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乳娘要把良哥兒帶迴大太太那兒去,可是她一伸手要抱良哥兒,良哥兒就又緊緊拉住了朱慕賢的袖子不撒手。


    雖然他還是不說話,可是這意思表達的很清楚。


    他不想去,想留在這兒。


    乳娘十分為難。


    良哥兒一向就是這麽個性子,怎麽問怎麽哄都不吭聲,又不能跟他來硬的。


    朱慕賢摸摸侄子的頭,對乳娘說:“就讓他晚上在這兒睡吧,和原哥兒做個伴兒。打發人去迴太太一聲,外頭還下著雪,天冷路也滑,就不送良哥兒迴去了。”


    既然四少爺發了話,想必太太那兒也不會留難的。果然打發去迴話的人迴來了,說太太知道了,讓人好生照看著良哥兒。


    原哥兒覺得挺新奇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乳娘把小枕頭小被子另拿出了一套來讓他們兩個在炕上睡,乳娘還是睡炕邊的床上。


    原哥兒半夜會醒一次要尿尿,良哥兒本來睡著的,也給弄醒了,於是他也要尿。等重新把他們安頓下了,快四更天的時候良哥兒突然在夢裏哭出來,也不是那種大聲的嚎啕,就是抽抽噎噎的,乳娘趕緊披了衣裳起來哄,可是一時哄不好,他也不說為什麽哭。原哥兒也給弄醒了,揉揉眼,盯著良哥兒看。


    他的眼睛黑葡萄似的,圓溜溜的盯著人看,良哥兒不知道是不是給看得不好意思了,抹了抹眼,也不肯再哭了,就是哭得時間長了,時不時還會抽噎一下。


    一早雪還沒有信,外麵積了厚厚一層。早起的人已經揮著大掃帚開始掃雪了。桃緣居靠近坊市,外麵已經傳來了車行馬鳴聲,人聲,還有其他聲響。良哥兒側著耳朵聽了好一會兒·大概是覺得這些聲音很是新奇。


    又林覺得良哥兒本質應該不差,就是讓鍾氏給硬拘壞了。別說是個孩子了,就算是盆花,總捂在屋裏連太陽都不見·那也不可能長得好。


    早飯桌上多了一個孩子,雖然他不說話,可也顯得熱鬧不少。良哥兒很有主人架式,還把自己喜歡的糕一個勁兒往堂哥嘴邊湊。良哥兒一臉勉強的樣子,但還是給了堂弟麵子,張嘴咬了一口糕。


    他失算了。


    又林轉過臉去忍笑。


    良哥兒沒被原哥兒喂過,不知道這孩子的作風。小孩子哪知道什麽輕重·哪知道一口一口來的道理。良哥兒一張嘴,原哥兒就興奮的把整塊糕都往他嘴巴裏塞,塞得良哥兒目瞪口呆。乳娘趕緊上去搶救,把大半塊糕從原哥兒嘴裏摳出來,心裏別提多惶恐了,心想這小祖宗不是要哭就是要鬧了。換成平時也不怕,可是現在是在四少奶奶麵前,隻怕會惹得四少奶奶不喜。


    結果良哥兒一嘴的渣子·居然沒哭也沒鬧,在桌上看看,也抓起一塊糕就往原哥兒嘴裏塞。原哥兒咯咯笑著·小哥倆居然玩鬧起來了,讓乳娘大為吃驚。


    胡媽媽從外頭進來,看了一眼兩位少爺,在又林耳邊輕聲說:“紫鶯生了個兒子。聽說雖然是提前了些,不過孩子很壯健。”


    這對他們這來說無關痛癢,但是對鍾氏來說,真是個最糟的壞消息。


    即使對良哥兒來說,這也不是什麽好事。


    良哥兒雖然是嫡長,可是身子弱,性格也有點缺陷。紫鶯不是個省油的燈·現在又生下了兒子,將來朱正銘那一房隻怕免不了嫡庶相爭。


    老太太和大太太早免了又林的請安,等小哥倆吃完了飯,又林讓乳娘給他們穿戴齊整,帶了去給老太太和大太太請安。翠玉陪著一塊兒去的,不過隻有原哥兒迴來了·良哥兒留在了大太太那裏。


    “老太太聽說紫鶯生了,隻嗯了一聲,說賞,別的什麽都沒說。”


    “太太呢?”


    “太太先是高興,後來又歎氣,也沒多賞多少東西。”


    添了孫子當然高興。不過紫鶯和這個孩子惹得朱正銘夫妻不和,鬮得上上下下一幹人都焦頭爛額的,現在生是生下來了,可隻怕將來還有是非。


    按著朱府的規矩,生下孩子,不論男女,都是可以抬姨娘的。但如果鍾氏不點這個頭,朱正銘也辦不了這件事兒。


    “大太太把良哥兒留下了,說奶奶身子不便,怕奶奶累著了。


    又林也猜著大太太會把原哥兒留下。可能也有為她的身子考量,不過更多的還是怕良哥兒不自在。畢竟她隻是個嬸子,自己還有孩子,難免會對良哥兒照料不周。


    “奶奶一個人在屋裏做什麽呢?”


