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每次到醫院,許天寶總會想起他家鄉的一句俗話——河裏無魚市上看,在許天寶的頭腦中,醫院從來都是人來人往不會間斷。

    許天寶剛結婚那陣,愛人韓丹丹上大夜時,他總要和她擠在一張值班的單人床上,每次躺下他都要從心中祈禱不要有人來打攪他們的美夢,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特別是他準備與丹丹親熱或者正在親熱的時候,總會有托著哭腔的男女老少,叫著那句他後來非常不願意聽到的一個詞——大夫,長此以往,讓許天寶形成了條件反射,就是到了自己的家裏,隻要一上床,許天寶的大腦裏總覺得有人在門外喊大夫,總不能盡興,許天寶開始對夫妻生活厭倦,這種厭倦漸漸加大了夫妻之間的距離,他討厭她的工作,她也看不起他隻賠不掙的所謂的電視事業,現在的許天寶有點後悔,他不該得罪丹丹,假如他們恩愛如初,這一切丹丹會做出很好的安排,金花會得到丹丹不錯的照顧,他這個一向做慣甩手掌櫃的人,絕對依然悠哉遊哉,但這世上已經買不到後悔藥了,眼下該如何辦呢?許天寶似乎都能聽到自己大腦高速運轉的聲音來,運轉的結果,他得出思路不對的結論。

    金花的病情她的親屬們應該知道,隻能向金花一人保密,這是許天寶得出的正確的結論,想到這裏,許天寶緩緩抬起了頭。

    許天寶讓銀花也坐在長椅上。

    “銀花,哥得和你說實話。”許天寶語氣很沉重。

    “姐的病很重嗎?”銀花一下抓住了許天寶的胳膊。

    透過許天寶的眼鏡片,銀花看到了那雙熱淚盈眶的眼睛。

    銀花有點明白了,但還是想求證:“大夫跟你說了些啥?”

    許天寶沉思了片刻終於說出了口:“可能是胃癌。”

    “胃癌?”

    銀花慢慢鬆開抓住許天寶的手,自語著:“胃癌——”

    幾分鍾之後,銀花突然放聲大哭,許天寶勸著,銀花邊哭邊拍打著許天寶:“都怨你,都怨你,是你害了她——”

    許天寶很窘迫,這哭鬧的場麵十幾年前他就經曆過——

    還是令許天寶無法忘卻的那個早晨——

    許天寶抱著疼得幾乎要休克的金花向桃園外跑去,邊跑邊叫著金花的名字,讓她堅持,挺住!

    金花忍著無法言表的痛處,無力地掙紮著:“放,放下吧,小寶哥,你,你快上學去——”

    “別說了,我要送你到鄉醫院去。”

    許天寶跑了幾步就已氣喘籲籲。

    在跑出桃園的時候,正巧一個人也在奔跑著,是許天佑。

    天佑是天寶的弟弟。

    “天佑——”

    許天佑停住腳步,迴過頭,“哥?你?”

    看著哥哥抱著一個女孩從桃園跑出來,天佑異常驚訝。

    “別傻站著了,到村頭狗子家找輛小推車去。”

    天寶感覺雙腿發軟,沒有車子恐怕他也被累得休克了。

    天佑手裏提了個小布袋:“你還有幾本書忘了拿,咱娘讓給你送過來。”

    “好了,放我這裏,緊跑幾步迴去找車子去。”

    桃花峪還是較為落後的地方,整個村裏隻有一輛自行車,那是村書記的專車,在天寶還沒有成為全村第一名大學生之前,他覺得憑他目前的臉麵要借那輛自行車,就像一般人要調用飛機一樣,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了,許天寶有自知之明,所以他脫口而出的是借狗子家的小推車。

    當天佑將小推車借來以後,許天寶又讓天佑抓緊迴去告訴銀花,讓銀花去鄉醫院和他一同照看金花,他之所以這樣決定,是因為女人照顧女人要更方便些,天寶特意叮囑天佑,一定要銀花對她家人保密。

    然而,銀花還是沒有保密,後來她向天寶解釋過,說當時不知她姐姐到底得的是啥病,是輕是重一無所知,所以還是把事情告訴了父母。

    許二胖子帶著一家人到了鄉醫院。

    天寶的腦子裏霎時出現了四個大字——大事不好!

