往裏瞥了一眼——不正是和自己同層同側的那位姓艾的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麽?——似乎她是自己開著一家什麽文化公司——依稀仿佛聽得她提起過,卻不當心地給忘了——反正也不是什麽要緊的大事兒——再溜眼過去,隻見副駕那邊兒隱約著一個年輕男人的影形,而再瞅瞅那艾女士,仿似有些避風光般地別開了頭——裝沒看見自個兒,便心下有幾分明白,也不露聲色地調轉眼神兒,索性來個兩不相認。

    夜的黑沉與都會的調調兒,本就攜隱著某種曖昧妖嬈的情分;互有目的的男女搭配,也不過為這沉淪誘惑的一角兒塗抹上一層淡而無味的不顯山露水的漬跡。

    這艾美娥其實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及風情的——倒退二十年,怕也是令男人眼珠凝滯心髒驚跳的尤物;隻不過,現今,老了。——而大部分男人本就是隻看重女人的年輕貌美的,憑你再豔冠群芳的女人,年歲大了,也就無甚“價值”了。——你的花容月貌,敵不過幼嫩光潔的眼尾與最新鮮的玫瑰花瓣兒般地嘴唇;你的風情萬種,抵不上一具輕巧躍動的身段兒……其實有時候,女人本身,比男人更再清楚明了不過這個定律了——隻是太少女人,肯願意去麵對。而一個男人,倘若老了些,如果手裏能有幾個錢,照樣兒有大把的年輕女孩兒或為錢或為人撲到他們懷裏來——還真個有女孩兒是純粹而深沉地愛著老男人的所謂閱曆和智慧的;而這種事兒,在老女人身上,也不是沒有,卻隻是少得多了——且通常為的,不過是物質和利益,鮮有真情。——而,這一點,她,再明白再清楚不過了。

    一進得屋裏來,黑黝黝暗幽幽的氛圍,就是這對兒男女揮霍激情與獸欲的再好不過的理由兒與環境了;兩人都一徑而熟稔地一路交抱著跌進了臥室。她充分而實在地感受到來自那滿溢著青春與活力的身軀給自己的靈魂與軀殼注入的一道強力劑與蒼冷枯燥的真實情感——是的,他自然是不愛她的;此刻,她能擁有這具身體的唯一理由,便是她的錢;可她不死心——或者是,既然付出了金錢,爽性就要點兒別的附加物——哪怕隻是一句謊話。

    片刻喘息過後,她緊瞵著懷裏麵貌英俊可人的男孩兒道:“任康,你愛我嗎?”

    “愛……怎麽不愛……”那任康邊緊摟著她,邊在她耳畔吹著氣:“艾姐,你是我見過的女人中最成熟、最有魅力的……”

    她心裏在冷哼與不屑,麵子上,卻浮著滿意而溫馨的笑意,道:“是嗎?可我比你大很多呢。”

    “年齡都不是問題……我就是愛你……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任康肉麻而戲劇化地說著台詞兒。

    艾美娥顯些撲哧笑了出來——這二十出頭兒的男孩兒長著一張她見過的最漂亮之一的男人的麵孔,卻有著她所認識的男人中最拙劣的騙技;——真還是個孩子——若想來欺她,他還是再去修煉個三年五載吧。——不過,這樣兒倒更好——欺人總比被欺,強得多。

    一番糾纏過後,身邊的男孩兒,昏沉沉冷蕭蕭地睡去了——像這夜;而女人,則麵無表情地旋了個身子,目光,悠而深切地透過薄如蟬翼的紗簾兒,一徑向窗外望去。幾絲微亮兒間,映出了她腮邊的一滴水珠兒;但她輕巧而不落痕跡地用黑紗睡衣拭了去,緩而無言地垂下了眼簾。

    都市糜醉而刺眼的調調兒流過去;晨光時分,上演一洗鉛華之後的清粹明媚。女人精心而細致地在臉上進行著全套而全麵的肌膚護理——盡量不要讓歲月在臉上刻下可惡可恨的痕跡吧,誰個不狂愛著青春呢?

    男孩兒從背後帶著諂媚而討好的笑容走了過來,擁住了她;——不錯,她心中暗暗點頭——他好歹有幾分專業精神——至少知道對主人獻媚。而她則流露出一個顯而易見的帶有高他一等的蒼白微笑出來,不急不緩地起了身,理性而悠遊地對他說:“今天想去哪兒玩兒?”

    “哪兒都好——隻要能和你在一起。”縱使令她再清醒地看透了他的目的,但,他低沉而年輕的聲音的軀體,仍令她感到一陣陣地酥上身來。於是乎,早餐和換裝過後,她便攜著他出得門來,到北京的大街大肆遊蕩尋歡去了;歌廳舞廳餐廳咖啡廳——她出得起錢,他則陪得起笑臉和青春——何樂而不為?——彼此相互算計防備之間,卻還真遺著幾分渲泄式的快樂。

    傍晚時分,艾美娥帶著幾分醉意地將任康送迴了家;流連於這輛價值不菲的房車上,任康笑意濃烈地說:“幹嘛不帶我迴你家?明天咱們去哪兒啊?”

