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羅帶著被大角鹿快要撞翻的心髒,撇下一無所知的閻,帶著滿肚子算不清的亂帳迴到他原先俯視的部落裏去,冬雪不易出行,女人們在嚐試棉花各種各樣的用途,大多時候是孩子們的腳上裹著獸皮在地上蹦蹦跳跳,他在其中穿行著,看見了堇正在敲自己的門。


    現在烏羅不想理會任何人,他避開眼睛,試圖當做自己沒出現,無奈對方眼睛夠尖,一下子看見了他。


    「巫!」堇愉快地走過來,她手上還抓著銅片跟一塊漂亮的圓形白色石頭,笑眯眯地一把抓住烏羅,「你不在屋裏。」


    烏羅略有些疲憊,敷衍道「是啊。」


    「我想你幫個忙。」堇看不懂臉色,燦爛笑著與他說話。


    「嗯?」


    那塊銅片上還沾著已經幹涸的鮮血,沒能徹底洗幹淨,將它本身的顏色浸透得黯淡了點,本身就是礦石組在一起,並不是真正融化後做出來的青銅器。


    烏羅凝視著它,想起它曾握在另一個人的手裏,帶走無數條生命,喉嚨就是一緊。


    「我問過琥珀了。」堇這時候的臉上有種得意洋洋,可惜無人欣賞,她緊接著說,「樹皮跟獸皮都很容易磨損,可是石頭可以保留很久很久。」


    石頭是人類最古老的記錄方式。


    她眨著眼睛說「巫,我記得你說過,我的名是一朵花,你可不可以畫給我看?我會自己刻石頭。」


    「……堇。」


    「我想留在石頭上。」堇依舊歡樂而愉快地說道,「我想把自己送給壯。」


    烏羅凝視著她。


    這是與烏羅無關的,獨屬於這個世界的愛情,屬於這個世界的文明。


    這是一株生長的三色堇。


    第112章


    堇正滿懷喜悅地等待著烏羅給她展示名字的姿態。


    其實三色堇在此處不過是一種尋常的野花,甚至不用出門, 在樹根底下就偶爾會串出來幾株頑強生長的種類。


    這種花未必真叫三色堇, 也很可能叫其他的, 還可能完全不是堇這個種類。


    「嗯——」烏羅沒有猶豫太久,他將目光移向了地上,搜尋著那些三色堇的身影,他很快就找到了蹤跡, 大概是野花野草總是更容易活在這個世界上,即便是冬日都無法阻礙, 便俯身去拔了一顆出來, 「喏, 就是這一株,你的名字就是這種花。」


    堇的眼睛忽然放起光來, 她將石頭跟銅都別在自己腰間, 愛不釋手地撫著這朵嬌弱而艷麗的花朵, 愉快道「啊——是這種花啊!」


    這是地上一顆再尋常不過的野花, 然而此刻在堇的手裏, 它被賦予了截然不同的意義。


    烏羅忍不住退後一步, 略有些恍惚。


    也許閻說得並沒有什麽問題, 文明不會因為一個人而瘋狂進步, 所以當然不會因為一個人而瘋狂倒退。


    即便是小說裏那樣蠻橫無禮的幹涉,簡單粗暴地抹滅他們的思想, 最終仍然會被歷史逼迴在原地, 正如同閻所做的那樣。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徹徹底底以一己之力改變整個世界, 但凡世界有所更改,那必然是所有人推動的結果。


    任何人,甚至是炎黃孔孟都隻是歷史上總結下來的一個縮影,他們隻能做到他們所能做的東西。同理,烏羅跟閻無法為不同的植物跟動物命名,總結所有藥材的習性,乃至製定各種各樣的職業。


    除開這些燃眉之急,還有許多事都不是烏羅跟閻能單獨完成的,說是粗魯蠻橫地幹涉文明,其實包括閻本身,他也隻不過是幹預了歷史的一條路途罷了,他們並沒有那樣的能力去扭轉世界。


    人還會走出許多路,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不清楚的方向,無法抵達的遠方去創造新的文明。


    以為自己能完全掌控或者摧毀一段文明,本質才是真正的傲慢。


    這時候山洞裏突然爆發出一聲響亮的哭聲,還有漸漸消弭的慘叫,又過了半個小時,琥珀抱著個孩子從山洞裏走出來,她剛一出現,所有孩子就都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吵嚷著。


    新生的嬰兒如新雪般純淨無暇,山洞裏剛剛經歷過一場全然嶄新的生產,年輕的女人再也無法動彈,洗過的嬰兒分到一件去年留下的衣服,清洗得幹幹淨淨,隻是起了點小毛球,被琥珀帶出來與巫一道分享喜悅。


    堇便將沾血的銅片完全收起來,那枚圓潤的白石跟花朵從她的左手換到右手,被體溫捂得發熱,她的眼睛同樣亮晶晶的,對這新生命抱以無限期待與祝福。


    「哎呀。」堇嬌嬌軟軟地喊道,她生育過孩子,這些從她們肚皮裏爬出來的新生命意味著延續,正因為艱難,才顯得可貴。


    堇左顧右盼,不敢上手,便詢問道「琥珀,你不把孩子放在阿絮身邊嗎?」


    琥珀輕輕將嬰兒轉移到錯愕的烏羅懷中,她伸手撫摸嬰兒甜笑的臉頰,大概是覺得烏羅的手要比自己的柔軟許多,便心安理得地鬆開手,頗為平靜地宣布與新生一道前來的死訊「阿絮死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正當著嬰兒的麵,連避諱的意思都沒有。


    這樣的生死尋常到不值一提,部落裏沒有避諱的規矩,更何況這嬰兒才剛出生沒有幾天,根本聽不懂人話,他咯咯笑著,任由大人們滿懷憐愛地凝視著他。


    女人生育本來就很困難,難產以一命換一命幾乎是常事,有時候倒黴起來,大小都保不住,部落損失得更多,好在這種慘烈的情況並不算太多,不然琥珀大概就不是傷腦筋如何當一個部落首領,而是開始思考怎麽逼著烏羅或者閻學習婦產科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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