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打趣我,不理你了。”花逐月撅嘴起身,想也沒想,竟是伸出雙手快速地捏了下原隨雲的雙頰,“讓你打趣我!”隨即輕巧地逃開了。

    原隨雲有記憶起,就沒有和人這樣親近,第一次被少女信任、維護,第一次和少女一道“玩耍”、親近,一種奇異的感覺在他心中升起,讓他愣神了好一會兒。等到他迴神,就聽見了花逐月吹奏竹簫的聲音。他也是精通音律之人,很快就聽出了這首曲子聽著雖如東海潮聲緩緩不絕,然大海浩淼處,卻透出一股孤寂與蒼涼來。

    她在擔心什麽?原隨雲因曲聲而暗問,他知道有些人或許能在撫弄樂器時完全掩住自己的真實情感,譬如他自己,譬如江湖之上那位極其有名的和尚“妙僧”無花。可是原隨雲敢斷定,花逐月並不是這樣的人。

    “原隨雲,其實我很擔心自己迴不了家。當初我師父在研究好送我迴家的地方布置好陣法之前,就曾直言與我說過,我可能迴家,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到另一個江湖之中。沒想到真的被師傅說中了,我來了這兒。我真擔心就算找到了路,卻不是迴家的那一條。可是在如今這世上,我隻是孤身一人……”

    花逐月放下手中的紫竹簫,輕輕推開了窗,一陣冷風吹來,吹得她猛地一顫,眼裏露出平日裏少有的脆弱來。

    “逐月。”原隨雲行到花逐月身前,擋住了大半的寒風,緩緩關上了窗,才偏頭“看向”花逐月,沉默了片刻後方才抬手摸上了逐月的眼睛,“你哭了?你不是孤身一人,你忘記了,還有我麽?我既答應送你迴家,就會做到。即便真的迴不去了,無爭山莊就是你的家。”

    “我才沒哭呢。”花逐月吸了下鼻子,抬頭看向原隨雲,再一次慶幸自己認識了原隨雲,不由得伸出雙臂投入了他的懷中,緊緊地擁抱了他好一會兒,有淡淡的青竹香味撲入鼻端,耳際依偎的胸膛傳來了溫暖的熱意和“咚咚咚—”的跳動聲,他是真的關心自己呢。

    原隨雲一開始有些僵硬,片刻後才緩緩抬起了胳膊,一手迴擁了她,一手卻是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心裏湧起一股陌生而隱秘的愉快來,讓他不忍也不舍得放開。

    “好啦,我沒事了。”花逐月鬆開原隨雲,退出他的懷中,雙頰染上紅暈,她頓時有點慶幸原隨雲看不見自己了。

    “我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雖然這話題轉得有點生硬,但是花逐月沒有半點尷尬,好似現在去吃東西就是對的一樣。

    原隨雲也不揭破她

    ,從善如流地道:“好。”還給花逐月介紹起武昌府的特色美食來,好似之前的曖昧旖旎全都是假象一樣。隻是他們都知道,麵上可偽裝,心裏的痕跡卻已經刻下了。

    這邊原隨雲和花逐月兩人之間的“情侶”進度條往前拉進了好大一步,另一頭的萬福萬壽園裏頭,不多的金家人並沒有因為金靈芝被打之事鬧了起來,隻是都自覺臉上無光,除了覺得金靈芝多事惹人厭煩外,也對無爭山莊和原隨雲不喜起來。

    金靈芝的父親在金家第二代裏頭很是平庸,隻經營著幾家古董鋪子,自然在家族事務中說不上什麽話。金靈芝的同胞哥哥也很平庸,同胞姐姐則生了奇怪的病,而作為最小的金靈芝就像是這一小家裏的異類,自從稍稍知事之後,借著“最小孫女”這名頭,被金老太君略多了幾分疼愛,就開始觀察金家的叔伯姑嬸以及兄弟姐妹們來。沒用幾年功夫,金靈芝心裏得到了一個結論:在金家要得到話語權,被人敬重敬仰,首要就是得練成高深的武功。

    於是金靈芝不愛一切女孩子該有的消遣,她在金家尋了所有能授她功夫的人,隻是叔伯們要麽忙碌無閑暇教授她武功,要麽就是不在萬福萬壽園裏。最後,金靈芝想啊想,終於想到了一個法子,那就是和武林名宿之家結親,如此就能想法子習得高深武功。最終,她挑到了合適的對象——無爭山莊,原隨雲。為此她說動父親去在二伯麵前透口風,終於讓這個一肚子計謀的二伯點頭同意了。誰知,無爭山莊竟然拒絕了!

    人人隻當金靈芝對無爭山莊的不滿是因為她被人踩了麵子,無人知曉她心底那隱晦的恨意如何而生。如今,被花逐月一頓“教訓”,她對無爭山莊的恨意更是上了一層樓,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不死不休了。

    “母親,女兒都被人欺負成這個樣子了,父親還不出麵要求二伯出麵替女兒討迴公道麽?”

