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屋坐下,上了茶。朱心瑜笑著打量過屋子,目光最後又落在又林身上:“嫂子這屋子收拾得真好。原先這裏修整的時候我經過門前頭,和現在全然兩個樣子。”


    “胡亂擺的。”又林說:“虧得屋子寬敞,錯落開了看著象是那麽迴事兒。”


    大房二房的新房之爭朱心瑜從頭到尾都知情,本來要給四哥定的是後院,結果被二太太硬奪去了,他們夫妻隻能住到東院。但是聽這位四嫂子的意思,竟是對這個一點兒都不在意。


    又林今天的事情不少,有客人要來,朱慕賢不在,她須得出麵。換過了衣裳,送走了朱慕賢,她本來也要去正院兒。朱心瑜現在一來,她不得不耽擱一下。


    好在朱心瑜是有眼色的,沒再說客套話,把身後丫鬟捧的包袱接過來輕輕放在桌上。


    “這是我給四哥趕的一件兒衣裳,趕得急,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兒,算是我給哥哥嫂子賀喜。哥哥這一高中,來年春闈必定也是十拿九穩。將來哥哥鵬程萬裏,前途不可限量,嫂子也能好好享福了。”


    又林打開包袱來看,裏麵是天青色的一件棉綢袍子,料子算不得名貴,可是難得顏色式樣都合朱慕賢一慣的風格。雖然不是一個娘生的,可到底是在一起生活過多年,朱慕賢的喜好朱心瑜肯定心裏有數,看針腳沿邊都很是細密規整,肯定不是象她說的那樣匆匆趕出來的。多半是早做好了,隻是之前沒放榜。怕拿出來不合適,特意現在送來的。


    “讓你費心了。”又林和這兩個庶出的小姑子一向沒多少話說,現在她忽然來送了這麽件衣裳,雖然突然。可是又林還是得領她這份好意。


    朱心瑜喝了半杯茶就走了,又林也不能多待,用抿子抿了下鬢角。急匆匆的出門往正院去。翠玉緊緊跟著,一麵走一麵小聲說:“我剛剛仔細瞅了眼,那花邊繡得可下功夫了,取的是連中三元的好意頭,隻是用的絲線和袍子顏色相近,乍一看才看不出來。十天半個月的絕對做不出來——要全是二姑娘自己做的,那她的女紅可當真不賴。”


    又林應了一聲。


    翠玉還有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迴去——


    這邊自家四少爺中了舉。那邊他庶妹就巴巴的送了件衣裳過來。雖然人家說的是來恭賀,可是翠玉覺得這分明是來趁熱灶的。以前也不見她跟自家奶奶這麽親熱,門更是一次沒登過。這會兒卻趕著來送東西。


    其實哪就差這一會兒?吃罷午飯,或是晚間再送不是一樣?


    她之所以把話又咽迴去,是因為剛才那麽短短的瞬息間她想起了娘和嫂子的叮囑。她覺得自己聰明。可是她能比奶奶更聰明嗎?她能想到的,難道奶奶會想不到?


    再說,現在不是在李家了,不是隨便什麽話都能說的。哪怕在她們院子裏,也要當心,畢竟幹粗活的兩個媳婦可不是她們的人。出了院子,那當然更加要謹慎,誰知道哪句話就會讓哪個有心人聽了去呢。


    朱心瑜有什麽要巴結又林的地方呢?這個根本不用猜。這個年紀的姑娘,所慮的無非是婚事。大太太不理會她們。平時從不帶她們出門應酬,大老爺也對兒女不聞不問的。她想尋親事,既然父母處走不通,就隻能想辦法走嫂子的門路。


    正院果然十分熱鬧,已經有客人來了。男客自然去前院,內院都是女客。又林一到門口。便有人笑著說了聲:“喲,舉人娘子來了。”


    說話的人笑得很爽朗,正是堂嬸呂氏。


    又林笑盈盈的向各人見禮,這會兒趕來的人多半是親戚,又林差不多都認得。道賀的人雖然多,又林照舊條理分明的一一迴話,稱唿間紋絲不錯。大太太本來有些擔心,現在看她應對自如,倒是稍稍鬆了口氣。心說怪不得老太太會看中她,這看樣子果然是專門請人教導過的,不卑不亢,既溫和又大方。


    平時看著這個媳婦還是不錯,可是平時是在家裏,現在這等場麵可不一樣。進退舉止,言談應對,那是半點馬虎不得,稍有一點錯處,就會被人抓住痛腳,要不了半天就給傳得沸沸揚揚。


