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孔廟,白廷有些渾渾噩噩。他自然聽懂魯壁的弦外之音。人生如夢,往事如煙。如果他幫小黑恢複記憶,這麽多日子的朝夕相處,就會變成大夢一場。以他從方方麵麵了解到的樓開墨,推測對方的性子和行為,這段經曆,好一點,對方就當往事如風、相忘江湖,差一點,怕是會被對方當畢生恥辱。他記得昨日,程智在幫小黑做完全身檢查後告訴他,小黑身體健康,儀器檢查不出任何問題。程智在知曉是華佗幫小黑治病後,表示想要拜訪華佗,白廷答應了。華佗告訴程智,小黑的病他已治到極致,其他隻能看上天造化。程智心底清楚,一位能夠治療精神力殘缺的醫生都表示無能為力,樓開墨恢複的可能性渺茫。於是昨晚,程智找白廷秉燭夜聊,準確點說,是程智單方麵碎碎念,白廷傾聽。程智從他和樓開墨穿一條褲子長大,幼年時期你追我趕、不相上下,一直說到步入大學校園後,對方一飛衝天,將他甩之千裏之外。他說起了樓開墨的家人,樓開墨的同學,樓開墨的商場死敵,說到最後,掩麵而泣。白廷當時忍不住脫口而出:“我或許有辦法治療他。”然而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咽了下去。是的,有無數人牽掛樓開墨,需要樓開墨。可是小黑呢?他需要小黑。將樓開墨還給他們,就意味著失去小黑。==翌日。“疑難雜症研討大會”正式拉開序幕。大會的流程安排極為樸素。白天皆是會診,傍晚後是醫生們的學術沙龍。所有醫生會根據擅長領域劃分幾個大組,大組內再根據誌同道合自由分工若幹個小組。一番極為煽情的開幕式結束,直接進入了最實在也最受重視的會診階段。白廷作為舉辦地負責人,陪同在大會負責人唐升左右。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媒體湧入華夏星,不禁有些咋舌。白廷:“好多媒體啊。”唐升輕歎:“往年更多,如今大會在普通民眾中的影響力大不如前了。你現在能看到的隻是一陣屁,往年那是一坨屎啊。”白廷:……不會比喻求你不要用!白廷忍住惡心,想安慰一下唐升,忽見唐升臉色突變,整張臉像一坨海綿球,忽而膨脹、忽而壓縮,五官也隨之扭曲起來。“怎麽了?”白廷疑惑。唐升指著遠處人群中的一身影:“白舟!”白廷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人群中是一身材高挑的男子,穿著件過膝的灰色麋皮風衣,整個人颯爽英氣,又透著幾分學者氣質。白廷:“是誰?十惡不赦的連環殺人魔?為非作歹的星際海盜?泯滅人性的殺人縱火犯?”原本驚慌失措的唐升扯了扯嘴角:“白老板聯想力真豐富。”隨後,唐升向白廷告知了其中淵源。原來,那位讓唐升喪魂落魄的男子,並不是白廷所想的狠角色,相反,其從事的是一項揭露罪惡的職業記者。白舟記者在聯邦頗有影響力,曾經孤身臥底至販賣人體器官的組織、拐賣兒童的組織、保護網嚴密的販毒組織,備受聯邦人民的推崇和愛戴。唐升對其心有餘悸,是因幾年前,白舟曾經寫了一篇關於“疑難雜症研討大會”的報道。報道很客觀,沒有虛構數字,故意詆毀之流,但其內容在不懂該領域的民眾看來,就覺“大會”十分無能,是借機搜刮民脂民膏。這讓本就風雨飄搖,想努力複興的大會再受重創。白廷拍了拍唐升肩膀。唐升猛地摟住白廷的胳膊:“白老板,幫我個忙,你幫我打聽打聽,白記者又來做什麽了?可別再寫報道了,放過我吧,他就是想實驗小白鼠,能不能換一隻折騰,別隻對一隻辣手摧鼠啊,總要給點緩衝期。”白廷哭笑不得,安慰道:“按照你所描述的白記者為人,我倒覺得你應該多和他溝通,讓對方了解你的苦楚,或許還能用影響力為你開辯。”“別別別!”唐升急忙擺手,對白舟心有餘悸。“別再盯上大會我就大恩大德感激不盡了。白老板,拜托您了!”說罷,腳底抹油般一溜煙跑了。白廷搖頭,卻見遠處程智一行人走來,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早啊,白老板。”王鵬笑眯眯打招唿道。白廷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黑,問程智:“今天還要檢查嗎?”程智點頭:“我找了聯邦精神科方麵最好的專家,到時候會對樓總進行聯合會診。”白廷抿嘴,良久:“好,那小黑拜托你們照顧了。”說著,從儲物器中掏出一盒龍須糖,像哄小孩一般:“小黑,今天你先跟他們走好嗎?”小黑自然是萬般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隻在心底狠狠給這幾人記上一筆 。等幾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白廷驀地倍感落寞。明明身旁人群如潮,他卻覺身處荒島。為了打消這份寂寥感,白廷快走幾步,來到了唐升的“眼中釘、肉中刺”身旁。“是白舟先生嗎?”白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