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馴化都不是個容易的過程。


    烏羅把還在對骨頭垂涎三尺的默提溜起來,讓他跟乖巧的蚩一人一個籮筐背迴去,自己則雙手空空一身輕鬆,開始往迴走。


    走了沒有幾步路,烏羅忽然發現不對勁,下意識看看身旁,果然沒有閻的蹤影了,於是迴頭去看,對方仍站在原地,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買那條蛇骨,隻看得見背影。


    烏羅很快就迴過神來,他剛剛覺得閻本來就該站在自己身邊。


    這念頭太輕浮可笑了。


    簡直像個荒謬可笑的悖論,大千世界那麽多人供以選擇時,反而能守得住寂寞,可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卻不行。


    閻對他的確很友善,可是之前在連山部落上也同樣表達了微妙的敵意。


    他們之間既談不上是敵人,也談不上是同伴。


    烏羅很快就轉過頭去,繼續看他們的攤子,宿簇的業務能力很強,才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拿鹽跟黑陶換到了許多骨頭與獸皮,甚至還換了幾把骨頭做的農具,這種農具很原始,很像是歷史上的耒耜,不過形狀多少有些變化,是用骨頭打磨的,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木頭與骨頭連接得天衣無縫。


    可能是在空隙裏灌滿了樹膠。


    琥珀看烏羅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了嗎?」


    「怎麽突然想著買這些。」烏羅反問她,倒不是不行,他們做的農具還是太粗糙了,畢竟沒有什麽經驗,買些農具迴來研究也可以,隻是這麽換的話未免太少些,不夠人手分,單純拿來做教材又奢侈了點。


    不過這不算亂買東西。


    「你不是想耕地嗎?」琥珀歪頭道,「其他部落有種得很好的,他們跟我們換陶,告訴我們要燒了後殺蟲,除草,等長出來了,第二年再撒灰。」


    這是很基本的知識,烏羅聽了兩耳朵,忽然覺得怪異,問道「他們為什麽告訴你們。」


    「因為我們買這個啊。」琥珀理所當然道。


    烏羅愣了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看著琥珀跟宿簇一塊兒給他比劃後才恍然大悟,感情是買東西送情報,這個部落來宣傳耕種的好處,就把自己種田的一些知識告訴其他部落。別人就算做農具,也沒有他們這些人做得好,或者遇到種地的麻煩,第一就會想起他們,是很簡單的廣告跟宣傳原理。


    「謝謝你了。」烏羅看著琥珀忐忑的目光,莞爾一笑,「挺好的。」


    這才叫琥珀鬆了一口氣,她並不是什麽自卑的人,隻有有時候總覺得自己在烏羅麵前什麽都不懂,怕自己做得是無用功。


    農具跟種子都有了,烏羅對畜牧有點兒發愁,他本來想再買些小動物的,可是閻那句話讓他有點望而卻步,幾代裏恢復野性的也有。


    那兩隻兔子生產時的攻擊性還歷歷在目,烏羅有點拿不準主意要不要去換。


    沒有部落的攤位上賣雞鴨這種體型較小的動物,倒是有象有牛之類的。


    這拉迴去,可往哪兒放啊。


    大家屋子都還沒起呢。


    烏羅拿不定主意,加上剛看到集市的時候確實很激動,可真逛下來實際上小得有點可憐,他就沒那麽感興趣了。沒有鹽的部落有不少,琥珀很快就又跑出去換東西了,她現在對交易有點上癮,而烏羅則讓宿簇也出去逛逛,畢竟一直讓他看著攤子也怪不人道的。


    一邊思考接下來該換什麽的烏羅,翻出紙張來開始塗塗畫畫,他倒是沒注意到很多人都在打量他。


    集市某種程度上壓抑住了人的野性,大家擅長用交換的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在離開集市後,小範圍的摩擦爭執跟打壓是必不可免的,甚至有時候會發展成吞併。烏羅的眼鏡與衣物都是前所未見的東西,再漂亮的寶石也沒有那麽清澈,再柔軟的麻衣也沒有那麽精緻。


    舉辦了這麽多年集市,眾人對東西的價格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們自覺出不起相應的貨物來交換,因此沒有人唐突地詢問烏羅換不換身上的衣物跟飾品。


    不過就算問了,烏羅也聽不懂。


    烏羅當然不是閑著沒事,他在記錄並且繪畫其他部落的人,可以讓沒來的人了解一下。


    海魚部落的人長有水腺,烏羅想到剛剛還鮮活的海蛇,突然反應過來,那些濕漉漉的水該不會是他們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一個淡水跟鹽水的轉變器,給這些不應該活著上岸的魚類生存的環境吧?


    由於這個想法有點噁心,烏羅下意識抖了抖雞皮疙瘩,決定把它撇開。


    然後是蜂部落,她們的特色就是每個人穿著打扮都像是隻漂亮的蜂後,不知道是什麽顏料塗在身上,能看到粉末,不過顏色融合得很漂亮;多瘴部落的人身上都帶著草藥的氣味,甚至裝飾都是用植物編織的;七糠部落的人會把空的穗子別在頭髮裏,有些植物的外殼被穿成腰帶或者是額鏈,手臂上擦著草木灰……


    較晚些的時候,琥珀蹦蹦跳跳地迴來,她身上忽然有了種小姑娘的活潑氣質,或者說這年頭除了讓肢體動彈起來,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慶祝方式了。


    琥珀拿著一根香草,不是香料裏常用的那種,也不是冰激淩口味裏的一類,而是一根真正意義上很香的青草。


    不是食慾意義上的香,而是氣味方麵的馥鬱。


    琥珀高高興興地把那根青草塞在烏羅的頭髮裏,然而由於烏羅今早剛洗過頭吹幹淨,因此青草就如同坐滑梯一樣飄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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