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坐在幽靜清美的餐廳的二樓,側目一望,樓下的情景,豁然可見。姿儀環視四周,牆壁上,懸著不怎麽藝術的現代畫,以充高雅之情。淡然一笑,她叉了口手邊的水果鮮奶蛋糕,入口即化;再瞥了眼對麵的男人,開口道:“你那麽有空,來應酬我?是約不到美女嗎?”

    昭豪輕然一笑道:“同情一下沒人約的女人,行不行啊?”

    “哈——不用你陪我我不知道有多美——這世界上有這麽多男人可以選擇呢。”姿儀一臉笑容。

    “那就當你來同情我行不行?”昭豪無奈地說。

    “這還像句話——”姿儀啜了口果汁,說,“喂——上次你給我介紹的那個男人——好像不太合適我。而且——還帶個拖油瓶呢。”姿儀抬眼看著他。

    昭豪一聳肩,道,“給你介紹個比你大兩歲的,你嫌人家小,幼稚。好——再給你介紹個四十出頭兒的,夠成熟吧——你又嫌人家老。”

    姿儀含了滿口的甜品,捂著嘴笑道:“其實——他的年齡我還算可以接受啦。但是,他還帶個小孩兒啊。再說了,第一次見麵,聊了沒多久,他就問我懂不懂什麽叫作三從四德,不行——我當時可真的是傾盡我的教養來維持我的淑女風度的。”

    昭豪笑笑地勾住她的眼睛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小姐,你在挑人家,人家也在挑你啊。”

    “算我條件不夠好,行不行——你讓那個小男孩兒別再來纏著我了,他真的很煩。不過是大家見個麵,認識個朋友,他用不用那麽死心眼兒啊。”姿儀搖著頭,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人家比你要大兩歲呢。”

    “可是我和他聊天,感覺他真的很幼稚——絕對的小男生。”

    昭豪點起一支煙,帶半玩味的眼光看著麵前的女人。在一間公司,相處也已有好幾個月了,姿儀,卻依然是個謎。她有她的成熟與幼稚——若她是一個真正成熟的女人,就不會經常宿醉於酒吧,玩著都市裏老套的遊戲——這遊戲,於她而言,是帶有些許痛苦成分的,他看得出來;可她若是個幼稚的女人,又不會有她獨特的思想方式與見解。這幾個月來,姿儀每日在工作中流利的生活、談笑,一副八麵見光的玲瓏模樣;但昭豪的心,卻陷落在他們剛剛認識的那天晚上——他願意再聽姿儀說著她想說的話——那些也許別人不樂於傾聽與交流的想法。

    “我可能有機會去國外讀書了。”姿儀冷不丁說了一句,驚醒了思緒著的昭豪。“去國外讀書?”

    “是啊,這兩年我一直在學英語,想去外國留學。現在語言方麵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就是在申請學校呢。”

    “去哪個國家?”

    “加拿大。”姿儀盯著桌子上的格子桌布,道,“如果可以的話,就可以去國外繼續學習了。”

    一聽這話,昭豪沉著臉喝了口啤酒,卻旋爾露出一個笑容來,衝她一舉杯子道:“那我先祝你成功。——不過,好可惜公司又要少一個優秀分子了。”

    “不要時時這麽都‘為公司著想吧’?”姿儀輕巧地白了他一眼,接著身子向後一靠道:“對了——我看你還是不要再給我介紹男友了,簡直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你會不會太挑了——誒——你看我怎麽樣?”昭豪一臉壞笑道。

    姿儀的眉毛挑得老高,嘴一撇,斜眼看他道:“就你?下輩子再排隊預約吧。這輩子啊,你連排隊的機會都沒了。很晚了——送我迴家吧,老男人。”

    昭豪隨著她一齊站起來,笑著逗她道:“我可是風華正茂,你好好考慮一下兒啊——小丫頭。”

    姿儀做了一個欲嘔的動作,身子一擰,曼妙的身體就向外溜出去了。

    小丫頭?昭豪想著自己那天給姿儀的這個稱唿,也很覺好笑——這個女人,用一個詞匯,是無法全麵概括她的。那麽,自己這段時間,頻頻約會姿儀,是不是不樂意看到她沉溺於並不適合她的都會遊戲當中呢?因為,他明白,這種遊戲的結局,不過是後悔與失落累積起來了,他,已經夠了和厭了。而他又為什麽要去管她的閑事?是的——昭豪輕點頭,他不否認,他為姿儀動心——為那個透明、清朗、與他海闊天空的聊天的姿儀動心。尤其,這幾個月來,那個過去的“她”的身影——也許早該過去的那個“她”——他的過去,竟煙霧散盡般地飄遠了、不再打擾他的心了。

