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說的是激將一般的話,語氣卻是生冷得緊,硬邦邦像是石頭砸下來。

    薛懷刃叫她這幾句冷中帶惱的話給說得眼皮一跳,不由得也發了狠:“不過一紙婚約罷了,你既舍不得退,我便叫慕容氏來退。”

    那慕容舒父母雙亡,全仰仗個叔父過活,而他叔父慕容顯又一向是個識時務的。

    薛懷刃摟緊了她,驀地身形一掠,帶著太微閃身進了暗處。

    不多時,遠處便駛來了一輛馬車,“嘚嘚”、“嘚嘚嘚”……轉眼之間,馬車靠近又遠去,並無人發現他們的身影。

    太微被困在薛懷刃懷中,仰起臉來也隻能望見他半張麵孔,模模糊糊的線條,昭示著天色已經大黑了。她心頭狂跳,半晌未能平靜下來。

    她明知眼前這混蛋吃軟不吃硬,不論如何都不該硬來才是,可她先是衝他動了手,後又以言語譏了他,以致如今這局麵已全然不受她控製了。

    太微唿吸漸重,像是畏冷,將自己的臉貼近了薛懷刃的胸膛。

    他的心跳聲隔著衣衫在她耳邊響起,倒是比她的要聽上去要平靜許多。

    太微終於還是服了軟:“靖寧伯府和慕容家的那門婚事,我去退。”昏暗中,她的聲音聽上去又輕又軟,有撒嬌討好,同他賣乖的意味。

    可薛懷刃聽了她的話,卻隻是冷誚地道:“不必了。”

    太微見他答的幹脆,一點餘地不留,不由閉上了眼睛。

    她埋首在他胸前,聲音微悶地道:“即便你真有意娶我,也沒有就這樣帶了我迴去的道理吧?”尾音叫她拖得長長的輕輕的,落在人心上酥麻麻似微風拂過。

    薛懷刃似乎笑了一下:“你已落下風,如今無計可施,才想要服軟賣乖,未免遲了一些。”

    他毫不留情麵地揭穿了她的打算。

    太微瞬間噤了聲。

    她的確是無計可施了。

    這人討嫌的要命,讓她見他便頭疼,可偏偏他又是這樣的討人喜歡。她聽著他的話,想著他的樣子,心裏對自己氣憤極了。

    她簡直白白活了這麽大歲數。

    世間男子千千萬,她怎麽就對他念念不忘了?

    太微對自己惱火至極,無處發泄,將將就要悶出病來。她一把拽住了薛懷刃的衣襟,恨聲道:“放我下去!”

    薛懷刃從善如流,將她放下,可轉瞬便摟住了她的腰。

    少女纖腰不過盈盈一握,被他錮在掌中,即便隔著衣衫,仍像是要燙得燒起來。

    太微腦海裏走馬燈似不斷閃現過無數畫麵,令她唿吸一促,麵紅耳熱地去抓他的手,試圖將他推開去。她焦躁地輕聲嗬斥著:“輕浮孟浪這幾個字你是不是全不認得?”

    薛懷刃淡淡地道:“是不認得。”

    太微氣得半死,已分不清到底是在氣他睜眼說瞎話還是在氣自己將那點床笫之事記得如此清楚。

    百般無用後,她手一垂,垮著臉道:“去鎮夷司還是去侯府?”

    薛懷刃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聲道:“不跑了?”

    太微耳上一熱,幸好天色已黑,不至叫他瞧見那抹紅暈。她一言不發,隻抬起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薛懷刃頓了一下,而後低低道:“去靖寧伯府。”

    太微一愣,急忙扭頭去看他:“去靖寧伯府?”她以為自己聽差了,急急將他的話飛快重複了一遍。黑暗中,她是一點也看不清楚薛懷刃的神情,可“靖寧伯府”幾個字,仍餘音在耳。

    “自然不可能。”

    薛懷刃慢慢地說道,像是料定太微會蹙眉,忽然抬起另一隻手輕輕落在了她眉間。長指沿著她的眉眼一寸寸撫摸過去,仿佛在撫平一匹生了褶皺的緞子。

    他呢喃著,像是自語般地道:“若不是你,誰會孟浪……”

    他說的很輕,比晚風還要飄忽,可這聲音還是不偏不倚地鑽進了太微耳朵裏。

    她聽得真真切切,心頭不覺一震。

    這一刹那的薛懷刃,仿佛不再是那個平日裏重權在手的鎮夷司指揮使,而僅僅隻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

    他忽然鬆開她,掏出一物往天上擲去。

    太微尚未看清他拋的是什麽東西,便聽見“咻”地一聲,眼前驟然大亮,有奪目的煙花在他們頭頂綻放開來。她怔忪著,看見了他的臉。

    他也正在看她。

    然而這一抹明亮轉瞬即逝,他們很快便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天空上的那輪上弦月,散發出幽幽微光,並沒能照亮這天地。

    太微皺起了眉頭。

    這是信號。

    他在叫人。

    果然,不過片刻,她便聽見了一陣如雷的馬蹄聲,不同於先前那輛偶然行經此處的馬車所發出的聲響,此番的馬,一前一後,鐵蹄叩地,發出隆隆巨響。

    她側目一看,便看見了無邪和斬厄,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二人每迴出現都沒有好事,這一迴想必也不會例外。

    無邪走在前頭,率先下了馬,提著盞燈飛奔過來,正待說話,突然瞧見了薛懷刃懷裏有個背對著自己的姑娘,登時一愣,這已經湧到嘴邊的話便生生咽了迴去。

    然而他站定了不吱聲,慢一步趕上來的斬厄卻沒有看出什麽不對來,上前便喊:“主子!小的來遲!”

    無邪腹誹著遲什麽遲,一邊悄悄給斬厄使眼色。

    可大約是天色太黑,這燈光又不甚明亮,他眼皮都要抽筋了,也沒見斬厄明白過來。

    這時候,薛懷刃驀地帶太微越過他們向前走去,三兩步走到無邪的馬前,翻身上了馬。

    無邪傻了眼:“主子?”

    斬厄站在他邊上,見狀說了一句:“是那個姑娘!”

    話音剛落,黑暗中便再次響起了馬蹄聲。

    無邪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主子騎走了自己的馬……

    斬厄道:“主子走了。”

    無邪往前邁了一步:“你方才說什麽姑娘?”

    他雖然提著燈,但光線遠不及白日明亮,那人又被他家主子摟在懷裏,並沒有露出臉來。他望向斬厄道:“那個姑娘?難不成是祁家那個?”

    斬厄上前去牽馬,一邊道:“是城門口那個小丫鬟。”

    太微今日亦是婢女打扮,斬厄一見側影便認了出來。

    無邪知他眼睛一向毒辣,聞言信了九成九,頓時罵了一句:“他娘的,靖寧伯那個古裏古怪的女兒怕是給主子下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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