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世宜哪兒能像李公公一樣這麽了解皇帝?況且便是真這麽了解依他的性子該說的他還是要說的。


    “微臣,想求皇上一道旨意。”計世宜恭恭敬敬的垂首說道,渾然不覺李公公殺雞抹脖的使眼色使得脖子都快要抽筋。


    “哦?”皇帝執筆的手頓了頓,輕笑出聲緩緩道:“愛卿有何旨意但說無妨。”


    計世宜心中一鬆,忙道:“微臣想求皇上下旨賜婚,將戶部尚書府甄尚書之女、甄家二姑娘賜予微臣為妻。”


    皇帝眸光一凜,殿中空氣頓時凝住。


    計世宜不明所以,一聲不吭。


    皇帝輕哼一聲,說道:“這一路上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計世宜嚇了一跳,忙信誓旦旦道:“沒有!隻是,隻是微臣想娶甄姑娘為妻,求皇上成全!”


    皇帝更氣,且覺氣不打一處來,冷冰冰道:“既然這一路上什麽都沒有發生,你亦不必委曲求全,此事朕自有定奪,會跟甄府一個滿意的交代,不需你出來承擔。”


    計世宜心中大急,連忙道:“皇上,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心甘情願娶甄姑娘。皇上縱有再好的安排,可人言可畏,微臣娶她,對彼此都是最好的結果。”計世宜大著膽子,咬咬牙又道:“甄姑娘是甄尚書夫婦最疼愛的嫡女,微臣娶了她會有何效用萬歲最清楚!”


    “放肆!”皇帝大怒,豎眉厲聲大喝。


    計世宜俯首在地,仍是道:“求皇上成全!”


    “父皇!”夏見澤此時匆匆從外頭闖了進來,一撩袍子跪在計世宜身邊,亦俯首懇求道:“世宜說的不錯,請父皇,成全他們吧!”


    殿中一片寂靜,皇帝沉默半響,兩道冷峻的目光射向計世宜:“出去殿外跪候著!”


    計世宜一聲不響,磕了個頭默默起身,倒退著出去,老老實實在殿外跪侯。


    皇帝眼角一睨,瞟向李公公。李公公慌忙退下。殿中隻剩下他們父子兩人。


    皇帝起身,緩緩走到夏見澤麵前,夏見澤微微抬頭,明黃的袍角在眼前輕輕晃動,他一時不禁有些迷蒙。


    “父皇……”夏見澤的聲音有些茫然。


    “來,”皇帝輕歎一聲,俯身親自將他扶了起來,灼灼的眼眸盯了他片刻,歎道:“你明明很喜歡甄家那丫頭,為何要這麽做?”


    夏見澤身子微微顫了顫,淡淡說道:“這一路上孤男寡女,他們不成親名聲也不好聽,父皇便成全了他們吧。”


    皇帝頓覺無語,他如何不知曉,若不是這個兒子有意在上京裏將謠言擴大擴散,根本不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他是故意這麽做,故意要把他兩人推在一起。


    皇帝卻不知道,夏見澤這麽做,不但是要斷絕自己的念想,更是要斷絕皇帝的念想,如果事情不鬧得夠滿城風雨,皇帝哪裏肯輕易成全他們?


    “你真的想清楚了?朕不想讓你此生遺憾。”皇帝的聲音依然平淡而溫潤,可明顯帶了鬆動的意味。


    夏見澤苦苦一笑,搖搖頭道:“兒臣不會遺憾,亦不會後悔。兒臣將來是要繼承父皇大統的,本就不該在兒女私情上花費太多的精力。”


    夏見澤心中酸酸澀澀的說不出什麽滋味,多麽諷刺,當初存了心要跟太子皇後鬥上一鬥,為的就是將心愛的女子留在自己的身邊,沒想到,卻因此最終失去了她!之所以散步這些謠言,為的就是讓自己徹底死心,他很怕,很怕自己聽到她迴京的消息會再次反悔!縱然他不肯承認亦不得不承認,福清公主說的沒錯,她已經不適合他了,在他決定卷入奪嫡風雲之後,他便一步一步的離她遠去!


    “既然你這麽說,朕也不必枉做惡人。”皇帝背著手緩緩走來走去,說道:“如此也好,今後甄家便也算是你的人了,你要好好利用!澤兒,要不了多久,朕會親自替你報這個仇!”


    夏見澤明白他說的是這次從南越國迴京遇刺之事,點點頭勉強笑道:“兒臣無用,些許小事也要父皇操心!”


    皇帝卻是欣慰一笑,搖頭道:“不,你已經做得很好!是朕,低估了他們的能耐了!哼,手腳倒是幹淨的很!可越是幹淨,越是有問題,下一次,朕絕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夏見澤稱“是”,又道:“那麽計世宜——”


    皇帝微微蹙眉,說道:“你先迴去,叫他進來吧!”