    窗外,濃黯黯的夜色籠罩著城市;卻掩不住璀璨妖豔的燈火的燃燒;——令人沉淪的夜——昭豪淡淡地想。而周末,不應該是他這種男人獨居家中的情形;可是,他已經漸趨麻木了,甚至找不到遊戲的理由和樂趣了。隻不過,這麽隔著窗望著外麵——近隆冬時節了——夜生活的人們,稍減,卻無可改變更多人賣命的投入這旋渦的中心,盲無目的的歡樂、放縱著。手邊一杯紅酒,蕩啊蕩的,卻讓昭豪想起了姿儀在酒吧中買醉偷歡的模樣——怎麽也揮不去——

    “喂——你哪裏?”盡管猶豫著,他還是播通了她的電話。

    “我?”電話另一邊,她的聲音聽來迷醉而帶著近乎瘋狂的放縱,“我在——我在外麵啊……你有什麽事兒?”

    “你又在外麵兒玩?”他的聲音帶了點不高興。

    “是啊——你有事兒嗎?是公事還是私事?”

    “噢——沒什麽——隻不過——算了,你玩得開心。”

    “好啊——有事兒再聯係我吧。”她掛斷了電話。

    他也放下了手機,幽幽地吐起了煙圈兒;片刻後,心不在焉地套上件外衣,悄悄溜出了家門兒。

    自己這是做什麽?昭豪哭笑不得地坐在車裏麵——找了五六個酒吧了,隻為尋姿儀的去處?有這個必要嗎?太孩子氣了吧?——但,他還是停好了車,深籲出一口氣來,舉步邁入他太過熟知卻已無感的環境。帶著不經心的目光環視著整個兒陷入曖昧淪落氛圍的酒吧,昭豪得半眯著眼在每個女人身上搜尋著;終於,眼光凝到了一張桌子前麵,姿儀早已癱著身子斜倚在椅子上,和對麵的一個著深色西裝的男人,正說笑得火熱。

    正猶豫著要走過去打招唿,還是要找個地方坐下來,卻已見姿儀挎著那男人的胳臂趔趄著起來,兩個人結完帳,滿麵笑微微地要外走去。昭豪三步兩步地疾步過去,拉住姿儀的一隻胳臂,輕聲道:“姿儀——”

    藍姿儀乜斜著一對醉眼詫異地望向他,說,“怎麽是你?你怎麽也在這兒?”

    昭豪定靜地看著姿儀身邊的男人,微覺尷尬,但仍很禮貌地說:“對不起,我找我朋友有點兒事兒。”

    那男人眼中雖隱含不耐,卻也還算紳士地把姿儀醉而沉重的身體交到昭豪懷裏,淡然一笑,表情冷漠中攙著客套的,道:“嗯——那……既然你們認識,就不打擾了,”然後轉向姿儀,“再見。”

    姿儀半靠在昭豪懷裏,歎了口氣道:“不好意思啊——以後吧——我常來這裏。”姿儀的話音剛落,昭豪就半扶著她走出了酒吧;而姿儀臉上的笑容,也隻遺到了酒吧門口兒;一出了酒吧,她立刻煩躁地說:“喂——你有什麽事兒啊?是公司裏有事兒嗎?”

    昭豪把她塞到車裏,然後發動車子,麵無表情地說:“我送你迴家。”

    姿儀的頭,還在兀自暈著;皺著眉,思索著這幾個字,“迴家?迴什麽家?喂——你找我來到底什麽事兒啊?”

    “我送你迴家。”

    “你有病啊?!”姿儀爆發地大喊,即刻覺得酒醒了一小半兒,“沈昭豪,你到底要幹什麽?你立刻送我迴去!”

    昭豪麵不改色,冷冰冰地道:“你不應該總來一些不適合你的地方。”

    “你是誰啊?我的事要你來管?”姿儀怒氣甚勝地瞪著他說,“我有我選擇做什麽的自由!要不——”姿儀轉而露出一個笑容道,“你帶我去你家。總之我現在這樣兒我不能迴家,我從沒有在我父母麵前有醉酒的樣子。”

    昭豪一聽,心道,也罷了——我正有話要和她說呢。再說,她這個樣子,也實在是迴不了家——站都不大站得穩。這麽一想,心裏也就歎了一口氣,轉動方向盤,拐了個彎,往自己家的方向開去。

    “你瞧瞧你現在什麽樣兒?”見姿儀一臥進沙發,昭豪就冷靜地開口。

    姿儀輕蔑一笑道:“奇怪了,我什麽樣兒,關你什麽事兒?”

