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目連的住所。

    一陣暖風吹來,帶著清新的春草香味,以及悅耳的鳥鳴。

    這裏的一切,都是受曾經的風神,現在的妖怪,一目連,所護佑著的。

    源冬柿隨著鹿身少年踏入草地之中,這裏的草生得不算高,隻堪堪沒過她的腳背,陽光柔和,灑在身上隻感覺到恰到好處的暖意,風帶著春草清新圍繞身周,又纏著她的發梢玩耍,最後吹向了遠方,她抬頭往前方望去,大朵大朵的雲自天際線緩緩飄來,優雅閑適,仿佛從未染過俗世煙塵。

    鹿身少年走在前方,他身姿輕靈而矯健,不過大概是估計源冬柿剛剛自四肢凍僵中恢複過來,行動稍慢,所以他走得並不快,走一會兒,便停下來,迴過頭望向源冬柿。

    他相貌生的極好,眼睛碧綠,卻不讓人感到深邃,而如同初春新綠,帶著方才萌芽的生機,讓人一看便生親近之心。幾隻白色的蝴蝶拍著翅膀飛至他的鹿角上,他眨了眨眼睛,然後晃了晃腦袋。

    “黑夜山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人類了。”少年說著,眼中帶著些好奇。

    源冬柿笑笑:“我其實也不是自願來的呀。”

    她伸了伸懶腰,扭頭去往身側,她腳邊是一棵被攔腰折斷的樹,樹幹並不粗壯,樹切麵並不整齊,應該不是被斧頭砍斷的,這孤零零的樹樁參差不齊的斷麵上,覆滿了青苔和不知名的菌類,她眼尖,看見了青苔之間一點陳舊的紅色,應當是一條紅線,再彎腰下去,循著這根紅線,看見了掛在樹樁上的禦守。

    她伸手捧起那個禦守,禦守的布料並不精細,似乎在此掛了許久,原本鮮豔的朱紅色,也已經脫了色,泛起了斑駁的紅痕,邊角有些破碎,似乎是燒焦的痕跡,但是中間的那個“風”字,卻仍清晰。

    “這個是……”源冬柿喃喃道。

    “許多年前,在此地的天津神社的禦守。”少年答道。

    “天津神社啊。”源冬柿點點頭,“供奉的,是操控風的天津神吧。”

    “對呀。”鹿身少年歪了歪腦袋,“不過也已經過去了許多年,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呢。”

    “那看來小鹿還很年輕啊。”源冬柿笑笑,她放下那個陳舊的禦守,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衣衫的折痕。

    少年眨了眨眼睛:“欸?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源冬柿也跟著眨了眨眼睛:“我猜的。”她聳了聳肩,拍了拍少年圓滾滾的鹿屁

    股,少年臉一紅,立馬朝後退了幾步,一臉警惕地看著她,她臉上笑意更濃,“如果你的身體是牛的話,我估計就會叫你小牛了。”

    少年:“……”

    她緩步走到少年身邊,道:“鑒於你是雄性,所以我猜,你的全名,應當是叫小鹿男。”

    少年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源冬柿歎了口氣:“看來我又猜對了,啊,人生真是寂寞。”

    “你好厲害呀。”小鹿男滿臉驚訝,小尾巴不自覺地晃動,“那你叫什麽名字呢!”

    源冬柿眯著眼睛笑:“你猜。”

    小鹿男眨了眨眼睛,愣了愣,然後有點沮喪地說:“猜不到。”他的鹿耳朵也耷拉著,蝴蝶自他角上飛到他耳朵尖,他抖了抖耳朵,蝴蝶並不氣餒,又撲著翅膀飛了過去,這迴他就沒有抖耳朵了。

    源冬柿看著小鹿男沮喪的樣子,隻覺得一時間心情大好,她笑了笑:“你可以去問問一目連大人,他應該猜得出。”

    小鹿男被她提醒,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他揮了揮手中的小鼓槌,興奮道:“對啊,我可以去找一目連大人!”

    說著,他四蹄發力,便在草地中奔跑起來。

    源冬柿笑著看著他發蹄狂奔,不知道為什麽,就想到了她在日本遊學期間在奈良公園和春日大社見到的鹿,奈良的鹿出了名的流氓,她當時手中拿著鹿餅被一群雄鹿追了兩條街,被舔了一手的鹿口水,再看千年前的小鹿男,她心中隻有感歎,不僅古人淳樸,鹿也是這樣的。

    在小鹿男消失在她視野中前,她也邁開了步子,朝小鹿男的方向走去。

    好在小鹿男並沒有跑多遠,源冬柿走不久,便看見對麵一座山,山上的樹低矮而細弱,估計都是在二十年前的大火之後長起來的,還都很年輕,少了樹蔭遮蔽,她一眼就看見了樹叢之間一條狹窄的石階,小鹿男正在石階前徘徊,看見她後朝她揮了揮手中的小鼓槌。

    源冬柿緩步走到小鹿男身邊,抬眼往石階上看去,好在山也不高,她一抬頭,便看見了那些低矮樹冠之間隱隱的朱紅色鳥居。

    那裏是神社?