    夏見澤心中猛然一痛,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勉強點了點頭,拱手躬身施禮,一腳輕一腳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可是他放棄了!出了這道門,過了這時這刻,聖旨一下,便再也不會有迴旋的餘地。


    她終究,再也不能屬於他!


    皇帝雖然答應下旨,可心中仍是替自己的兒子難以釋懷,便將氣撒在計世宜身上,足足令他在殿外跪了兩個多時辰方才饒過了他。


    對計世宜來說,不過些許皮肉之苦,他倒也不怎麽放在心上,謝恩之後,心情大定的迴到府上。


    忠勇侯府,兩道聖旨前後臨門,一道是封計世宜為忠勇侯世子,另一道則是賜婚與戶部尚書嫡女甄鈺相配,婚期定在下月十二。


    兩道聖旨將忠勇侯府炸開了鍋,尤其是計世瀾,聽到這個消息一口氣上不來險些暈死過去!


    他雖然已經解除了禁閉,可是皇帝也不知什麽意思,卻不曾命他官複原職,反而又將他調到了東宮任職;太子因為行刺失敗一事唯恐泄露,最近亦低調了許多,輕易不敢跟皇帝對著幹,便也心平氣和的接受了皇帝對計世瀾的安排,隻私下裏勸他稍安勿躁,等待時機。計世瀾心中再不情願也隻得認了!


    可他沒想到,等來等去沒有等到時機,反而等來了惡果,計世宜一個庶子,竟然突然之間封了世子,而他卻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


    計世瀾憤恨不已,不平之下找計世宜大鬧了一番拳腳相向,隻是他這幾下子計世宜焉能放在眼裏,隨隨便便就將他製服了。


    計侯爺知道大驚失色,計世瀾此舉無異於挑釁聖意,罪可誅心,在這風聲鶴唳的時期,計家當不起如此波瀾。於是隻得命人將計世瀾抓了起來關押著,派人向東宮稟報他患病在身需要在府休養。


    折騰了這麽一天,計府上下幾乎是人人疲憊,計世宜記著父親的話,晚間仍是按時去了書房。


    計侯爺也不同他拐彎抹角,直說了皇帝今日讓他見了老胡院判,說了當年之事,話中言外多有譴責他這麽大的事情竟隱瞞自己的意思。


    計世宜沒吭聲,那意思卻明白:皇上不讓說,我身為臣子哪兒敢胡言亂語?


    計侯爺擺擺手略過此事,心中不由憤恨不已:“簡家的人真是喪心病狂,竟然暗算了大哥,此仇不報,無以慰藉大哥在天之靈!”


    “還有賈家,”計世宜淡淡說道。


    計侯爺神情一滯,重重歎道:“你說的對,還有賈家。賈家如今已不複存在,那是他們走運!”


    計世宜眼角微微有些譏誚,如果賈家還在,不知他是否真能下得了手。


    “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皇上的人?”計侯爺眸光矍然一亮,灼灼盯著兒子。


    “是。”計世宜絲毫不隱瞞,淡淡道:“當年賈氏將大哥送在太子身邊當伴讀,皇上便命我陪在定郡王身邊,從那時起,我就是皇上的人。”計世宜頓了頓又道:“若非如此,恐怕我未必能夠長大呢!縱然能長大,想必也跟三弟差不多!”


    眼前劃過三子那蒼白無色的臉和病懨懨的神色,計侯爺心中一痛,內疚道:“是我疏忽,害你們兄弟都受苦了!”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若非邵琬清的到來打亂了一切,恐怕他從來沒想過要懷疑他賢惠的妻子吧?


    “爹找我來,隻是想問我這些嗎?”計世宜斬斷心中思緒問道。


    計侯爺亦迴神,清湛湛的目光熠熠生輝,他望著計世宜說道:“如今你已經是忠勇侯世子,這爵位遲早是要傳給你的,你又是皇上的人,我更沒有什麽好隱瞞你了。皇上今日問我那個首飾盒的事,我迴來問了邵琬清,逼迫再三她才肯說,那首飾盒她送給榮昌公主的駙馬丁睿了,這事你看該怎麽辦?”


    “又是丁睿!”計世宜心中劃過一絲不快,眉頭不自覺的蹙了蹙。他從前怎麽就不覺得,怎麽事事都跟丁睿有關。


    “邵琬清好好的怎麽會將首飾盒交給丁睿?這倒是奇了!”計世宜問道。


    計侯爺目光有些複雜,終是說道:“丁睿是寶兒的戀人,據邵琬清說,他要那首飾盒是為了留個念想,可實際情況是怎樣誰也不知。如果僅僅是這樣還罷了,如果不是,那可就——”


    “爹是擔心他也知道那首飾盒中的秘密?”計世宜心頭一緊,不由得臉色微變。丁睿和太子之間的姻親關係擺在那裏,如果他知道了,沒準太子那裏也知道了,將來他們還怎麽替冤死的計秉華報仇!


    “現在應該還不知。”計侯爺搖搖頭,說道:“太子那邊什麽動靜也沒有,料想丁睿亦不曾發現那盒中的秘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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