    昭豪深深地看著她說:“你這樣兒的日子,我明白。我告訴你,你這樣兒繼續下去,也不過是有一天,終於還得迴到現實來——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姿儀皺著眉,努力撐起身子,坐得直了些,伸出兩隻手來揉著太陽穴道:“你就不必往下說了——你說的,我都會說——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我這樣兒整天放縱地過夜生活,不是總有一天,還是要洗盡鉛華過樸素的日子嗎?但是我告訴你——”姿儀圓滑地一笑道:“最初我過這樣的生活,也許有負氣的成分。但是現在,我是真的從這種生活裏找到快樂了——我當然知道,快樂有很多種,我這種,是最虛幻、最幼稚的一種。但又怎麽樣呢?”她放下雙手,定睛瞧著他,露出一個帶著醉意的笑容來,“我喜歡這樣的生活,我覺得有意思,我覺得開心。也許有一天,我會忽然厭倦這樣的生活,但不是現在。而且最關鍵的是,我怎麽樣選擇我的生活,與你無關。如果你要做救世主,最好換個對象。”

    昭豪用一種疑惑的目光緊盯著姿儀的臉——她醉了麽——但她的話和思維,卻依然清晰分明。而且,她明白——她什麽都明白——有的人,選擇這種生活,是為著某種盲目的放縱與迷失;而姿儀,完全明白這一切的生活——這生活,是並非浪漫或叛逆,而隻是出於——她喜歡。並且她知道,有一天,她終會從這種無聊而毫無意義的生活中擺脫出來——但她卻依然沉溺其中。

    “我不想看你過這種生活。”昭豪靜靜地說。

    “哈——你不想?你可真有意思——你是你我是我,我是我自己的主人,我做什麽事情,有我自己的選擇權,礙著你什麽事兒了?”

    “是——我管不到你——哼——”昭豪頹然坐下來,靠著沙發的後背,微蹙著眉頭說:“也是,我管這個閑事兒幹嘛?你愛瘋就瘋去,你愛玩兒就玩兒去。反正,毀得是你自個兒。”

    “毀?”姿儀思味著這個字兒,搖搖頭道,“為什麽過這種生活,就一定叫‘毀’呢?沈昭豪,我知道,你以前也過過這種日子,你應該明白這種欲罷不能的感覺。我也知道,你現在從這種生活中超脫出來了,你不想再看見我沉溺其中了。但是,你是改變不了我的。”

    昭豪輕搖頭說:“你不明白,我並不是想改變你。我隻想看你真正的快樂。因為,你現在這種所謂的快樂,是虛幻的,這你明白。虛幻的東西,都是幼稚而無聊的,是不能長久的,你又何必讓自己陷在這種生活裏麵呢?”

    姿儀望著天花板,輕吐出一口氣來,說,“人如果能拋卻衝動,而完全地在理智之下活著,是可能性比較小的——況且,我不是那麽理智的女人。”說罷,她又展顏而笑了;一下子就讓剛才那飄蕩在她臉上真實的一麵幻去了,轉過頭來,看著昭豪道:“這是你第二次帶我來你家了,我們上一次,可真純潔,是不是?”說著,她伸出一隻手,輕環住昭豪的脖頸道:“其實,你應該是個挺不錯的對象。”

    昭豪一臉冷漠地說:“女人的身體,我見多了。”

    姿儀莞爾一笑道,“你這是……已經悟道了嗎?還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嗎?——也對啊,天天見麵的,很麻煩。”說完這話,便廢然放開了他,自顧自很隨意地坐到了沙發上,望向空落落的窗外。他緩慢地移了過來,隻是撫著她的頭,無比溫柔的,又——帶了點無可奈何。

    可她仿佛萬分厭惡他這種充滿溫情與柏拉圖式的、兄長般地愛撫,倏地迴轉身子,貼近了他,用舌頭開始真實的引誘他;用身體朝他壓上來;手、唇、身體,都如一條遊動的蛇,竄在昭豪的每個毛孔裏麵。他身體裏麵的生理感覺,開始複蘇了,從一點點,到具有進攻性質地占據了男人的整個兒意識。關諸理智與粉飾,都煙逝無痕了;男人,隻單純地感受著身體的膨脹與欲望地支配;人,總在生理與心理間擺蕩與掙紮;到最後,隻餘下一點冷漠。

    清晨,透徹而清亮;昭豪微張開雙眼,發現隻是自己一個人被拋在這空蕩蕩的房間——是的,他自己的家,這些家具,在他眼裏,早就失卻了存在的意義。華麗?精致?如果隻有他一個人來欣賞、玩味,還有什麽意義?昭豪廢然長歎一聲,守著一屋子金錢堆積的華貴,跌入了空惘的情緒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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