    大太太這兒放心,二太太那兒就不太稱心了。


    她的兒媳婦韓氏也是新媳婦,說起來比又林還大半歲呢。雖說家裏也敗落了,可是怎麽著原先也是讀書、做官的人家。現在兩個人都在屋裏,可是眾人誰能注意到韓氏?論長相,又林更清秀動人,江南女子的纖巧嫋娜不是京城姑娘能比得上的。再看打扮穿戴,又林的妹子剛沒了,她不穿那些鮮亮的衣裳,也沒怎麽妝飾,可是這素淡的顏色倒更襯得人可愛。瞧她剛才進屋給各人見禮問安,那步態,那身段兒,連俯首之時露出的一截粉頸都顯得楚楚動人。連二太太這樣挑剔都找不出什麽毛病來。


    可自己的兒媳婦——讓兩人站到一塊兒,不明說,旁人一準以為商戶出身的是埋氏。


    來的客人裏也有不少心裏泛酸的,覺得又林一個商戶女,嫁進朱家這樣的門第不說,丈夫眼看著是要發達起來了,這人的命可真好。要是朱家沒敗落那段日子,是無論如何不會和商戶人家結親的。


    這女人紮堆的地方,不管開始在談什麽,最後總免不了繞到兒女親事上。各家差不多都有適齡的兒女等著說親。雖然這時候結親講究父母之命,可是父母終究也不會給兒女弄一門全然不了解的親事。總得對對方的門第、家境、人品都有所了解,真正盲婚啞嫁主要是指當事人而言。


    而她們消息的主要來源,就是這種親戚故交之間的來往應酬。


    朱家的兩位少爺,老三朱長安和老四朱慕賢都娶過親了,沒有娶媳婦的需要,但是二房的明娟,大房的心瑜和慧萍年紀都隻差個一兩歲,正是說婆家的時候。雖然這些客人都是衝著賀喜來的,二太太可比大太太積極多了。


    她隻有明娟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她又是最小的一個孩子,二太太自然要為她好好籌劃。對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嫁妝好攢,可是夫家不是那麽好挑。門第高的看不上他們,門第低的二太太和明娟都不會甘心,都高門嫁女,二太太當然指望女兒能嫁得風光,將來過的日子得比在娘家強才成。


    這光門第好了也不成,還得看本人如何。象那種素有惡習的紉絝肯定不行,身子單薄多病的也不成——那嫁過去太沒保障了。


    所以說,要結一門好親事是多麽不容易。


    朱慕賢迴來的時候身上果然有酒氣,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沒有喝多,步子還穩,眼神也清亮。


    又林迎上去:“迴來了?”


    朱慕賢一反常態往旁邊兒躲了躲:“我身上有酒氣,先去洗一洗。”


    等他出來,又林已經脫了外麵的衣裳,靠在床頭,指著矮幾上的茶盞說:“醒酒的。怕你喝了又睡不好,所以衝得不濃。”


    朱慕賢笑著湊過來,先在她頰上偷了個香吻,才端起茶盞。不是那種家裏以往沏的釅茶酸湯之類,而是用竹葉沏的,裏頭放了蜂蜜,還有兩顆青梅,聞著就是一股清香,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


    又林起居很有規律,今天上床往日早,必定是累了。朱慕賢今天在外頭應酬宴飲也不輕鬆,夫妻倆低聲說了幾句話,又林想了起來:“今天二妹來過,她給你做了套衣裳。”


    朱慕賢看起來並不顯得意外,點頭說:“知道了。還說別的事了嗎?”


    “沒有,她來得很匆忙,那會兒也沒功夫細說。”


    朱慕賢脫了鞋靠著又林躺下來:“心瑜從小就比慧萍顯得懂事,她是個很有主意的姑娘,慧萍跟她根本不能比。她會討好老太太,在太太麵前也一向乖順。她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吧?”


    “差不多該打算了。說親又不是今天說今天就能成的,總得細斟酌,沒個一年半載的怕成不了。就是定了親了,這備嫁又得不少功夫——以她的年紀來說,是該預備起來了。不光她,三妹妹,還有二房的四妹妹,也都到年紀了。”


    “這事兒祖母應該心裏有數,母親雖然有時會考慮不到,不過隻要老太太拿了主意,就沒什麽大問題。”


    “你說得輕巧,老太太畢竟有年紀了,哪能再隨意出門應酬,相看孫女婿去?”


    當時老太太看中她,最後聘她做了孫媳婦,那也是事出有因的。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兩家在於江住的特別近,而且從七奶奶那兒論起還能攀上親。因為來往得多,朱老太太才會了解她,喜歡她。


    可是朱老太太的年紀放在那裏,她不大可能出門應酬,一般有事情都是大太太二太太妯娌出麵,就比如上次去劉家拜壽。大太太不替兩個庶女留心,老太太坐在家裏又見不著什麽人,哪裏能安排得了孫女的親事呢……啊啊啊,年貨還沒有買。。揪頭發。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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