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太微看著他,身體僵硬了兩分,連唿吸都仿佛凝滯。

    薛懷刃輕輕劃過她麵頰的手指,比從廊外吹進來的晚風還要冰涼。

    他……在害怕麽?

    太微翻湧的內心瞬間冷卻下來。

    “原來如此。”她用力抓住薛懷刃的手,彎起眉眼,“看來你我乃是天定姻緣。”

    薛懷刃一愣,旋即輕笑出聲。

    想了千遍萬遍,怎麽也沒有想到她會是這般反應。

    “不過,”太微將臉埋進他懷裏,“你既身在此處,那當初被信陵王送迴洛邑的慕容舒又是誰?”

    那個終日戴著麵具的青年,分明也親曆過那場雷雨夜的慘案,並不單單隻是慕容四爺手中的傀儡。

    更何況,人是由信陵王所救,且親自送進慕容家大門的。

    太微迴想起最後一次和那個年輕人見麵時的對話,眼神微變。

    “小廝?書童?還是不相幹的人?”

    她如此冷靜地分析著,薛懷刃也鎮定下來。

    他沒有猶豫:“大約是書童。”

    “哦?為什麽?”

    薛懷刃道:“他是我乳娘的兒子,隻比我年長幾月,自幼和我一道長大,幾乎同吃同睡,穿的也總是我的舊衣。”

    “我的事,他沒有不清楚的。”

    “若要作假,他最有機可乘。”

    “但緣由……”薛懷刃的聲音隨著廊下忽明忽暗的燈光,一並模糊起來,“恐怕連慕容四爺也並不知曉……”

    那個謊言,自何而來,隻有說謊的人才知道。

    簌簌,簌簌。

    二人說話間,廊外風聲漸亮。

    太微偏過臉,朝遠處看了一眼。

    樹葉被風吹響,扭曲著落了下來。

    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得像一口深淵。

    她呢喃了句,轉頭又撲迴了薛懷刃懷裏。

    搖曳的燈火,漂浮的星辰,將這一幕映得像畫卷一樣。

    遠處黑暗中的人見狀,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真不是國師多心了嗎?

    眼前少女這般姿態,怎麽看都隻是個尋常女孩子,到底是哪點古怪?

    是因為薛指揮使喜歡她,所以國師覺得不稱心?

    不過……

    他遲疑了下。

    似乎也不能全怪國師警惕。方才,她忽然看過來,他還以為是自己被發現了呢。

    明明連薛指揮使也未曾察覺——

    念頭一閃而過,他心裏霍地咯噔一下。

    “國師!”他匆匆迴到了國師處。

    裏頭亮如白晝,老者正在烹茶。

    “如何?”國師眼也不抬,隻是發問。

    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小的無能,連一個字也沒能聽清。”

    焦玄聞言,動了動手指,邊上的茶碗叮咚作響:“罷了,起來吧。我原就沒有指望你能聽見些什麽。”

    “國師,指揮使恐怕早便發現了小的……就連那位,似乎也……”話已湧到舌尖卻無法出口,他從地上爬起來,垂著頭立在邊上。

    以他的身法和耳力,再怎麽說也不該連一個字也聽不清。

    隻能是那兩個人,從一開始便刻意放低了聲音。

    這時,噗、噗噗……壺裏的水沸騰了。

    焦玄終於打破沉默,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

    “都是意料之中,你先下去吧。”

    屋子裏沒了人,水泡不斷破裂的聲音就變得更清晰了。

    焦玄低頭看了看。

    方才飯吃一半,不上不下的,他還餓著呢。

    也不知沸水灼人,是否美味。

    他想了下,讓人去把太微請來,說是請她下棋吃茶,讓她切莫推拒。

    話說到這份上,便是太微不想來,也得來。

    不過,太微來了,薛懷刃便也跟著來了。

    焦玄瞥一眼義子,笑道:“怎麽,你也想下棋?”

    他指指自己麵前的棋盤,神色溫和,語氣也尋常,但不知為何,這間書房的空氣隱隱有種異樣的緊繃。

    就好似他們三個人,正一人扯著一個角,在慢慢地拉緊。

    “還是想吃茶點了?”焦玄打趣著,端起一碟胡桃餅。

    薛懷刃替太微拉開了椅子,揀了塊餅吃,也笑著道:“我雖想下棋,但今夜委實不得空,馬上便要出去了。”

    “哦,是了,我方才聽說了,是斬厄來了吧。”焦玄一麵親自給太微沏茶,一麵迴憶著道,“那你快去吧,不要耽擱了正事。”

    窒塞的空氣重新開始流轉。

    焦玄歎口氣道:“那孩子前幾日身上有些不舒坦,歇了歇,恐怕是積攢了一堆公務要辦。”

    太微點點頭,小口吃茶,看上去有些緊張。

    於是焦玄笑笑,又道:“我隻得這麽一個孩子,素日寶貝得緊,聽說他有了傾心的人便總想親自見上一麵。不過,這般冒冒失失的,嚇著你了吧?”

    他的語氣,親切得過分,太微背上起了一層密實的雞皮疙瘩。

    “哪裏,國師您願意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太微放下了茶盞,“但是,我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什麽事?你但說無妨。”焦玄舉起棋笥,遞給她。

    太微卻沒有接。

    她隻是低頭看著棋盤。

    翡翠,全是翡翠。

    色濃翠正,一看便很貴重。

    焦玄還真拿她當個“貴客”看。

    她微微抬頭,有些支吾地道:“我……有些說不出口……”

    焦玄放下了棋笥。

    明明看不見她的臉,但她羞愧的樣子卻好像很清晰。

    焦玄麵色凝重了些:“說不出口?為何?”

    太微沒吭聲。

    他立即道:“你隻管拿我當靖寧伯便是,放寬了心隨意說。”

    太微聽見這話,終於張了嘴:“國師,我實在是有些不學無術……”

    “不、不學……”焦玄罕見地遲疑了下,“你莫不是想說,你半點棋也不懂,根本不會下?”

    太微捂住了臉。

    焦玄驚訝極了。

    他活到現在,已經不大有什麽事能叫他驚訝,可這一刻,他是真的大吃一驚。

    靖寧伯的女兒,連棋也不會下?

    不可能吧。

    可不過是下棋而已,她若是會,為什麽要說不會?撒這種謊,有什麽好處?

    難道,她是真的不會?

    靖寧伯養孩子,連琴棋書畫也不教?

    千金小姐不學這些,平日都在做些什麽?

    焦玄的思緒,一下亂了。

    但他還是把手邊棋笥往前推了推:“不會下棋罷了,這有什麽打緊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二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意遲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意遲遲並收藏不二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