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醫院勸他們要撤掉唿吸機這種話,媯桃花整個人都是木然的。


    她怔怔的問:“為什麽?”不等他迴答,她就反應過來了。抓著丈夫的衣擺,“不許撤掉唿吸機,你去告訴他們,我有錢,我有好多好多錢!誰都不許動我的囡囡!”


    “桃花你冷靜點!”丈夫死死扣著她的肩膀,眼裏全是痛惜。


    “我沒辦法冷靜!”從前安靜恬美的女人,終於變成現在這樣。就像一個瘋子,隻是為了捍衛自己最後的寶貝。“他是我的寶貝啊,我隻有這麽一個兒子!”


    丈夫終於失去耐心,大聲對她說:“你清醒點!這個孩子已經留不住了!桃花,我們沒必要在他身上再耗費心血,有這個時間我們大可以再生一個!你有錢,你哪來的錢?”


    怎麽會變成這樣?他娶媯桃花的時候曾經發誓,永遠不讓她痛苦,永遠不讓她勞累。可是現在,竟然連他們孩子的生命都保不住。他甚至在勸說她放棄!


    不僅是桃花,他也覺得好絕望。如果還是從前的息家,他絕不會這樣。寧可兒子一輩子躺在病床/上靠著唿吸機生存,也不會親口說要送他離開。


    可是情勢逼人,終究今時不同往日了啊!


    她抽泣著,像是已經接受了。靠在丈夫懷裏,她低聲說:“讓我再考慮考慮,明天給你答複。我有點累了,今天就不去醫院了。我想睡一會,可以嗎?”


    她渾身上下看起來狼狽得不得了,怎麽能說不可以?


    他點點頭,“你去睡覺,我去醫院守著。”


    把她送到沙發上坐下,又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她手裏,他才起身往門口走。手裏還攥著那幾張可憐的紅鈔,那大概維係著他們寶貝今天的生命。


    媯桃花看著他離開,在他走到門口迴過頭來看自己的時候,努力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她動了動嘴,啞聲說:“再見。”


    丈夫離開之後,她握著手心的水杯,渾身顫抖。明明是五月份,為什麽她會覺得這麽冷。寒意一寸寸侵襲,落到心口就變成了不能言說的隱痛。


    當天晚上下了雨,是那種好像可以衝洗摧毀一切的暴雨。楚堯從外麵迴家,就在家門口看見了媯桃花。


    她站在雨裏,渾身都濕透了。雨水從頭頂滾落,在臉上蜿蜒出一道道醜陋又猙獰的水痕。


    楚堯下了車,撐著傘走到她麵前,才發現她手裏竟然緊緊拿著一把雨傘。


    他的眉目依舊那樣深沉陰暗,在這漆黑的深夜之中更甚。“有傘不撐,是覺得楚楚可憐在我這裏更行得通?”


    “不。”她的身體在顫抖,可是她的聲音卻是堅定的。那一雙眼睛更像是兩顆黑亮的寶石,在黑夜之中,閃著幽暗的光芒。“是為了讓自己更加清醒。”


    “你到現在還不夠清醒嗎?”


    “我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如果不夠清醒,怎麽會走到他麵前。她明明信誓旦旦說過,不會來求他。可是最後食言而肥的,也是她。


    媯桃花終究還是來求楚堯了,為了她的兒子。


    楚堯把她帶到家裏,她渾身都是水,站在那裏沒多久腳下的羊毛毯子就濕透了。她定定地站在那裏,也不做,隻是直勾勾盯著楚堯。


    她的臉,她的聲音,她的眼睛,全都是木然的。


    “你想要什麽,你說,隻要我有,隻要我做得到。”


    “我想要什麽你還不清楚?第一次見麵我就告訴過你了。”楚堯要的就是媯桃花,其他的,也沒什麽是她有而他得不到的。


    她表情不變,依舊那麽冷漠。“好,我答應你。但是我要錢,要很多很多的錢。”


    楚堯的目光有點詭異,看了她一會,忽然拍起了手。不僅如此,他甚至還笑了。“好,好得很。媯桃花,你真是個偉大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兒子,不惜出賣自己。真是好極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麵前,從褲子口袋裏掏出皮夾,扔在她腳前。“裏麵有張卡,密碼寫在卡背後。很早以前我就為你準備好了。”


    “謝謝。”她彎下腰想要撿起來。


    卻聽見他說:“跪下撿。”


    她頓了頓,最終還是在他麵前跪下去,撿起了那隻皮夾。打開來找,果然有張背後寫著密碼的卡。抽/出來握在手心,磁卡邊緣深深嵌入掌心,帶著鈍鈍的痛。


    “我可以站起來了嗎?”她問。


    得到允許她才站起身,先把皮夾放在桌上,然後拿著卡轉身往外走。還沒走兩步就被叫住:“我讓你走了嗎?”