    金花正在躺在床上打吊針,已經沒有原來的劇痛了。

    許二胖子詢問醫生金花的病情,大夫說是受涼後胃粘聯。

    醫學術語被大夫很通俗地解釋清楚了:“多日不吃飯或吃飯太少,使拳頭大小的胃癟了,粘在一塊了,早晨起得早受了涼又沒吃飯,就——”

    二胖子的第一反應就是,這病全是那次桃園親嘴引起的——沒有親嘴,就沒有提親,沒有提親就沒有絕食,沒有絕食胃就癟不了,二胖子的推理應該說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讓二胖子不能容忍的是,金花仍然和許天寶這渾小子藕斷絲連,他把這剪不斷的罪魁禍首歸結為和他閨女親嘴的許天寶。

    在鄉醫院裏的遭遇,是許天寶一生中最不願提及的往事,可此時又不得不去觸及。

    許天寶是在金花的病床前被二胖子抓著衣領,幾乎是像在抓小雞一樣提了出去的,金花幾次想起來勸他爹,都被她娘和銀花按住了。

    許二胖子的勁真大,後來許天寶陪著兒子看動畫片和影視劇的時候,不論是出現的大力水手、變形金剛還是超人,他都要想起大力士二胖子。

    “二叔,你鬆手,二叔——”許天寶是在求饒了。

    “叫二大爺、二爺爺都不行。”

    二胖子腦羞成怒了。

    圍觀的人一下子過來那麽多。

    在許天寶還沒站穩的時候,二胖子猛地向後一推,許天寶後退兩步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你,你怎麽打人——”

    許天寶不知是在地上繼續躺著還是要站起來去麵對,他隻能大聲質問。

    二胖子向他走過來,將他抓起:“打人,老子就打了,還能咋了?”

    一拳打下去,許天寶嘴角發熱,流血了。

    這一拳,讓許天寶銘心刻骨,以後他隻要看到武打片,那雙方對決的,許天寶一定把他們想象成他和二胖子。

    “啥事?”

    “誰知道?”

    “哪個村的?”

    圍觀者紛紛議論。

    二胖子越打越起勁,許天寶已不再有任何掙紮,任憑二胖子打來打去。

    二胖子打累了,就歇了會,就在新一輪要發起攻擊的時候,天佑帶救兵出現了。

    天佑帶來他爹和他小舅。

    二胖子打許天寶的時候,許天寶沒有掉淚,但看到家人到來的時候,許天寶孩子般的哭了。

    天佑在和銀花偷偷說她姐有病的時候,銀花就一驚一詐的,天佑說他哥一定讓她保密,銀花說要出人命咋辦?

    當銀花把金花生病的事情告訴她父母以後,天佑意識到要出亂子,他跑到鄰村叫他小舅郭華,郭華比天寶也就大個六、七歲,個子不高,非常消瘦,似乎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但此人拜了當地最有名望的武術名家馬泰陽為師,一學就是五年。在農村學武術,一般也就是一到三年就出了師,馬泰陽為何要讓郭華學五年呢?馬泰陽說,郭華習武的悟性是他見過的人當中最高的,所以他要刻意培養,另外一個不讓他走的原因就是郭華野性十足,動不動就大打出手,馬泰陽說多留他幾年讓郭華收收性子。郭華現在老成多了,他認為這事不能瞞著家裏,所以天佑又迴家去把老父親一同叫上,去說合說合,沒有想到,二胖子早早就動起了手!

    二胖子知道許天寶有個舅有點武功,但沒有見始過,他看到來人身板瘦弱,心裏想小子就是渾身是鐵能打出幾根釘,沒有什麽了不起,應該不在話下,天寶的爹常年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不斷,當然不在考慮之列,那個天佑還是剛不穿開襠褲子才幾天的孩子,也勿需多慮,他心裏一陣大喜,但二胖子別看人粗,可他粗中有細,他轉念一想,要是如果他們爺幾個一齊上,那俗話說,好手也不敵雙拳呀,要打不過他們,今天這麵子就栽了,二胖子隻好先立下規矩——

    “醜話俺先說下了,要打咱就單練,俺今天就豁出去了。”

    二胖子話沒說完,郭華就站在了他的麵前:“我是天寶的小舅,有話咱們好好說不行,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動手多不好。”

    “少他奶奶的來這一套,老子今天就想打人!”

    二胖子一拳打了過來,郭華頭一偏,那拳頭貼著郭華的臉“唿”的一聲過去,郭華身子一閃,由於二胖子出拳過猛,再有二胖子沒有想到,他這一拳會落空,沒有了重心,他往前衝了兩步,來了個狗吃屎,重重地趴下了。

    圍觀的人笑了。

    二胖子的臉被地麵嗆破了,這下真沒有了麵子,他趴在地上破口大罵:“娘的個x,有本事真刀真槍的幹,躲還算有種嗎?”

    郭華用手指了指二胖子:“你起來,有什麽能耐衝我來。”

    圍觀的人有的大喊起來:“起來打呀,胖子!”

    二胖子爬起來,又拉開架勢,郭華仍然站著不動,二胖子的拳又打了過來,郭華伸手擋住了他的拳頭,並用力將二胖子的拳頭一反轉,二胖子叫了起來:“喲,哎喲——”

    郭華用勁往後一推,二胖子又重重的倒下了。

    圍觀的人又叫起來了。

    這時金花的娘從裏麵跑出來,一看此景,大哭大叫。

    許天寶從地上站起來,忙把郭華拉到一邊:“小舅,你,你不能動手呀。”

    金花的娘過來一把拉住許天寶,哭罵著:“你這個狼崽子,俺好好的閨女,你把她的胃弄癟了,老娘跟你沒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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