    “明天我有事……”艾美娥被他吻得咯咯大笑,忙不迭地說:“乖啊——哪天再帶你出來玩兒。”

    “下周末?”——他知道,平時的她,總被公司的諸多事務纏身,難得露臉兒露身兒的。

    “嗯……好……”艾美娥半昏地說,半晌親熱後,才忽地醒了幾分,道:“下星期不成——我女兒該迴家了,我得陪她。”

    “又是你女兒——”任康興致索然地和她的身體疏遠了幾分,道:“你女兒永遠比我重要!”

    那是自然了!——艾美娥心中暗道——你們豈可同日而語?——差得可遠呢!——年輕漂亮的男人哪兒沒有——大把的全是!——親生女兒卻隻有一個,哪兒能相提並論!——可想歸這麽想的,嘴上卻笑道:“瞧你——又為這個生氣……乖了……這個送給你。”她邊說著,邊從後座兒上拿了個紙口袋過來,遞到江倫懷裏。

    一見此情此景,任康便心裏笑開了花兒——他心知這個老女人對他出手,還算大方的;但表麵兒上卻不露出來,故作愁色地說:“你把我當小孩兒啊——給塊兒糖就完了?”

    美娥心中淡笑他的演技,卻也配合道:“行了行了——又不乖了?咱們的日子還長著呢——女兒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也不過就這兩年的事兒嘛。”

    一聽此話,他才好轉過來,勾出一個迷人的笑容來,在她耳畔輕說了句什麽話,惹得她直笑得從頭到腳地亂顫,尖聲兒地推他道:“就你最壞了——好了——乖——今天先迴家吧。”

    幾番不舍後,任康才下了車,搖晃著身子趔趄著腳步的身影,漸而隱在了輕薄昏黃的暮色中了。美娥冷然地發動了車子,也往自個兒的家去了。

    七轉八轉之間,車子直馳到了她家;鎖好車子上得電梯來,心,隨著不停升騰的電梯遊動。舉步沉著臉和心,剛入得自己所居住的這一層這一側來,便見旁邊兒羅小姐那家兒,有兩個女人的身影兒伴著歡笑聲兒一溜煙兒的進家門了。——她們雖然是二十歲女人眼中的“老女人”了,但,於她這個四十歲的女人而言,她們,仍有著她觸手無可及的年輕。眼神兒一黯,她便閃進自己家裏去了。

    “昨天晚上和你男朋友又出去玩兒了?”可姍笑微微地問千琬,邊說邊拖下了鞋子,蹲在鞋櫃前麵兒,為自己和千琬尋了兩雙拖鞋來。

    “嗯——在外麵兒呆了會兒就迴去了。”千琬笑嗬嗬地迴思道。

    “哎——你們兩個真要是以後結了婚,會在哪兒安家呢?”可姍把身子交給柔軟的真皮沙發,問道。

    “以後的事兒誰知道啊。”千琬也在她身邊兒坐了下來,道:“會不會結是一迴事兒,結了以後的事兒就更遠了。想那麽多幹嘛——哎——快給我拿瓶兒水來是真的——渴死我了!”

    可姍趕忙起身,到冰箱裏取出幾瓶兒飲料和零食來,在茶幾上擺了開來,逗趣兒道:“您隨便兒吃啊。”

    千琬笑了笑,正待說點兒別的呢,卻聽得可姍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江倫……”可姍的聲音一下兒就軟了下來,幾抹霞紅瞬時燃到了耳朵根兒去了;千琬忙直起身子,定晴瞧著她。

    “啊——好好——”可姍對著電話正乖巧柔順地應著呢,千琬早就一把搶過電話來,大笑著對話筒那邊大喊著:“喂——誰啊誰啊誰啊這是——嗬——還聽得出來我是誰嗎?——喲——行啊!還行還行還行——沒把我給忘了——我還以為你心裏麵兒隻有可姍呢——成啊——什麽時候兒大家一起聚聚——喲——這麽急著找可姍啊——完了!哎——我在你心裏是沒地位了——都快十年沒見了,怎麽著當初咱也是不錯的‘姐們兒’啊,現在想不到這麽無情——哈哈——得了,不和你逗了,快跟可姍說吧。給——”說罷,滿麵喜色地把電話還給早都尷尬得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鑽下去的可姍。

    “喂——”可姍接過電話來,小心翼翼地繼續哼著蚊子聲兒:“嗯——行,沒問題——好——好——嗯,再見。”

    掛斷了電話,千琬則乜斜著她,道:“你瞅瞅你——跟江倫說的話,還不抵我跟他說的一句多呢!”

    “沒什麽好聊的嘛。”可姍有幾分怯怯地答。

    千琬親昵地白了她一眼,道:“他跟你說什麽?”

    “他……他說想哪天約我……”

    “喲——這麽快就約你了呀!”千琬咋唿地叫道。

    “哎呀——隻是工作上的業務來往——”可姍忙道:“再說——再說他都已經結婚了。”

    一聽這話,千琬方定下神兒來,道:“這倒是——要是沒結婚的話,還好辦。這——”

    “沒結婚也不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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