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棠輕咳了一聲,試探地走到了殷寧身邊,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道:“阿寧,我們迴去算賬可好?”


    “啪!”


    顧清棠隻覺得一陣寒意從背心處鑽了起來,殷寧冷冷地一鞭子抽了下來,若不是躲閃及時,隻怕身上要留下一條鞭影了。


    “阿寧,你來真的啊?”顧清棠隻來得及冒出這樣一句,便被老鴇給狠狠推了一把,“媽媽你怎麽可以這樣啊?”


    “砰!”


    後門被老鴇匆匆關上,隻聽見老鴇道了一句,“我這裏可還要做生意呢,駙馬爺,你們夫妻間的賬可千萬別在我這裏算啊!”


    “我……”顧清棠轉過身來,強笑道,“阿寧,不!公主大人,且聽我解釋一句?”


    殷寧氣得臉色煞白,她捏緊了馬鞭,冷聲道:“你還有什麽解釋的?”


    顧清棠看了看遠處圍觀的百姓,難為情地倒吸了一口氣,故作難過地低下頭去,從懷中摸出那個打了一半的繩結,帶著三分委屈道,“我今日來這裏……並不是……喝花酒……而是……而是求明月姑娘教我打繩結……”


    “你一個大男人學打繩結?”殷寧一驚,狐疑地瞄了一眼顧清棠手中的繩結,“你怎的突然學這個了?”


    顧清棠認真地看著殷寧,點頭道:“今日我問過皇姐啊,她說你小時候最喜歡打繩結了,若是可以親手打一個送你,你定會歡喜。”


    “……”殷寧瞬間沉默了下來,難道真錯怪了他?


    顧清棠悄悄地舒了一口氣,賠笑道:“公主大人,看在我如此用心的份上,就饒我一次,可好?”


    “慢!”殷寧驀地仰頭定定看著她,“街上有許多攤販也會打繩結,為何你不去請一個來駙馬府中學?偏偏要跑來春風樓找姑娘學?”


    顧清棠臉上的笑容一僵,“因為……因為……明月姑娘的手藝好啊!學東西,自然要找好師傅了。”


    “明月姑娘?”殷寧心頭沒來由地一酸,瞪了她一眼,“僅僅如此?”


    顧清棠連忙指天為誓,“句句屬實!明月姑娘你也見過的,就是上次小武在春風樓惹了事,在駙馬府前送信的那個姑娘……”說著,她連忙又加了一句,“她隻是春風樓的侍婢,並不是頭牌姑娘,我若真是來尋歡作樂的,怎會找一個侍婢呢?”


    顧清棠實在是說得圓滿,殷寧一時也找不到破綻,她想了想,“那既然隻是學藝,為何你要鬼鬼祟祟地從後門溜走?”


    “還不是媽媽說你帶了大軍來掃樓,她擔心你在前堂鬧厲害了,擾了她的生意,所以就扯著我從後門走了……”說著,顧清棠覺得自己怎得一直在下風,連忙反問了一句,“咦?公主為何不從正門來尋我呢?”


    “本宮……”殷寧一時不好說,今日是個小乞丐來報的信,也是那個小乞丐告訴她,駙馬定會從後門逃走。


    顧清棠故作嚴肅地想了想,沉聲道:“阿寧,我覺得這事有些怪異啊,為何我前腳才進春風樓,後腳你便殺來了,好像有人成心要挑撥你我夫妻之情,嘖嘖,阿寧,你可千萬不要中計啊!”順勢握住了殷寧的手,她將半個繩結塞在了兩人的掌心處,柔聲道,“不過今日也是我不好,阿寧,饒我一迴可好?這沒打完的繩結不如迴府你教我打?”


    怎的又被這討厭鬼給牽手了?


    殷寧意識到這個結果的瞬間,清楚地瞧見了邊上府衛的竊竊笑容,她隻覺得雙頰悄悄地燒了起來,另一隻手中的馬鞭不甘心地抵在了顧清棠的心口,“慢著!你以為你花言巧語幾句,本宮便會信你?”


    顧清棠暖暖一笑,“那公主如何才願信我?”


    “明月姑娘是吧?”


    “嗯。”


    “本宮倒要瞧瞧,這個明月姑娘的繩結打得有多好?”


    “額……”


    “隨本宮從正門進春風樓會一會這個明月姑娘!”殷寧將繩結緊緊握在了手中,迴頭對著顧清棠得意地一笑,“要是讓本宮知道你說了一句假話,顧清棠,本宮定饒不了你!”


    這一次,顧清棠,本宮要讓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殷寧轉過了身去,隱隱一笑,隻覺得心中暢快無比,一想到方才顧清棠低頭認錯的樣子,心頭的暖意陣陣升起,心底的怒意早已不知散到哪裏去了。


    “阿寧……”顧清棠溫暖的手指忽地伸了過來,她悄悄地覆住了她的手背,對著她微微一笑,湊過了臉來,低聲問了一句,“肚子可有不舒服?”


    殷寧反應過來顧清棠的意思,當下瞪了顧清棠一眼,“你好不害臊,問本宮這個作甚?”


    “我怕你疼啊。”顧清棠的目光匆匆瞄了一眼她的小腹,柔聲笑道,“一會兒迴到駙馬府,我親手給你做碗紅糖水,喝了之後再休息,可好?”


