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聽青鬆興衝衝的說起太妃娘娘找到了當年在西湖畔相救郡王爺的故人,他臉上的笑容停也停不了,眸中的光彩滿滿的溢出來,歡喜的情緒將他的胸膛鼓得漲漲的,令他一刻也停不下來,在安怡堂書房中走來走去,借以消減心中的興奮。


    他這才知道她的名字,鄭寶兒,這才知道她原來就是忠勇侯府剛剛尋迴的侯爺長女!同時亦知道了她的母親已經去世……


    夏見源嗟歎不已,為她傷感和不平,對她越發的憐憫上心,恨不得立刻便見到她。


    青鬆服侍了主子這麽多年,如何不知他的心事?見他激動興奮得無以倫比,這半日的笑比這麽多年加起來都要多,他也笑得見牙不見眼,嘴角差點沒咧到耳朵根上去,立刻便告訴主子,說是太妃娘娘已經派人去請計大姑娘了,過兩日便同前來府上製桂香的辛府三姑娘一同入住。


    夏見源的心立時怦然而動,今日一大早再也忍不住,借著散步的機會鬼使神差的便來到了琴音閣。


    可是,隨著夏見源扶著青鬆一瘸一瘸的走過來時,計子清臉上嬌羞的笑容頓時換做錯愕,春光流轉的眸中瞬間熄滅了波瀾——原來,竟是個瘸子!雖然不是瘸得太厲害,可是那風姿,卻也是大打折扣,連靜站著的十分之一也不如。


    夏見源本就比旁人敏感,又格外注意計子清的舉動神情,見此不覺心頭一沉,右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似火的熱情如同挨了兜頭一盆涼水,瞬間熄滅了大半。


    頭一迴,他暗恨自己竟是這般模樣。


    “郡王爺好興致,可是特意過來賞桂的嗎?今兒摘桂製香,怕是要擾了郡王爺的興致了!”萱娘亦敏銳的覺察到了什麽,遂笑著向夏見源道。同時屈膝微微一福。


    “嗬嗬,萱娘是母妃請來的客人,這麽說倒教我過意不去了!”夏見源亦笑了笑。


    計子清這才恍然明了夏見源的身份,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荷香。


    荷香便忙上前陪笑介紹。計子清趁勢笑著向夏見源見禮。打了招唿。


    夏見源的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握著,身子也有些發僵,臉頰的肌肉更是管不住的微微抽搐,有些慌亂的笑著點頭。


    縱然她看不起他是個瘸子,可在他心中,她依然是那唯一的一抹鮮亮。怎麽能怪她呢?是個正常人,頭一迴見自己又幾個不是這種態度?


    計子清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不安的擺弄著衣帶。


    “計大姑娘,好久不見。”夏見源的笑容溫和中帶著一抹說不出的苦澀落寞以及那好不容易隱忍下去的波濤洶湧的情愫,他不敢看計子清,微微別過了目光。


    “呃?”計子清猛然醒神,有些不自然的幹笑了笑,胡亂點頭道:“是啊,好久不見了!”


    夏見源見她一副膽小怯怯的模樣,腦海中情不自禁呈現那不知迴想了多少次的麵容。圓圓的鵝蛋臉,水亮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柔聲柔氣的同他說話,溫熱細軟的手指小心的替他包紮,長長的睫毛一抖一抖,眼皮驀地一抬,水亮的眸光那麽溫和澄澈的望進他的眼底,甜甜的向他笑著,問他家住在哪裏,天都要黑了,為什麽一個人在那裏?


    夏見源的心突然變得柔軟起來,柔軟中帶著微微的痛。甜蜜而又傷感的痛。似有東西自心間流淌而過,鼻腔中一陣酸澀,酸意直達眼底,眼眶中不受控製的泛起一股水霧。


    他眨了眨眼,掩飾的拂了拂衣裳,故作輕鬆的向計子清溫言笑道:“這些年。過的還好嗎?我真沒想到,竟還有再見麵的一天!”


    計子清笑著點點頭,目光有些閃爍,順口道:“是啊,我也沒想到還能再見!這些年我還好,娘她,很疼我,隻可惜她福薄,竟早早的去了!”計子清說著,裝作難過的垂下了頭,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夏見源頓時慌了神,有些手足無措溫言道:“你別難過了!計大姑娘,對,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嬸嬸雖然不在了,可是她一定會保佑你的!如今你有忠勇侯府,有我們壽陽王府,沒人再敢欺負你!”