    “也沒做什麽,翻了會兒書。”


    翠玉馬上把她手裏的書抽走了:“看書勞神,您這會兒正得養精神呢。


    我把花樣子拿過來,看看在繈褓上繡什麽好,您幫我挑挑。”


    又林雖然自己女紅不怎麽樣,但是她會畫畫,在配色和挑花樣兒上頭很有過人之處。有時候得了閑,還指點翠玉她們衣裳穿戴。


    可繈褓上繡什麽其實無關緊要,翠玉不過是想陪又林打發時間。


    這些日子天氣冷,各人待在屋裏的時候都多,光桃緣居就做出了好些針線,有又林的,有原哥兒的,還有給將要出世的新生兒的。一件件小衣裳做得十分精致,顏色挑得也鮮豔,捏在手裏就讓人覺得心裏歡喜。


    又林拿起一件綠色的小褂,左右看看:“這個是誰做的?”


    翠玉眼尖,誰的針線都能認出來。她探頭看看:“是白芷做的。她也真費功夫。”


    這衣裳摸在手裏很柔滑,不過又林並不打算給孩子穿新衣裳。原哥兒的衣裳有穿的半舊的,她讓人找了出來,洗淨曬過了。舊衣裳特別柔和貼身兒——又林當時不讓人隨意處置,就是為了留著再用。


    隻不過沒想到會這麽快就用上。她原來想著,等原哥兒三四歲了,或是再大一點點再考慮第二個孩子的問題。


    “奶奶,過了年······您看白芷和茯苓兩個,哪個接我的差事合適?”


    又林想了想:“我還沒有想好,她們倆都不錯,可是比起你,總還是欠閱曆。”


    翠玉低頭一笑:“您這是誇我呢,我可不敢當。白芷更細心些,不過同人打交道,茯苓更靈巧。”


    “反正你也不是要嫁以外頭去,以後我身邊的事兒,你和小英還是要管著的。”又林說:“到時候再說吧,趁這段日子再看看。”


    正好這會兒胡媽媽來了,翠玉忙起身:“胡媽媽坐,這麽冷的天兒您老從哪來?”


    “剛打後頭過來的。”胡媽媽說:“大奶奶那邊又請郎中呢。”


    翠玉壓低聲音問:“紫鶯早產的事兒,究竟是不是大奶奶···…”


    胡媽媽搖頭:“我看不是,紫鶯那個丫頭很有成算。她要是不找點兒事抹黑大奶奶,等孩子生下來,大奶奶說一句要抱過去養,她能怎麽辦?難道能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候誰都不會站在她那邊兒,連大爺都得說,養在大奶奶跟前對孩子將來才有好處。可是你看一鬧出這事兒,大奶奶就算想把孩子抱過去,紫鶯也有話說了。大奶奶如此狠毒,根本容不下她們母子,孩子到了她的手裏哪還有活路?那肯定是不能讓她抱去的。既然孩子留在親娘身邊,那她自然得有個名份,要是沒名沒份的,這孩子的身分怎麽說呢?”


    翠玉睜大了眼睛:“可是真要是她自己找事,那可多險啊,萬一真出個什麽三長兩短的,那她和孩子豈不都……胡媽媽和又林互看了一眼。


    紫鶯真是個狠角色。對別人狠不算什麽,可是對自己也這麽狠,這樣的人實在可怕。而且她年輕貌美,對鍾氏的底細又特別了解,鍾氏的麻煩還在後頭呢。


    現在紫鶯一舉得男,要掙的就是名份了。朱正銘肯定要為她爭取,就算不為了她,也要為了這個新得的大胖兒子考慮。鍾氏要不答應,是不大能站住理的。誰讓她一步落錯,步步失著呢?尤其是紫鶯早產這件事,她說不是自己的錯,可是別人會相信嗎?尤其是朱正銘,十有八九不會信的。


    宮裏的事情有了新動向,原本皇後多病,劉貴妃與郭淑妃共同掌理宮務。現在劉貴妃據說病得重,需要休養,已經挪出現在居住的寶華宮,遷到豐延殿那邊去了。


    雖然說是要養病,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劉貴妃已經失寵,養病不過是個好聽的說法,豐延殿那邊荒僻寥落形同冷宮,自來隻見有人遷去,可沒有誰再從那兒遷迴來過,劉家在朝堂上失勢也已成定局。


    太醫院也傳出了正式的消息,林閣老這次中風,性命是無礙的,隻是半邊身子以後都難以動彈,話也說不清楚了。


    雖然林閣老還沒死,可是在許多人心目中,他已經算是死了。做為一個政治人物,他的政治生命已經宣告完結。皇帝不會需要一個不能站立不能說話的首輔閣臣,林閣老留下的巨大的權利真空肯定會被填補。朱家一時間又成了熱灶,來求見老爺子的人絡繹不絕。


    明天打算去醫院確診一下,也不是什麽大病……就是皮膚病太痛苦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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