    “你……”


    “切勿動怒,可傷身子啦,我可不想我的阿寧……”


    “誰是你的阿寧!”


    “好,我的公主氣壞了身子。”


    “誰是你的公主!”


    “你啊!”


    顧清棠嘴角一抿,笑得溫柔無比,此刻站在春風樓的牌匾下,好似染了三月的春風,讓人一見心暖,再見心喜。


    這討厭鬼體貼起來,為何如此窩心?


    殷寧心底嗔了一句,卻甚是受用,她強忍住笑意,涼涼地瞪了顧清棠一眼,“油嘴滑舌,本宮遲早剜了你的舌頭!”


    “公主別剜我眼睛就好啦!”


    “為何?”


    “我怕看不見你了,”顧清棠輕輕一笑,看向了春風樓堂內,“我在這裏也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分明是一句情話,可是殷寧卻在這句情話中聽出了一絲淡淡的哀傷來,她怔怔地看著顧清棠的側臉,嗔道:“你又油嘴滑舌!小心本宮連你的眼睛都剜了!”


    “嗬嗬。”顧清棠彎眉一笑,拱手對著殷寧一拜,“阿寧饒命,饒命吶。”


    殷寧忍不住笑道,“你算是知道錯了,本宮且留你一命。”


    才迴到大堂的老鴇瞥見了顧清棠又帶著殷寧從正門走了進來,心想今日好似無論如何都送不走這兩個吵架的小夫妻了,當下苦笑著迎了上來,哀聲道:“駙馬爺啊,公主殿下啊,小店是小本生意,您們放過草民們吧。”


    顧清棠笑道:“媽媽莫怕,公主隻是想見見明月姑娘罷了。”


    老鴇先是愣了一下,“見明月姑娘?”


    瞧見公主與駙馬並肩站在春風樓大堂之中,不少官員連忙縮在了屏風後,準備看一場好戲。


    早就聽聞小公主對駙馬甚是嬌蠻,今日興師動眾地親率府衛來拿人,看來顧少府今夜可是有好果子吃了。


    顧清棠點頭道:“是啊,就是伺候柳姑娘的那個明月姑娘啊。”


    老鴇又愕了一下,“她隻是一個侍婢罷了,公主千金之軀為何要見一個下人?”


    “本宮想見之人,縱是下人又如何?”殷寧不悅地一瞪老鴇,“你隻管去請來便是。”


    “是!是!”老鴇沒辦法,隻好給堂中的侍女遞個眼色,吩咐她去找明月來,這邊哈腰領著殷寧與顧清棠坐到了二樓的廂房中,“來人,好酒好菜伺候著!”


    “是,媽媽!”


    “你們可以先迴府了,這裏有我在,公主不會有事。”顧清棠揮手示意府衛們先迴府,以免林立在堂外,擾了春風樓的正常生意。


    殷寧默許地點了點頭。


    府衛們轉身整齊地朝駙馬府行去,顧清棠終於可以舒一口氣,牽著殷寧的衣袖坐了下來,給老鴇遞了一個眼色,“媽媽先出去忙吧。”


    “好。”老鴇退出了廂房,順手帶上了房門。


    殷寧環視了一眼廂房的陳設,甚是雅致,她不禁讚道:“怪不得京師許多達官貴人都愛來這裏,這些古玩字畫倒也有幾分韻味。”


    顧清棠杵著腦袋靜靜看著殷寧,也沒有去搭她的話。


    殷寧迴頭對上了顧清棠的灼灼目光,沉聲問道:“你……盯著本宮做什麽?”雙頰因為顧清棠的目光又灼灼燒了起來,她驀地發現這廂房中隻剩下了她與顧清棠,一縷沒來由的羞澀便開始悄無聲息地繞上了她的心。


    顧清棠含笑不語。


    “顧清棠!你再這樣,本宮就……”


    當顧清棠的左手覆上殷寧的臉側,殷寧瞬間忘記了後麵該說什麽——指尖劃入鬢發,顧清棠輕柔無比地捧住了她的臉頰,漸漸湊近了臉來。


    “你……”


    “阿寧,我突然覺得你越來越好看了……”


    顧清棠的氣息近在咫尺之間,天下間最好聽的情話便是心愛之人的誇獎,從殷寧覺得這些話好聽開始,她忽地意識到了這個討厭鬼顧清棠似乎偷偷鑽入了她的心,可以輕而易舉地撓動她的心弦,發出一下又一下的忐忑心跳聲。


    殷寧驚覺尾指被什麽纏上了,她慌亂地低頭看向尾指,卻恰到好處地扯開了那個沒打好的繩結。


    顧清棠認真地將紅繩的另外一端繞在了自己的小指上,笑道:“阿寧,你我可是拜天拜地的夫妻,如今又有紅繩相牽,我可不許你離開我!”說完,她動了動尾指。


    “你……憑什麽?”


    “就憑你……喜歡我……”


    “胡說!本宮才不……唔……”


    當顧清棠“壞壞”地封吻住殷寧唇舌的瞬間,殷寧發現推動顧清棠的雙手竟半分氣力也使不出來——


    一個她不敢承認的念頭忽地鑽了出來,這輩子莫不是要栽在這個佞臣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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