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人還真是來找明月的。

    他們受人之托,總要完成人家的心願,才有臉去見戰友。

    “是關山讓你們來的?”明月驚訝極了。

    許三多笑得憨厚,“就是哩,他在電話裏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一定護送你迴去。”

    “那你們,是來看望他的吧?”明月問。

    “是哩,我們和他是一個……哎呦——你咋又踢我!”許三多怒了。

    胡軍瞪他一眼,向明月解釋說:“我們的工作有些特別,不大能和別人說。你……”

    明月點頭,“我理解,沒關係。”

    不就是特種部隊嗎,有什麽好神秘的。

    出發前,明月走到中校麵前,把二百塊錢還給他,“紅姐和你開玩笑呢,她是個熱心腸,見不得有人‘虐待士兵’。”

    中校朝春風商店瞅了瞅,嘀咕說:“她怎麽不親自來?心虛?”

    明月假裝沒聽見,她走到軍綠色的越野車前,胡軍為她拉開車門,她卸下背包,坐上車。

    胡軍是司機。

    他車技很好,狹窄的山道如履平地,明月以為又會暈車,卻沒有。

    山路走到不能再走,胡軍把車停在路邊,一行人下車,準備步行上山。

    明月以為隻有她一個人背包,誰知,胡軍把車後蓋一打開,裏麵溢出來的各種生活用品,食品就掉了一地。

    她不禁瞪大眼睛,訝然問道:“這是……帶給關山的?”

    東西的種類簡直比紅姐的商店還全,光是火腿腸就有三箱。

    許三多用繩索捆紮地上的箱子,“我們難得來一次,來了就多帶點,聽說上邊生活條件很差。”

    明月蹲下來,幫他按著箱子,“是不太好,拿著錢也買不到東西。”

    許三多笑了笑,問她:“你是城裏人吧,咋也來高崗村了,走親戚嗎?”

    明月搖頭,“我是村裏的支教老師,剛來兩個月。”

    “你是支教老師?”這次換中校主動問她。

    “嗯,怎麽,連我也不像老師嗎?”明月笑著說。

    許是想到剛才質問紅姐那一幕,中校黑臉一紅,說:“那倒不是,就是你看起來太嬌弱了,不大像能吃苦的。”

    明月低頭看了看自己纖細的腰身,懊惱說:“你們慣會以貌取人!”

    “還有誰這麽看過你?”中校的眼睛裏居然露出一絲笑意。

    “關山——”明月衝口而出。

    話說出去,才覺得有些過了,她赧然解釋說:“剛認識他那會兒,他也這麽說過。”

    中校嘴角上揚,眼睛裏升起一道玩味的光芒。

    關山這小子。

    看樣子有情況啊。

    這位美麗大方的明老師,不僅僅是他的朋友那麽簡單吧。

    經過簡單捆紮後,三位軍人的背上都摞滿了箱子和袋子。

    看樣子不會輕了,但他們神色平常,上山時,還輪流照顧著明月。

    一路上聊得熟了,明月知道許三多本名叫王鬆強,胡軍叫劉昆,中校姓徐,他倆都叫他徐大隊。

    “關山,他還好嗎?”輪到徐大隊照顧明月,他默默地爬著台階,問道。

    “你指什麽?”明月反問道。

    徐大隊詫異地看了看她,明月迴以湛然清澈的目光。

    “你都知道了?他告訴你的?”徐大隊哪裏是平常人呢,看人隻消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察覺到對方的所思所想。更何況,明月壓根也沒打算瞞他。

    “不是。”明月搖頭,“他不會說的,因為你們有紀律,不是嗎?我隻知道他曾是一名特種兵,後來因為傷病主動申請調來轉信台。我隻知道這些。”明月說。

    徐大隊的腳步忽然慢下來。

    明月也跟著放慢速度。

    偏頭過去,卻看到綠草盈盈的背景下,徐大隊的麵部五官縮成一團,露出痛苦的神色。

    “徐……”明月大驚,剛叫了個徐,就被他搶過去,阻止道:“我想起了往事,一時間有些感觸。”

    明月沉寂下來。

    她沒問,徐大隊也沒說話。

    兩人就這樣步履緩慢地爬著山路,走到一處地勢稍緩的地方,他示意明月休息。

    明月也沒強撐,因為她不是特種兵,爬到一半的時候,她已經累了,隻是礙於徐大隊他們不停步,她就隻好跟著走。

    找了塊平坦的石頭,一屁股坐下。

    從背包側邊抽出礦泉水瓶,打開蓋子,仰脖子朝喉嚨裏倒了幾大口,才喘著氣,將瓶子遞給徐大隊。

    “喝點水。”

    徐大隊笑了笑,擺手說不用。

    這種山路,他們每次訓練時都要爬上兩個來迴,早就不當迴事了。

    用關山的話講,爬山還要喝水,簡直浪費時間。

    他的兵啊……總是這麽牛……

    他曾經引起為傲的全軍特戰尖兵……

    其他兄弟單位的戰友無不服氣感歎的鐵血軍人……

    卻因為一次任務,為了能夠多救迴兩個戰友,硬生生被折斷了翅膀……

    放眼望去,巍巍青山,雲霧繚繞,紅葉如火,好一番瑰麗奇幻的景致,但是徐青雲的心裏,卻感到無限悲涼,因為他這一生,遇到的最好的兵,就待在這座大山裏,與寂寞和寒冷作伴,與清貧和原始作伴,他的世界從轟轟烈烈歸於平淡,就像他離開大隊時對他說得一樣,他要做迴關山,一個普普通通的兵。

    通信兵。

    從特種兵到通信兵的轉行,他隻用了三個月,等技術嫻熟了,他就主動要求到秦巴山區最偏僻的轉信台工作。

    一別就是六年。

    六年,他變成了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而他,也從意氣風發的軍營好兒郎變成了……

    變成了……

    什麽樣?

    記憶中的關山永遠定格在六年前,他最後一次參加實戰任務前英氣勃發的模樣。

    他叫他,徐老a,他叫他,臭小子。

    “徐大隊,你怎麽哭了?”

    徐青雲驀地迴神,他抬頭看了眼明月,伸手抹了下眼睛。

    果然。

    他還是老了,居然當著一個小姑娘的麵,就開始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他可是徐老a,大隊的‘活閻王’,槍架在額頭也不會眨下眼睛的硬漢,竟然,竟然哭了。

    他又擦了一把,哧一聲笑了。

    “瞧我,眼病犯了也不知道。”

    明月靜靜地看了他幾秒,然後,姿態漂亮地站了起來。

    “我什麽都沒看見。走吧,徐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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