    計子清心中一鬆,忙又破涕為笑道:“郡王說的是,是我失態了!”


    夏見源心裏有些說不出來的失落,滿肚子的話說不出來,半響點點頭,笑道:“往後有空多來我們壽陽王府坐坐,母妃必定會喜歡你的。”


    “好啊,多謝郡王!”計子清笑了笑。


    夏見源點點頭“嗯”了一聲,心裏不是不失望,可又覺得,她這副態度,才是正常。


    樹上驀地傳來一聲驚慌失措的尖叫,眾人都嚇了一跳,情不自禁抬頭望去。


    “鈺兒,小心!”萱娘看到搖搖晃晃的甄鈺,手抵在胸口,緊張得心怦怦直跳,眼珠子也直了!


    夏見源亦抬頭望去,恰好直直望進甄鈺的眼睛裏,他渾身一震,腦子裏“嗡”的一下有些眩暈,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雙水亮亮的眸子……


    “嚇死我了!”甄鈺吐了吐舌頭,重新穩穩的抱住了樹幹,輕輕拍了拍胸口,向夏見源招了招手笑道:“咦,郡王您也來了!”


    夏見源眉頭頓時蹙了起來,盯著荷香責備道:“荷香,太妃將幾位姑娘交給你伺候,你就是這麽伺候的?怎麽能讓甄姑娘爬那麽高的樹上去?萬一發生什麽意外,你擔當的起嗎!”


    “郡王恕罪!”荷香不敢分辨,老老實實的跪了下去,垂著頭認錯。


    甄鈺一邊小心翼翼的從樹上下來,順手將手中的籃子交給秋朗,拍了拍手,拂了拂衣襟,來到夏見源麵前笑道:“郡王不要怪荷香姐姐了,是我自己貪玩!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夏見源麵色稍緩,向她笑了笑,然後扭頭衝荷香道:“起來吧!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再有。你自己到太妃麵前說去吧!”


    “是,奴婢謝郡王,謝甄姑娘!”荷香鬆了口氣,忙站起身來。


    甄鈺有些愧疚:“對不起姐姐。都是我的不是,連累了你了!”


    荷香笑著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如此。


    夏見源嘴動了動,想要說什麽終究沒說,怔了一會道:“你們慢慢兒玩,我先迴去了。”


    萱娘等忙殷勤相送。


    夏見源點點頭,猶豫片刻終又向計子清道:“計大姑娘。以後有空多來陪陪母妃吧!”


    “好的,郡王,臣女求之不得呢!”計子清嫣然一笑。


    夏見源亦笑了笑,忍不住又悄悄瞧了甄鈺一眼,由青鬆扶著一瘸一瘸去了,心底,一片說不出的悵然和失望。


    青鬆感覺到了自己主子悶悶的情緒,於是沒話找話陪笑說道:“郡王爺。那計大姑娘生得可真是漂亮呢!”


    夏見源心不在焉“嗯”了一聲,隨即沒好氣拍了青鬆的腦袋一下,瞪著他斥道:“你亂說些什麽!姑娘家的相貌是你隨便說得的?”


    青鬆皺著五官呲牙咧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嘟囔著答應一聲,扶著夏見源去了。


    夏見源心中悶悶不樂,胸口仿佛壓上了一塊巨石,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就連見到她之後他的感覺,也突然莫名的就變了!就好像他今日見到的,不是那個心心念念了這麽多年的人,而是一個不相幹的人似的!


    除了失落和悶,夏見源同時又隱隱的感到不安和慌張。就好像是,他已經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再也尋不迴來了……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困惑的搖了搖頭,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件事。隻要知道她過得好,不是比什麽都強?想想自己也著實難為人家了。不過小時候的一麵之緣而已,還妄想讓人家也同他一樣刻骨銘心麽?也許,她早已忘了吧……


    夏見源嘴裏微微的又有些苦澀起來。腦海中卻是不自覺的,又浮現出甄鈺那雙水亮亮的眸子,跟記憶深處的畫麵不斷的交換、重疊,他自己把自己給嚇了一跳,忙摒除所有的念頭,匆匆迴了安怡堂。


    夏見源到琴音閣那邊時,甄鈺在樹上並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此時將自己摘下來的小半籃子桂花獻寶似的拿到萱娘麵前,喜滋滋笑道:“萱娘姐姐,你瞧瞧我摘的對不對?”


