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誰要跟她坐啊,萬一抄你作業怎麽辦?”“說的對啊哈哈。”趙安氣得渾身發抖,再一看,她暫存在桌肚裏的書全被人翻了出來,隨意堆在角落。書皮濕噠噠的,像是剛有人往上頭潑了水。“不好意思啊。”見趙安一言不發,有人大聲道,“剛沒注意桌子裏還有東西,我水杯漏了。”旁的人心照不宣地笑起來。紀凡走到教室門口,恰巧撞見趙安悶頭往外走。她步速飛快,反手抹了把眼淚,轉眼便消失在走廊盡頭。他剛打算收迴視線,不知怎的,心口咯噔一下,隱約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徐海帆慢吞吞跟在他後麵,視線半刻都不離開廝殺激烈的電子屏。結果紀凡這一停步,他就撞了上來,哎呦一聲,揉著腦袋問幹嘛啊。話音未落,紀凡已經把書包往他懷裏一推,一溜煙跑得沒了人影。“哎哎,你去哪兒啊?”徐海帆拎著兩個書包,十臉懵逼。“廁所!”紀凡隨口道。徐海帆:“你……”五分鍾前剛去過廁所,這會兒又要去,你這特麽不是痔瘡,而是尿頻吧?紀凡沒聽完基友的吐槽。他心中不安的預感愈發強烈,心跳快得不正常。快步走到趙安消失的樓梯口,他猶豫了一下,掉頭往樓上跑去。競賽教室位於六樓,再往上就是天台。水泥澆築的灰色台階總共22階,紀凡從來沒覺得這段路有這麽長。繞過拐角,鐵柵欄門出現在眼前。它被拉開了一半,原本掛在兩端的鎖扣也不知去了哪兒。紀凡心一沉,毫不猶豫地跨上天台。眼前的場景令他唿吸一窒,隻見趙安半個身子都探在護欄外,正俯身往底下看。不知為何,紀凡像是胸口突然挨了一記悶錘重擊,連腦袋都一陣陣發暈,就好像……那個正站在屋頂邊緣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他攥緊胸前的衣服,猛地彎下腰,額上滾下了大顆大顆的冷汗。女生聽見動靜,迴過頭來,皺眉道:“怎麽是你?”“你要幹什麽?”紀凡厲聲道。兩人異口同聲,說完後靜靜對視了幾秒,誰都沒有迴答。“你……”紀凡艱難開口,手仍撐著牆壁,想要紓解心口處的疼痛。“我討厭你。”趙安突然道。紀凡愣了愣,抬頭看向她。“你……明明你什麽都有了。明明你什麽都不缺!”她忽然拔高了聲音,尾音變了調,透露出歇斯底裏的意味,“還裝出一副可憐樣子給誰看?”“從以前開始,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她捂著臉,喃喃道,“你什麽都不用做就有朋友,就能得到老師的關注。他們都愛說,啊,紀凡家裏厲害著呢。”“哈,你爸媽從來不打你吧?也不會喝多了就跑家長會上大鬧出醜……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她頓了頓,聲音顫抖:“……他們總拿你跟我比,嗬嗬,有什麽好比的?你怎麽配跟我比!”“你根本,根本就不懂什麽叫痛苦。你有什麽資格抱怨?”趙安雙目通紅,猛地瞪向他:“廢物!聽見沒,你個廢物!”她眼中滿含憤怒,麵目扭曲,像是徹底被妒火奪去了理智。紀凡望著她,突然恍然,原來……她一直是這樣想的?他終於明白了過來,緊隨而來的,就是深深的可笑感——她竟然會嫉妒他?不,這麽說或許也不對,說到底,她隻不過想找個理由合理化自己的行為罷了。等心悸好了一些,紀凡緩緩站直身體,道:“就算我不懂。但最起碼……我從沒有傷害過別人。”趙安嗤笑:“傷害?說你兩句就能叫傷害?你自己性格古怪,被孤立還能怪我?否則怎麽班裏這麽多人,大家偏偏討厭你?”“照你說的,如果言語不算傷害,”紀凡迎上她挑釁的視線,冷冷反駁,“那你現在又為什麽會站在這裏?”“我……”紀凡跨前一步:“其實你從來就沒有懺悔。要不是昨天真相大白,今天站在這個位置的人,或許就是我。那樣你開心了嗎?做這樣的事,把人往絕路上推,你和你父親又有什麽區別?”“你,你胡說。我怎麽會和他……”“趙安,我自認沒有得罪過你。你把痛苦發泄到我身上,難道就公平嗎?”紀凡說完之後,才感覺到熱血一陣陣上湧,激得他頭腦發燙。“我什麽時候……”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呐呐難言。“我不恨你。”紀凡懶得看她,“我隻是可憐你,什麽都看不見。”說完,他拉開鐵柵門,頭也不迴地離開了。——趙安根本不會自殺。那些用死亡報複世界的人,總還抱著天真的幻想,以為施暴者對他們仍懷有愛意,會為他們的離去而歉疚。但不是她。她心裏從來就沒有過別人。從始至終,她能看到的,隻有自己缺了什麽。身後天台上,趙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坐倒在護欄旁,渾身發軟,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