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挑了挑眉,但笑不語,隻是命人端了熱水過來,又備了蒼術和生薑等辟晦之物,親自奉到賀蘭玄逸麵前。


    見他如此殷勤,賀蘭反倒不好生氣,瞥了一眼旁邊的陸清歡,“那就勞煩陸娘子記錄驗屍結果。”


    “啊?”天知道她最怕寫毛筆字,雖然前主是個有底子的,但是如今換了內芯,她自己都不清楚寫出來會是什麽字跡。


    出乎陸清歡的意料,許是前主的意識還殘留在身體上,當她執筆將筆尖落於白紙之上的那一瞬間,文字仿佛行雲流水一般,傾瀉而出,字跡連貫通暢,字體婉約雅致,一個個文字就好似蝴蝶翩翩起舞,卻又有章可循,不顯雜亂。


    這種字體,陸清歡還是頭一次見到,隻是隱約記起是一種叫做花箋的字體。


    等到她將賀蘭玄逸驗屍的結果一一記錄完畢,交給裴遠時,陸清歡明顯的察覺到裴遠眼中一閃而過的激賞之意。


    想必他亦沒想到陸清歡的字體竟會如此秀雅絕倫。


    “沒想到陸娘子不光聰慧,就連字也寫的這般出色,不愧是當年名動長安的崔花箋之女!”


    崔花箋,是指陸清歡的娘親崔氏。崔氏並非名叫花箋,隻是因為字體婉約,自成一派,名曰花箋字體,最後被閨閣女子競相模仿,名動一時,所以才落了這樣一個名稱。


    當年崔氏名冠長安,舉手投足之間皆是貴族仕女的典範,就說這花箋字體,便成了望族娘子們是否符合貴女的標準之一。不過花箋字體雖然好看,卻十分難練,若非有一定的天賦,難以臨摹其神,即便是後來才名享譽長安的謝家十娘、崔氏三姐妹,都以學會花箋字體為傲。


    陸清歡自幼不曾見過崔氏,又不得陸謹嚴喜愛,但是卻有崔氏身邊的一位乳母教養,教習她學習花箋字體。陸清歡承襲了母親的聰慧,學起東西來也十分見成績,隻是後來乳母早早病逝,陸清歡這才失了管教,愈發的任性起來。


    任性歸任性,前主的學識卻並沒有因此丟棄,所以即便換了芯,承接了所有記憶的陸清歡也能將前主所有的技藝運用自如。


    這些都乃前塵舊事,暫且不提,隻說陸清歡寫了一手好字,不光裴遠等人訝歎,就連她自己都十分意外。


    將驗屍報告呈給裴遠看罷,陸清歡也仔細的看了一遍,發現賀蘭玄逸的驗屍結果與之前的仵作所驗結果大體一致,死亡時間乃是昨夜亥時到醜時之間,但是他卻對心絞痛致死抱著保留態度。


    “賀蘭,為何你覺得蕭大郎不像是心絞痛致死?”


    賀蘭玄逸洗淨雙手,換了一件外袍,淡淡道:“蕭大郎雖無外傷致死的痕跡,但是根據我多年行醫的經驗,他的心絞痛並不算嚴重,而且他昨日應該服食過治療心絞痛的藥物,若非外物刺激,心絞痛斷然不至發作!”


    這說明,蕭大郎的確並非暴斃而亡,而是人為,隻是不知道這個人會是誰……


    “那麽他有沒有中毒的痕跡?”


    似乎知道陸清歡會有此一問,賀蘭玄逸搖了搖頭,“沒有,此人並沒有中毒跡象,隻是口腔略有紅腫。”


    既非中毒,又不是心絞痛致死,那麽蕭大郎到底是怎麽死的呢?陸清歡摸了摸下巴,仔細瞧著蕭大郎的屍體,她想不明白,兇手是如何害死蕭大郎,又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這裏的呢?


    根據下人們所言,蕭大郎每次查看賬簿都會從裏麵將門鎖上,除了上門栓之外,還會加一道鎖,若是看賬簿太晚了有時也會住在書房內。今天清晨久久不見蕭大郎起身,下人這才發覺不對勁,敲門又不見迴應,隻得撬窗進入書房。那個時候門還是從裏麵鎖的好好的,直到下人發現蕭大郎死了前去喚蕭祿時才用鑰匙打開。


    根據這樣說,這間書房當時是處於密封狀態,兇手是如何進來的?又是如何出去的?


    陸清歡正皺眉苦思,耳邊卻忽然傳來一道吵鬧的聲音,她忍不住抬起頭,有些煩惱的看過去。


    隻見門邊站著幾人,其中二人正是她出府時遇到的夏氏以及她身邊的那個少女,另一名卻是一個身材幹瘦的男子。


    那男子毛發枯黃,麵色委頓,神情猥瑣,見之不喜。


    陸清歡相信相由心生這句話,一個人若是看起來令人討厭,那麽就說明他一定具有令人討厭的地方。


    見其身上所著衣衫,布料上乘,配飾貴重,在蕭府能穿戴得起這樣服飾的,恐怕便隻有蕭大郎的獨子蕭祿了。


    蕭祿似乎在同夏氏爭吵,臉色十分不好,怒氣衝衝的模樣。幾次想要對夏氏動拳腳,礙著有人在場這才忍住。


    陸清歡冷眼瞧著,這蕭祿和夏氏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作為後母,似乎夏氏有些懼怕蕭祿。


    未等陸清歡詢問,裴遠已經開口,語氣中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喧嘩之人,可是蕭大郎之子蕭祿?”


    裴遠是什麽身份,蕭祿早就知道,此時見他發問,哪裏還敢耽誤,趕緊撇開夏氏,走上前來,跪地哭道:“求禦史明察秋毫,替阿耶伸冤!”


    “你知道什麽,盡管說來!”


    “我家阿耶身體本來一直很好,自從娶了夏金花這個女人,便時常喊心絞痛,啟稟禦史,肯定是夏金花夥同情夫,害死了我阿耶!求禦史將她抓起來問罪!”


    對於蕭祿這般武斷的指責,裴遠和陸清歡二人俱皺了皺眉,隨後將目光投在麵帶怯弱之意的夏氏身上。隻見夏氏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倒是身旁扶著她的那名少女站出來,義憤填膺道:“請禦史明鑒,我姐與姐夫一直舉案齊眉,並未有所矛盾,又何故要害死姐夫呢?更何況,昨日我姐並不在府中,而是迴了娘家省親!”


    見裴遠凝眉不語,少女怕他不信,忙道:“若是禦史不信,大可去詢問車夫,昨日我姐的馬車在城門處還曾與陸家的馬車相撞,這一點相信當時在場之人都可證明!”


    裴遠轉頭看了一眼陸清歡,眼中閃過一絲問詢之意。見她點頭,示意確有其事,裴遠沉眸看了一眼夏氏姐妹和蕭祿,讓下人將二人扶起來,


    “諸位莫急,蕭大郎一案某已經交由這位陸娘子負責,若是賀蘭玄逸坐到矮榻之上,繼續烹茶品茗,似乎周遭所發生的一切都與其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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