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快就打探清楚了。

    婉秀失勢被發落到浣衣局,新人難免受些刁難,這種情形下她不小心洗壞了貴人送來的衣裳,被管事一頓責罵後,晚飯就不見了蹤影,等被發現時,人已經碰死在長春宮了。

    無論婉秀死因如何,她死的地點太過奇怪。

    自從華貴妃死後,長春宮就空了下來,隻留了灑掃看守的宮人。這樣的宮殿,往往是其他宮人避之不及的,她好端端怎麽會去了那裏?

    程微隱隱覺得蹊蹺,趁著傍晚去給太後、皇後請安的機會,迴程時有意繞經長春宮。

    她站在門口往內眺望。

    曾經繁花似錦的宮殿,這才不過數月時間,就一派蕭索頹敗,沒有了一絲煙火氣。

    與守門宮人打過招唿,程微抬腳往裏走。

    經過一個夏日,又入了冬,園子裏因疏於打理而瘋長的草木枯萎成一片蕭條的黃,那片被燒過的夾竹桃留下大塊的黑色,滿目荒涼。

    程微忍不住摸了摸胳膊上泛起的雞皮疙瘩。

    “太子妃,這裏比旁處好像更冷些,小心著涼,婢子還是扶您迴去吧。”畫眉提議道。

    程微看向畫眉:“你也覺得這裏比旁處冷?”

    畫眉點頭。

    “歡顏,你呢?”

    “是很冷啊,一進來就陰森森的,讓人不舒服。”歡顏搓著手臂。

    程微把目光投向華貴妃寢殿的方向,若有所思。

    看來,她的感覺沒有錯,這裏要比旁處陰氣更勝。

    自從隨青翎真人學習書禁科,程微對這方麵多少有了些研究,一走進長春宮的大門,就立刻察覺出端倪來。

    要是按書禁科的說法,這長春宮裏陰氣如此之盛,極可能是因為有怨魂存在。

    難道是因為婉秀死在此處?

    程微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

    這樣的陰氣,不是才死了幾日的婉秀能造成的。

    莫非——是華貴妃?

    想到這種可能,程微心中一緊,抬手淩空畫符,畫到半途又停了下來。

    她才製過培元符,精血有損,對於更耗精力的書禁科符籙,已是力不從心。

    “太子妃?”見程微一直盯著華貴妃寢殿,畫眉心中有些發毛,硬著頭皮喊了一聲。

    程微收迴目光,淡淡道:“走吧。”

    女子陰氣重,而後宮幾乎全是女子,可想而知是什麽樣的環境,不過有天子龍氣壓製,一般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華貴妃陰魂不散?

    程微冷笑一聲。

    這樣的人,當初那般死去已是撿了天大的便宜,莫非還覺得委屈不願歸去嗎?

    她大步迴了東宮,溫暖的橘色燈光下,程澈已等在那裏。

    程微心頭陰鬱就如露水遇到了朝陽,忽地就散了,隻剩下安心舒泰。

    “怎麽才迴?”摒退了宮人,程澈把程微拉入懷中,問道。

    “路上走得慢了些。”

    程微把從韓氏那裏打聽來的情況講給程澈聽,然後問他:“二哥可有進展?”

    程澈笑著點頭:“沒有大進展,不過多少有了些線索。我派人帶著青蛇鐲子的畫樣問過京城大大小小銀樓,終於在一家叫‘奇珍坊’的鋪子問到了鐲子可能的來曆。”

    程微眼一亮:“什麽來曆?”

    “奇珍坊的師傅告訴我,這種造型的鐲子,很可能出自南蘭國。”

    “南蘭?”程微迴憶了一下。

    她曾在書中看到過,南蘭國女子地位尊崇,擅用蠱,是個風俗奇特的國家。

    “小姨怎麽會有出自南蘭國的鐲子?”

    “所以我又去問了一個人。”迎上程微疑惑的眼神,程澈笑問,“你猜我去問了誰?”

    程微琢磨了一下,在程澈溫和笑容下恍然大悟:“是不是徐大姑娘?”

    程澈嘴角迅速抽了一下,見程微臉上難掩猜對的得意,無奈道:“我去問了徐大姑娘的父親。”

    這東宮如今隻有太子妃一人,早有不少大臣蠢蠢欲動,想把愛女塞進來,他除非是腦子不清楚了,才會跑去見徐大姑娘。

    “陵南毗鄰南蘭國,徐大人在陵南二十多年,如果說這京城對南蘭風情有誰最了解,非徐大人莫屬。”

    “那徐大人怎麽說?”

    程澈目光落在程微皓腕上。

    一條碧翠小蛇盤踞其上,那對紅色的眼珠好似正與他對視,詭異豔麗,讓人對這鐲子又愛又怕。

    “徐大人說,南蘭女子擅養蠱,亦喜與蛇為伴,所以這樣造型的鐲子在京城被視為異物,在南蘭卻是常見的飾物造型之一,就如大梁女子喜愛戴蝴蝶、花卉造型的飾物一樣。”

    程澈說著抬手,點了點紅色眼珠:“徐大人還提到,這鐲子,很可能出自南蘭王宮。因為隻有南蘭王族才可以佩戴眼珠為紅色的青蛇飾物。”

    程微聽的越發不解:“難道小姨還與南蘭王族接觸過?這有些匪夷所思。”

    程微笑著點頭:“是,我亦覺得這種可能很小,所以又想到了一個可能。”

    他把目光投向乾清宮的方向,並沒有賣關子:“我在想,這青蛇鐲子,會不會是南蘭國向大梁進貢之物。”

    程微眼一亮:“二哥,我覺得你這個猜測更有道理,那接下來呢?”

    程澈攤攤手,露出寵溺的笑:“接下來,我就迴來了,老老實實向媳婦匯報情況。”

    程微嗔他一眼:“這個時候,你還開我玩笑。”

    程澈抬手,一下下輕撫著程微背脊,指尖過處,激起懷中人一陣陣酥麻,他的聲音卻平靜如常:“主要是查來查去,又查迴了宮裏。有些事情與其私下亂查,不若明日我問一問父皇。”

    程微有些擔心:“若是這其中有什麽牽扯,父皇怪罪你該如何?”

    程澈不以為意笑笑:“十幾年前的事了,就算有什麽隱秘,我隻是問一問,父皇應該不會怪罪的。”

    嗯,想來一個連太子是斷袖都能接受的皇上,不至於為了這麽點小事怪罪他吧?

    翌日散朝,禦書房裏。

    昌慶帝舉著青蛇鐲子思量良久,恍然道:“朕想起來了,這是十幾年前南蘭國進貢的鐲子,原本有一對的。那時正值夏日,這鐲子戴在人手腕上就能令人清涼無汗,於是朕就把其中一隻賞給了……華氏。”

    說到這裏,昌慶帝一臉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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