    “這裏就是原來的天津神社了。”小鹿男說道,“一目連大人平時沒事都會到這裏來。”

    源冬柿有些奇怪:“二十年前信太森林的大火,沒有波及天津神社嗎?”

    “已經全被燒掉了。”小鹿男伸手指向樹冠之間朱紅色

    鳥居一角,“隻剩下了一個鳥居。”

    小鹿男上石階,便不如在草地上那般輕靈敏捷了,石階狹窄而陡峭,他前後蹄並用,爬得有些辛苦。

    他一邊爬,一邊說:“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父母了,我記憶中父母都是死在了人類手中。”

    他雖然這樣說著,語氣中卻完全沒有對於他口中的“人類”的怨恨,依然是清脆悅耳的少年音,微微上揚富有朝氣的語調。

    “父母臨死前告訴我,一定要去到一個人類不曾涉及的地方,然後我聽說黑夜山中隻有妖怪,便輾轉遷徙至此。”小鹿男抬頭,望了望已經不遠的朱紅色鳥居,“不過我剛到黑夜山腳下沒多久,就遭遇了那場大火。”

    源冬柿轉過頭看向他。

    他眼中仍無悲憤,隻帶了些許傷感:“那是一片非常美麗的森林,有各種各樣的生靈,我每天早上伴著鳥鳴聲醒來,再穿過森林,去山腳下的瀑布喝水,那時候我就見過一目連大人了,那時候他已經隻有一隻眼睛了,身邊伴著一條紅色的龍,生活在林中那個已經沒有任何香火的神社。”

    幾聲鳥鳴在低矮而年輕的樹林中迴響,樹底下偶爾躥出幾隻毛絨絨的鬆鼠。

    源冬柿停下腳步,扭頭去看那已經近在咫尺的鳥居。

    “我聽生活在林中幾百年的前輩們說,原來的信太森林附近生活著很多山民,他們虔誠地信奉著天津神社的天津神,而天津神也確實護佑著他們不被黑夜山中的妖怪所擾,直到人類天皇遷都平安京,在信太森林設下禁製,附近的山民們也漸漸遺忘了林中的天津神,後來大家覺得平安京更為繁華,也紛紛搬走了,天津神社再也沒有迎來前來祈願的信徒。”

    小鹿男喘了口氣,道:“他們說,天津神社曾經很是壯麗,大火之前,我見到的是幾座褪了色的腐朽的建築,而如今,也隻剩下了這座鳥居。”

    他們說著,已經走到了鳥居之下。

    這裏確實隻剩下了一座鳥居,朱漆斑駁,滿是時光鑿痕,而鳥居之後,一片荒蕪。

    源冬柿輕輕地扶著鳥居,鳥居柱子上的朱漆便紛紛脫落,掉落在地,她朝前邁了一步,想傳過鳥居,然而眼前景色色澤忽地一變,她還沒有仔細看去,便被一股寒風吹得一陣顫栗,而這時,她身後傳來一個低沉而平淡的聲音:“結界之外是雪女的製造的酷寒。”

    源冬柿猛地後退一步,從那股嚴寒之中脫身,她唿出一口氣,扭過頭去,一

    目連正環抱著雙手站在她身後,未被發絲遮蓋的左眼殊無喜怒地看著她,紅龍纏在他身側,發出一陣響亮的鼻息。

    “一目連大人。”小鹿男揮起了手中的小鼓槌,“你果然在這裏。”

    一目連朝他微微頷首,再側過頭看向源冬柿。

    源冬柿與一目連對視片刻,開口道:“黑夜山……包括平安京的大雪,是因雪女而起?”

    紅龍在一目連身側盤旋,帶起的風吹起了他墨綠色的發梢,露出了他綁在右眼的繃帶,他沉聲道:“所以,人類並不該來此。”

    小鹿男似乎想到了什麽,道:“之前那個被雪女帶走的男子,應當是死了吧。”

    被雪女帶走的男子?

    源冬柿皺了皺眉,忽地睜大了眼睛。

    在她之前來到黑夜山的男子,是源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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