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京淵這樣心思難測的人,誰知道他對蕭霽寧的在意是不是裝出來的呢?如果是,他今日不和蕭霽寧講明,日後京淵起兵逼宮,他便是害了蕭霽寧,也負了老師的叮囑。


    於是溫榆猶豫再三,還是閉了閉眼睛,嘆道:「皇上,有一事臣不知當不當講。」


    「是和京將軍有關的事嗎?」蕭霽寧見溫榆不和他耍嘴皮子要講正事了,便換了個坐姿,凝神專注道,「是的話你便講吧,朕聽著呢。」


    「是與京將軍有關。」溫榆點頭緩緩道,「皇上可還記得微臣說過,當初曾在謝相府中見過京將軍一事嗎?」


    蕭霽寧肯定道:「記得。」


    「微臣當時隻和皇上說,京將軍是去相府找老師議事的,可皇上您知道,京將軍和謝相所談是何事?」溫榆頓了下話音,抬頭直視蕭霽寧的眼睛,「那時是雲鴻帝在位,京將軍請教了老師一個問題:皇室亂,但天下不亂;天下亂,但皇室不亂。二者選一,換做老師,他會如何選。」


    皇室亂,那便是皇帝易姓,天下易主。


    天下亂,那便是各地起兵,更朝換代。


    說是請教問題,可說得明白些,那便是京淵在問謝相:你覺得我是直接殺光所有皇子,避免發動戰爭逼宮好呢,還是坐觀皇室內鬥,鬧到最後皇子各自割據勢力,兵刃交戈引得天下大亂好呢?


    蕭霽寧聞言立馬扳手指頭算了算日子,那個時候他和京淵還沒在一起呢,京淵對皇位有心很正常,就算現在他有這個心也依舊沒什麽問題,京淵不想篡位了才是最大的問題。


    所以蕭霽寧輕飄飄地「哦」了一聲,豪邁道:「朕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


    第130章


    原來在蕭霽寧眼中謀朝篡位都算不上大事了嗎?


    溫榆默然而立, 一時竟不知道該怎樣接話。


    蕭霽寧想著溫榆好歹知道他和京淵的那點「私情」,就怕溫榆誤以為他因著喜歡才盲信京淵, 於是又解釋說:「溫學士, 京將軍那時還年輕,和朕的感情並不深厚,可今非昔比, 京將軍他現在也和你一般,對朕忠心,都是朕的肱骨之臣。」


    噢,當時感情不深厚,現在「深厚」了, 所以京淵就不會再有以下犯上的心思了?


    溫榆聞言不禁暗自在心裏道:你幹脆直說,那時你和京淵並沒有在一起算了。


    不過他入仕為的就是成為大蕭權臣, 蕭霽寧方才說的話, 幾乎就是在直截了當地告訴溫榆:他會重用他,隻要他溫榆能聽這位小皇帝的話。


    皇帝坐擁後宮,想娶多少女人,又或是想和什麽男人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 溫榆不會去管,這和他當權臣又沒關係, 他隻是深深低頭躬身, 向蕭霽寧表麵自己的效忠:「微臣謝皇上厚愛,臣,定不負皇恩。」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 蕭霽寧頷首道:「好,朕還要去壽康宮給太後請安,就不再留溫學士了。」


    這話便是在說他可以離開了。


    溫榆行了退禮,可剛剛轉身,他還是忍不住轉身,再次提醒蕭霽寧:「皇上,最近京都駐北的軍營似乎有些異動,不論如何,皇上您還是得小心著些啊。」


    京都駐北軍營裏共有二十萬士兵,全是京家麾下的,這是滿京城最大的軍團,京家如果有意發動駐北京軍進行逼宮,蕭霽寧一時之間很難在京都調來另外一支能與駐北軍抗衡的軍團。


    除此之外,京淵還是禁軍統領,掌管宮中所有禁軍的調動,他就算不用駐北軍發動造反,想要發動政變也是極為容易的。


    溫榆眉宇間神色凝重:「畢竟京將軍曾經是有過那個念頭的人。」


    蕭霽寧若是想坐穩這個帝位,他對京淵就不能沒有一點防備。


    而蕭霽寧沒想到,溫榆這樣出事圓滑的人,本應該是不會說這樣的話——起碼不會在現在,在他和京淵瞧著根本沒有齟齬的時候說。


    「溫學士,有這個心思,也不代表著一定就會做啊。」蕭霽寧彎起唇角,「就比如他請教謝相的那個問題——朕猜,謝相選的答案是:皇室亂,但天下不亂吧。」


    溫榆瞳孔微縮,擔心蕭霽寧對謝相不滿,立即低頭道:「皇上,老師沒這麽說。」


    「但他一定會這麽選。」蕭霽寧將龍紋案桌上的一張宣紙立起,用指腹按著宣紙的邊緣。


    那宣紙型硬而挺,邊緣薄的就像是刀鋒一般,事實上有時候宣紙抽的快了,也會像鋒刃一樣傷人,可蕭霽寧隻是靜靜地壓著它,所以紙邊隻是在他的指腹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壓痕,一旦分開,便會完全消失。


    「就算劍刃是對著自己的,觸碰到了刀刃,他也不一定會傷人。而我的劍隻要在我手中,便不會傷我。」


    不管溫榆是出於想讓他坐穩帝位以保他官運亨通,還是別的什麽目的才提醒的他,蕭霽寧都覺得謝相說的沒錯,溫榆的確是有些謝氏風骨的。


    這種風骨,不是忠心,不是守信,而是能夠堅持自己的本心,恪守一道不能跨越的底線。


    蕭霽寧把宣紙放好,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走向台階站在溫榆麵前,抿了抿唇嘆氣道:「溫學士,你是朕迄今遇到的,難得肯說真話的人,朕很欣賞你。隻是……京將軍耳力過人,他在殿外也能聽到我們在說什麽。」


    溫榆:「……」


    難怪京淵走的這麽果斷,肯放他和蕭霽寧單獨在宣政殿裏談話,原來他就算在殿外也聽的一清二楚,真是欺負他們這些文人沒有武功傍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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