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想個法子治一治薑氏。

    可薑氏要求的東西,都不是什麽要緊的,過分的。

    她說她不吃素了,改吃葷,難道能不給她雞鴨魚肉?

    崔姨娘不能。

    她要是這般做了,那就糟了。

    她一個妾,就是管著家,也不能不給主母吃喝。薑氏要衣料,她得給;薑氏要吃肉,她得給;薑氏要強身健體,她還得笑著拍手說夫人真棒呀。

    歸根究底一句話,她吭哧吭哧累死累活地管家幹活,還得讓薑氏在她頭頂上作威作福,不得反抗。

    就是祁老夫人,得知薑氏好轉,不管相信與否,亦得表示歡喜欣慰。

    祁家沒了瘋夫人,是天大的一樁好事,於靖寧伯府的名聲,更是隻有裨益沒有害處。

    是以祁老夫人不管,她隻在乎三娘的婚事是否能夠順利進行,至於紫薇苑,在沒有做出什麽出格之事的情況下,還不值得她出手。

    但這麽一來,崔姨娘便顯得有些孤立無援了。

    她隻好自我寬慰,至少祁遠章並沒有前去紫薇苑探望薑氏。

    隻要他不動,一切就都還不要緊。

    不過太微,倒是往紫薇苑跑得越來越勤快了。

    她幾乎每日都去,幾乎每日都在紫薇苑陪薑氏用飯。

    薑氏已多年不曾沾過葷腥,初初再嚐,隻覺不適,實難下咽。

    太微便勸說不必如此,照常便可。

    既然吃慣了素菜,不吃肉食,也無妨。

    可薑氏笑笑說不行,還是得改迴來。她如今一個人呆著吃什麽都不要緊,可她既要走出紫薇苑,重新迴到天光底下,迴到世人眼前,便不得不變迴眾人習慣的樣子。

    不然,同人一桌用飯的時候,怎麽辦?

    她既不能叫人當成瘋子看待,便得樣樣都叫人挑不出毛病來才行。

    薑氏心意已決,便吃過了吐,吐過了再吃,幾次下來,總算是漸漸的習慣了。

    她清瘦的身材慢慢有了肉,凹陷的眼窩也飽滿了許多,兩頰上的紅潤透出了年輕。她看起來,已經同太微第一次來見她時望見的人很不一樣。

    太微那日來見她,她站在廊下,盛裝打扮,卻仍看上去像是過了花期,已經凋零了的一朵花,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和幾片殘瓣。

    不似如今,望過去生機勃勃,是隆冬過後,初春到來,枝幹上新綻的綠芽。

    且那綠芽會繼續長大,最終盛開出穠豔的花朵。

    ……

    太微的心,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的平靜過。

    她知道,往後的臘八,大概不會再成為母親的忌日了。

    母親的心結,同她想象、揣測過的截然不同,但因著那份不同,反倒是解開得更容易了。因為她經曆過的那一切,和母親經曆過的何其相似。

    隻是母親的,更可怕,更駭人。

    她有幸遇見了師父,但母親卻沒有遇上什麽好人。

    她雖然失去了孩子,但那個孩子尚未出生,母親失去她時嚐到的痛苦,遠勝於她失去那個孩子時嚐到的。

    緩過兩日後,太微將自己當年逃婚之後遇見師父的事情告訴了薑氏。

    薑氏聽得一愣一愣,覺得她的經曆實在太過離奇。

    太微便在她眼前演示了兩招拿手的輕身功夫。

    薑氏見狀,驚訝地叫出了聲音:“小心些!”

    因她鮮少這樣大聲說話,不由得嚇了倚翠一跳,慌慌張張來叩門:“夫人?五姑娘?”

    薑氏卻仍怔怔的迴不過神來。

    太微隻好隨口搪塞道:“沒事沒事,是我手滑,差點摔碎了杯子!”

    倚翠這才拍拍胸口,鬆口氣退了下去。

    可屋子裏的薑氏,還是傻傻地看著女兒,說不上話來。

    太微便湊到了她跟前,蹲下身,仰頭看向她,雙手捧著臉,嬌嗔道:“娘親怎麽了,不認得俏姑了?”

    薑氏方才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來捏她的鼻子:“臭丫頭,你這模樣,怎地叫我相信你其實已經二十來歲了。”

    太微搖頭晃腦,兀自撒嬌:“在您跟前,我永遠都是小孩兒。”

    薑氏笑得不行,好歹忍住了,揉揉她的臉,將她拉起來,輕聲道:“你方才使的那些招式,全是同你說的那個師父學的?”

    太微頷首微笑:“是,還有別的,也都是她教的。”

    “那她可真是個了不得的人。”薑氏感慨不已,“不過她如今,身在何處?”

    太微正拍打衣袂上沾的灰塵,聞言微微一怔,搖頭歎氣:“我有心尋她,可實在不知從何尋起。”

    薑氏問:“就沒有一點線索?”

    太微沉默了下:“不盡然,但的確不多。師父從來不提,我也隻能從她的口音和喜好上推斷出零星過去。她說話帶江南口音,會水,愛吃魚鮮,可能是明州府一帶靠海的人,但她什麽時候來的京城,如今在不在京城,我是一點不知。”

    薑氏亦歎了口氣:“說起來,就是她真的在,你貿然去尋她,也說不通。你們如今,算起來根本就還不認得對方。”

    她已經漸漸習慣了太微的說法,說起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間的關係,已十分自如。

    太微便也點了點頭道:“是這麽個道理。”

    她又將前些天夜裏發生的事告訴了薑氏。

    薑氏不知那天晚上鬧哄哄的原是在捉賊,頓時吃了一驚,問說:“抓到了嗎?”

    太微道:“聽說是在巷尾抓到的,抓到的時候,正要逃,叫東廠的人逮了個正著。如今屍體已經掛在了城門口,好幾日了。”

    薑氏膽子小,一想那個畫麵便臉色發白:“這到底偷的什麽東西,把人殺了還不夠,竟還要作踐屍體?”

    太微靜靜地聽著,搖頭道:“不知是什麽,但外頭都在傳,並沒有偷到手。”

    然而,失手的賊也要大張旗鼓地抓,更可見那東西的重要。

    太微道:“我已經去看過屍體,不是師父。”

    薑氏慣性使然,念了句“阿彌陀佛”。

    太微便笑了起來,低低道:“但那人生的,同師父很像。”

    是以這幾日,她依然在努力探聽外邊的動靜,一點傳聞也不放過。

    隻是可惜,並沒有什麽有用的。

    這時候,薑氏忽然問了一句話——

    “你師父她,有沒有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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