    萱娘抖了抖籃子,細細瞧了瞧,點頭笑讚道:“鈺兒就是聰明!這些桂花正正合適,不用挑揀便可蒸上了!”


    “真的麽?那可太好了!”甄鈺亦十分高興。


    “自然是真的,”萱娘好笑的捏了捏她的手,看了看天色,向荷香笑著說差不多可以了,讓那四位姑娘下來吧!


    荷香自去吩咐不提。


    一時萱娘命人將這摘下來的幾籃子桂花用潔白的細棉布蓋上,都送到製香房去,待她過去篩選過了,方可開始製香。


    荷香見時候不早了,便笑著請她三人迴屋迴屋,先用早膳,然後再做別的。三人便一起往桂蔭山房迴去,淨了手,甄鈺換過衣裳,三人便往壽陽太妃屋裏請安,在她那邊用了早膳。穀郡王卻是沒有過來。


    用過早膳,壽陽太妃留計子清說話,甄鈺稟了太妃,與萱娘一起迴去製香,太妃含笑吩咐了幾句,便命她們自去了。


    大半天的功夫,萱娘時不時的走神,對甄鈺的話十句裏頭倒是有五六句沒聽進去。甄鈺十分納悶相問,卻被萱娘拿別的話岔了開去。


    中午用過午膳後,萱娘繼續仍進了製香房,甄鈺好奇笑問:“姐姐以前不是說過下午製香不太好麽?”


    萱娘怔了一怔,笑道:“那也分什麽種類的香,桂花香便不打緊。”


    甄鈺一笑,雖心底滿腹狐疑,亦不再相問。她卻不知,萱娘今日見了夏見源對計子清的態度不由得暗自膽顫心驚,計子清那種三不著兩、生冷不忌的性子,萬一真弄出點什麽事,平白的把她和甄鈺卷在裏頭,真正是飛來橫禍,因此隻想著趕緊將香製出來,好趁機離開此處。


    五天之後,分三批製作的香終於製成,一塊塊銅錢大小的金黃色香餅點製成梅花狀,裝在鋪著雪白緞子的青玉匣子裏,格外的賞心悅目,壽陽太妃見了大喜,命人各包了一小包贈與她們三人,三人道謝收下,就此離開王府。


    這幾日,計子清多半時間陪伴在壽陽太妃身邊,同太妃之間的感情格外的親密親近,乍一離開,彼此忍不住都有不舍。臨別時壽陽太妃拉著計子清的手,囑咐了好些話,這才命人送她們離去。而這些天,穀郡王始終沒有再露麵,離開的時候,萱娘終於大大鬆了口氣。


    馬車先送了計子清迴府,然後才是萱娘同甄鈺。萱娘躊躇思量了半響,方才拿話旁敲側擊的提點甄鈺幾句,以免她將來不知就裏被計子清平白賺了進去。


    甄鈺仍然是有些不太明白萱娘的言外之意,迴府之後,便問了秋朗。


    那日夏見源來的時候秋朗亦在,有什麽不明白的?遂含笑悄悄的同甄鈺說了,末了還擠眉弄眼的,笑得頗有幾分不懷好意、意味深長。


    甄鈺當時就愣住了,盯著秋朗道:“你確定?你確定郡王爺——”


    秋朗大咧咧的點頭:“那麽明顯怎麽不確定?依奴婢來,壽陽太妃雖然很喜歡計大姑娘,但雙方的身份擺在那裏,她若是知道了這苗頭,隻怕定然要氣得不輕呢!”秋朗性子粗放慣了,並不覺得跟甄鈺說這種事情有何不妥。


    畢竟,他是這個世上為數不多的,記得鄭寶兒的人之一,在甄鈺的心裏,已經把他當做了朋友。


    喜歡憐憫是一迴事,娶迴來做兒媳婦是另一迴事。


    甄鈺的心瞬間涼了涼,有些無力的擺擺手:“這種謠言不可亂傳!萱娘姐姐不是也說了麽?心裏清楚就行!好了,你先下去吧!”


    秋朗忙笑著答應,又道:“姑娘放心,這些話奴婢隻對姑娘說,好好的怎麽會去同旁人說呢!”說畢緩緩退了出去。


    甄鈺怔怔的望著前方,不禁苦笑。夏見源何其無辜,若是真的趟進了這趟渾水,最終受到什麽傷害,卻是她不願意看到的!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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