    她沒有迴頭,隻是沙啞地說:“楚先生,請你先讓我迴去救我的兒子。其餘的,你想要什麽,明天我一定都滿足你。”


    楚堯坐下來,十指虛扣,“記住,從明天開始,你就沒有兒子了。”


    當然也不能有丈夫,從今而後她眼裏心裏,隻能有一個名字。


    楚堯。


    “……好。”


    夜色還濃,媯桃花抓緊時間去了醫院一趟。當然,是楚堯派車送她去的。孩子出了事,公公婆婆還有丈夫都陪在走廊裏。他們曾經錦衣玉食,現在卻為了這個孩子,顛簸憔悴。


    即使媯桃花已經發過誓了,看見他們依偎在一起休息的姿態,還是忍不住想要哭。


    隻是想要而已,最終也沒有。她轉身去找了主治醫生和護士長,把兒子住院和治療的費用全部換成那張卡,並且交代他們以後直接從卡裏劃就可以。


    做完那些事之後,她去了兒子的icu。他靜靜睡在裏麵,當初紅撲撲的小/臉已經瘦了大半。氧氣罩扣在他臉上,看起來簡直讓人心碎。


    主治醫生勸了她一句:“息夫人,我們醫院還是建議撤掉唿吸機。這樣下去,受罪的不僅僅是你們,孩子他也難受。你們還年輕,可以再生一個。”


    媯桃花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刻真的要碎了。


    “不,不可以。”她一口拒絕,“我的兒子我知道,他會好起來的。”


    況且……她把手覆在玻璃上,含/著眼淚微笑。


    ——寶貝,媽媽的乖囡。媽媽這一生都隻會有你一個,不會再有別人了。


    她站在icu外看了孩子很久,知道東方漸白,時針漸漸指向六點。原來她能陪伴自己孩子的最後一晚,就這樣靜靜地結束了。


    應該走了,她這樣提醒自己,再不走楚堯或許會生氣。他一生氣,或許自己的孩子就會死。


    整了整鬢角的碎發,她轉身往醫院外麵走。車子還等在外麵,她坐進去。車子開動的一瞬間好像看見了姐姐,她大叫:“停車!”


    車子猛地停下,她打開車門奔下車,喊她:“姐姐!”


    女人迴過頭來,果然是姐姐媯杜鵑。好幾年過去了,媯杜鵑身上早已經被生活磨礪得滿身風霜,再也找不到從前那個貴婦人的影子了。可是她看起來卻稍微胖了一點,大概是幸福的。


    坐在車裏,媯杜鵑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桃花,你怎麽瘦得這樣?”曾經怨恨過媯桃花的,因為自己的丈夫喜歡她。隻是終歸是自己的妹妹,何況她本身也沒有錯。


    誰能想到再想見,自己原本那個漂亮得精致絕倫的妹妹竟然會變成這樣。瘦得駭人,眼睛裏連光芒都沒了。


    桃花沒迴答她,隻問:“姐姐怎麽會來?”


    “媽媽打了電話給我,說你要撐不下去了。這兩年我好歹也攢了點錢,看看能不能幫一幫。”說著,看了看身處的環境:“不過大概是晚了,你已經不想要了。”


    媯桃花的眼淚落下來,掉在媯杜鵑手背上。明明是溫熱的,卻讓人感覺涼徹心扉。“我知道姐姐看不起我,但我還是這麽做了。因為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原諒我……”


    她大聲抽泣起來,媯杜鵑卻知道,她這一聲原諒,大概不是跟自己說的。


    媯杜鵑長長歎息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們都能原諒你,可是你丈夫大概是不會的。”


    他那麽愛她,所以不會願意原諒的。


    他們說了一路話,直到車子開到楚堯家門口才停住。


    “我就不進去了。”媯杜鵑說,“桃花,你進去吧。”


    她點點頭,讓司機把姐姐送迴醫院。下車之後卻又迴頭,“姐姐,當年蔡家敗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想好,會有這麽一天?”


    媯杜鵑愣了愣,最終說了:“是的,楚堯那樣的人,不達目的不會罷休。”頓了頓,“桃花,有件事忘了跟你說。我離婚又再婚了,嫁的人家裏很一般,但是對我很好。”


    她扶著車門站在那裏,陽光打過來,照在她臉上顯得她膚色白得幾乎透明。


    從前她也是美的,可是現在,更多幾分淒絕。“姐姐你想要告訴我什麽,我知道。我也很想過那樣的日子,貧賤夫妻,其實百事也不一定都是哀。”


    說完,她關上車門退開兩步。看著那輛車子載著姐姐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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