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郭校長就帶著十八名學生迴高崗村去了。

    明月在鎮衛生院觀察了五天,也準備出院迴去。這天,紅姐拎著一個袋子過來送她。

    “喏,這都是你要的,看看,齊了沒?”紅姐把袋子放明月床頭。

    這幾天,她天天晚上過來陪夜,明月和她聊了不少私密事,兩人儼然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明月把背包放下,掀開塑料袋,一樣一樣察看,“球鞋,棉襪,潤膚霜,護手霜,還有兩盒巧克力。噢,對了,小九的秘製調料呢,怎麽沒有?”

    紅姐翻翻眼睛,沒好氣地說:“小九這段時間忙著給你做病號飯,又要管關山的吃喝,再加上餐館的生意,他啊,累得快要癱倒了,哪裏還記得給你準備啥勞什子調料!”

    明月呀了一聲,轉頭,衝著紅姐慚愧地笑了笑,“我好像欠了許多人情。”

    “不是好像,就是,你就是欠了好多人情!”紅姐瞥她一眼,故意說:“我們就不說了,反正住鎮上,往來方便。可是某個當兵的,就有點可憐嘍。每天跑步往返高崗村和紅山鎮,白天照顧病號,晚上就窩在臭烘烘的澡堂裏凍一宿。唉,好可憐哦。”

    “關山晚上睡澡堂?他沒迴轉信台?”明月詫異問道。

    紅姐這次翻眼的動作更加誇張,她切了一聲,替某位癡心不改的傻蛋鳴不平,“迴去?他能放心嗎。”

    明月噎得嗓子一疼。

    她瞅了瞅紅姐,默默地把袋子裝進背包。

    過了一會兒,明月低聲說:“我有男朋友的,關山知道,你也知道。所以,紅姐,以後啊你就別拿我們開心了。關山是個好人,他應該得到更好的幸福。”

    紅姐聽後撇撇嘴,更好的幸福?

    那傻大兵的幸福,就是你啊,笨蛋。

    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紅姐了解並欣賞明月的為人,知道她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她對男友一往情深,不可能因為關山的救命之恩就會有所改變。

    她很明確的對她說過,她和關山是朋友,隻是朋友。

    隻是朋友這個字眼,對關山來講,是一枚青澀的苦果吧,餓了吃不成,渴了也隻能看著,那種望而不得,思而不寧的滋味,恐怕,隻有關山最清楚。

    紅姐替他們感到惋惜,畢竟,她還是向著關山的。

    “好了,我知道了,以後不提就是。可你那個了不起的男朋友,啥時候能把你從這山溝溝裏救出去啊!”紅姐開玩笑說。

    明月莞爾,迴答說:“他明天就要參加省考了,希望他一切順利。”

    “到時候,你要能提前返城,你會提前走嗎?”紅姐好奇問道。

    明月想了想,說:“會的。但是,隻要我在高崗小學待一天,我就會盡到一個教師的責任。德高為師,身正為範。以前,我不懂這兩句話的含義,隻覺得教師教好課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可到高崗以後,通過這些日子的曆練,還有這次驚心動魄的生死考驗,使我懂得了,隻有像郭校長那樣具有高尚的師德,才會得到學生的尊重。教師這個職業並非單純授業解惑,它要用心,與學生交心,了解他們的需要,走到他們中間,做他們的朋友。隻有做到著這樣,才能成為他們心目中真正意義上的偶像,而我們教師自己,也能在這個過程中找到自身存在的價值。”

    紅姐的表情從好奇、隨意漸漸變得莊重、凝肅。

    她把明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驚奇地讚道:“我咋覺得你變了呢?真的,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了,變得……有點讓人說不上來,就是那種……那種聽你說話,看你笑,就會內心暖暖的,充滿動力……”

    明月的目光清亮有神,注視著紅姐,說:“你說對了,我的確是變了。但是改變我的,是你們。是郭校長、關山,還有我的學生們。”

    “哎喲,我們還有這本事?”紅姐詫異道。

    改變一個人,不是很難嗎?

    明月點頭,神色鄭重地說:“你們每個人都是我的老師。你們教會了我課本以外的知識,教會我如何做人,謝謝你,紅姐。你讓我了解到,偏僻的秦巴大山,並非隻有冰天雪地的嚴冬。”

    紅姐的臉忽然紅了,她連連擺手,笑著說:“可別誇我了,不然,我連走道兒都不會了。”

    明月上前抱著紅姐,撒嬌說:“那我就背著你。”

    “可拉倒吧,我這一百五十斤,還不把你壓趴下呀。”紅姐捏了捏明月紅潤潤的臉頰,笑著說。

    “誰一百五十斤啊——”隨著一聲洪亮的調侃,一抹挺拔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正是來接明月迴去的關山。

    紅姐擰著眉頭,麵色潮紅地啐了一口,衝著關山說:“誰一百五了,我看你,倒是個二百五!”

    關山爽朗大笑,對紅姐的調侃完全不介意,他走上前,目光溫柔地看著眉眼彎彎的明月,低聲問:“收拾好了?”

    明月點頭,“好了。”

    她剛準備把背包背在自己身上,手裏一輕,竟被他搶了過去。

    他動作利索地背上,笑著對她說:“走吧,宋華嬸兒他們還在學校等著你呢。”

    “哦。”

    一行三人和宋大夫告別後,到春風商店取了摩托車,關山載著明月,一路疾馳,迴了高崗村。

    就在明月出院這天,同州迎來了初冬的第一場雨。

    位於城區南麵的祥安路,是清末民初建成的街巷,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曆史。

    這條路大約250米長,一路沿著路南走到底,是一幢破敗古舊的兩層磚瓦建築,這裏是明月的姥姥家。當年,祥安路是條商業街,穆家經營著一家布店,解放後,除了賣布,還兼做窗簾被罩之類的家居用品。

    明月的姥姥姥爺均已去世,如今這幢房屋由明月的舅舅穆建國住著。

    子承父業,穆建國繼續在一樓經營窗簾店,老婆葛春香十年前下崗,就和丈夫一起做生意。

    今天是周末,客人比較多,穆建國就打電話叫樓上睡覺的老婆下來幫忙。

    門被人拉開。

    外麵的寒風掠進來,帶著一絲濃鬱的雨氣,穆建國隻穿了一件毛衫,感覺到冷,就朝縫紉機後麵縮了縮,同時提醒進來的客人。

    “關門呀,冷風都吹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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