    金靈芝端著一張豬頭臉,滿臉委屈地質問著母親金四夫人。

    金四夫人是個美麗柔弱的女子,人們看見她的時候,不會記起她的年紀,隻會感歎造化神對她的寵愛,尤其是雙波如月色一般動人,而她垂淚時,會讓人恨不得答應任何事情,隻要她不再傷心。

    這樣一個美人,她此時正雙眼含淚地看著金靈芝,捂著胸口咬著唇輕聲道:“你這孩子怎麽這樣說你父親,他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疼愛你卻不知如何說罷了。靈芝,想想你姐姐,她身子骨有病,你若是再有個不好,叫娘親如何活呀……”

    金四夫人哭

    得梨花帶雨,好不傷心,好似受傷的是她該被安慰的人也是她一樣。

    “嘭——”門被人突然推開,卻是金四老爺沉著臉走了進來,他看也沒看女兒金靈芝,目光全然落在了妻子身上,滿眼滿臉的心疼,他攬住四夫人,勸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夫人哭泣的根源,轉身怒視金靈芝。

    “你自己惹出的事端,自己去想法子收拾。你若是再惹哭你母親,就別再迴來了!”

    四老爺說完,就半摟著還在傷心哭泣的四夫人走了,留下氣得雙眼赤紅的金靈芝。

    “哐啷——啊,啊!”金靈芝發瘋似地將屋子裏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她無從發泄,也無從分辨,隻覺得滿腔滿腹全是恨意,恨父親眼中隻有妻子,恨母親的軟弱,恨金家的忽視,更恨原隨雲和花逐月。

    待一切平靜下來時,已經是夜深人靜之時,靜寂無邊的夜色裏,唯獨有寒風吹動枯枝的聲音,以及遠處傳來的一兩聲的狗吠之聲。

    萬福萬壽園裏一處屋中突然有燈光一閃而亮,雖然不過短短半盞茶的功夫,那燈光又熄滅了。

    一個身穿黑色鬥篷的女子在夜色中緩緩行走著,若是武功高深之人,借著些許星光,或者就能看清,這一定是一個美人,一個極其迷人的美人,她的一舉一動,一步一抬足之間都充滿了迷人的豐韻,那是成熟的女人才有的讓人沉醉的風韻。

    誰也不知她為何在夜色中行走,也不知她要去哪裏,她對萬福萬壽園很熟,一路穿亭過廊後,她竟進了金玉堂——金家當家人金二老爺的住處。

    “你來了?為了金靈芝?”男人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赫然就是白日裏金二老爺金永福的聲音。

    “二哥說這話當真違心呢,明知道我是為什麽而來的。”女子的聲音如同清脆的風鈴聲,輕甜而不膩人,讓人沉醉不已。隻是說出的話語,卻是字字刺入人心。

    “原隨雲路經武昌城,目的是南下鬆江府。二哥難道就這樣放他安然離開麽?莫不是忘記了我們早前的計劃了?”

    金二老爺冷笑一聲,“我倒是不知我和四弟妹你還有什麽計劃?你在金家這麽些年,看在老四的麵子上我才沒有揭穿你的身份。不過你若是敢行有損萬福萬壽園之事,我定不會放過你。”

    “嗬嗬,二哥真是狠心呢,當初在床榻之上時二哥可不是這樣的。二哥你也不必嚇我,我忍了這麽多年,計劃了這麽多年,絕對不能容許功虧一簣的。所以,二哥你若不動,我

    就讓人去丁橋胡同了。”

    “簌”的一聲,黑暗的房間裏有燈光亮起,金二老爺凝視著燈下的美人,赫然就是金靈芝的母親,金四夫人。也不知他想起了什麽,眼中冷色稍斂,開口道:“你既已是金四夫人,為何還放不下?皇甫高說不定已經被她給殺了。還有原東園,他如今大約也是生不如死。而原隨雲總歸是小輩,你何必還算上他的?”

    金四夫人笑了,很美卻也很冷,“你不懂女人的心思,尤其是石觀音這樣的女人的心思,隻要我哥哥一天不屈服,石觀音就不會殺他。至於原東園,生不如死那也是他欠我的,父債子償,原隨雲怎能置身事外?”

    金二老爺知曉女人一定下了某種決心,其他人是怎麽勸也無用的。隻是拍了下手,在一黑衣人跳下時,低聲吩咐了兩句。

    金四夫人這才滿意地轉身離去,她感受到身後那注視的目光,心中湧起既得意又悲涼的複雜感覺來。隻是她卻不知,金二老爺注視她的目光,在她轉身後,多麽冷多麽地無情。

    三更時分,二十來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花逐月一行所居的小院四周,片刻後,打鬥之聲在黑夜中響起。

    無爭山莊的“戰”“獵”開頭的親衛,每一個在江湖上也算是二流好手,雖然他們隻有十個人,人數上比不得黑衣人,但是加上本事極大又出手狠辣的染墨,不過半個時辰,花逐月和原隨雲還未有動手,來襲的二十個黑衣人全都被殺。

    染墨帶人檢查黑衣人的屍體,最終沒有尋出表明身份的證據,原隨雲垂眸冷道:“無須證據,他們是萬福萬壽園金家的死士。”

    染墨不解道:“金家這是為了金靈芝出頭?可也犯不著派死士來截殺啊?”

    原隨雲隱隱察覺金家此舉後一定隱藏著巨大的陰謀,隻是現在時機不對,沉吟片刻後方道:“應該不會有人再來了,戰甲幾個繼續戒備著,天亮後東西理齊了,就上船南下。”

    染墨忙應了下去,花逐月才出聲:“金家這麽做很不對勁兒啊,”原隨雲點了點頭,送花逐月迴了屋子時,才低聲道:“二十多年前,金家的四夫人,也就是金靈芝的母親和家父曾有婚約。隻是兩人各自心有所屬,待兩家長輩不在之後,就退了婚事。”

    花逐月驚訝極了,她沒想到原老莊主竟然和金家還有這樣的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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