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肖憐兒的話聲落下,一聲低低的笑聲在韓修文腦中響起。這是若水道君的聲音!笑聲一閃即逝,像一隻冰涼的手按在他的心上。心漏跳了一拍,然後一陣狂跳。


    他倒吸了口冷氣,腦後的汗毛被激得豎了起來。脊背瞬間繃得筆直。


    咚咚的心跳聲像鼓點。韓修文忍耐著,忍得額頭青筋突起,幾乎咬碎了一口牙才讓自己沒有失態。


    他望著肖憐兒,目光似乎被她身上的雪蠶衣刺疼了。他深深吸了口氣。


    韓修文知道,所有的人說是相信自己,可誰沒點好奇心。誰不想看元道宗丟臉。元嬰修士的感覺如此靈敏,他是否氣定神閑,唿吸有幾處變化,都被人瞧得清清楚楚。


    若水道君死了。他怕他的魂魄逃掉,凝真氣為針封了他的氣血經脈。不會是若水道君。一定是明徹傳了魔門法術給肖憐兒。一定是魔門的法術在做怪。也許那一聲酷似若水道君的笑不過是肖憐兒的神識傳音。


    他要相信自己。


    韓修文的聲音平穩:“肖憐兒,你不用裝神弄鬼了。嗬嗬,元道宗有誰不知道易輕塵十二歲築基那年,我送了她一件雪蠶衣……”


    他沒有說下去,故意讓人覺得他在掩飾聲音裏流露出的情感。緊接著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件雪蠶衣。傷感的撫過,又收了迴去。溫文爾雅的麵容適時的破裂,露出隱忍的憤怒。


    “若水道君死於清風之手,易輕塵二十八年前外出遊曆時隕落。他二人,是我韓修文今生最敬最愛之人。想指證我殺害他們,借此替清風脫罪。嗬嗬,這裏隨便一位元嬰修士的歲數都是你年紀的十倍。”


    言下之意是,這些人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誰都能看出你在撒謊。


    元嬰修士們看對麵的女子更加不喜。穿著韓修文與易輕塵少年時的定情衣裳。假扮易輕塵,戳韓修文的心窩子,連死去的若水道君也要利用。


    “不就是個金丹期的毛丫頭麽?元道宗弟子聽令,將肖憐兒擒了,今天酉時,與清風一共處置!”天權長老性子急,扯開嗓門吼道。


    在北辰殿執守的天權殿弟子率先動手,數十道劍氣劃破長空襲向肖憐兒。


    “天權,你就是個沒腦子的人。你一心修劍,到頭來修成了別人手裏的劍!所以你悟不透劍意,煉不成劍心,破不了元嬰後期修為的屏障!”肖憐兒淡淡說著,一步步走進廣場。


    對,她沒有元嬰。瞧著就像個金丹修士。在劍氣攻來的瞬間,她釋放出元嬰神識的威壓。這些金丹築基期弟子的劍氣剛觸及她身周十丈,如遇到無形屏障,在空中抖個不停。


    在廣場的弟子們眼中,這個身材嬌小的白衣女子每行一步,如邁過三山五嶽。腳步看似輕盈,他們卻感覺,她一腳踏下,就能將自己碾死。


    這樣的氣勢,絕不是金丹修士的修為。


    “弟子退開!”天權長老雙瞳緊縮,急聲喊道。


    肖憐兒勁氣一吐,襲來的劍芒被反彈而迴。


    劍氣去如閃電,天權殿弟子躲避不及,直接撐起了護罩,希望能阻擋一下。


    幾縷紫色的真氣從韓修文手中彈出,廣場上響起數聲長劍落地的聲音。天權殿弟子嚇出一身冷汗,愣了愣神,齊聲向韓修文行禮:“多謝掌教道君出手相救。”


    韓修文輕歎:“魔門的法術雖然高深莫測。欲速則不達。且有違天理。是以天降業火欲焚盡魔門。你躲在南荒森林修煉,躲過了業火,卻躲不過天理昭昭!”


    “掌教說的好!”天權長老率先讚道。因自己一時口快,天權殿弟子又聽話,卻落得狼狽收場。如果不是韓修文出手及時,弟子定會受傷。他麵上過不去,手中多出一柄本命寶劍,指著肖憐兒道,“別以為你結嬰就了不起。你勾結魔門,誣陷掌教,自投羅網。老夫這就擒了你,扔進黑魔山受業火焚身!


    “說你是別人手裏的一柄劍,你還真跳了出來。”肖憐兒冷笑,揚起了手中的紫焰大刀,對準中間搭起的行刑台,一刀斬落。


    丈餘高的紫芒匹練般揮灑,突然在空中分化為數條紫色火線,結成一張網將白色石台罩住。


    轟的一聲,石台炸得粉碎。


    肖憐兒揮袖驅開騰起的煙霧,刀指向天權,森森說道:“天權,你要成為韓修文手裏的劍,我便將這把劍折斷!好過你日後愧疚纏身,心魔難去。”


    天權長老也有五百多歲了,元嬰中期七層修為。幾時受過這等羞辱,大叫一聲:“受死!”


    空中閃過耀眼的金光。天權飛起,驅使著手中的長劍刺向肖憐兒。


    如果眼前有海,這一劍的劍勢必將大海一分為二。如果是座山,受他一劍,必成齏粉。


    這一劍的淩厲與光芒,讓所有人目炫神馳。


    韓修文腦中終於泛起熟悉的感覺。這是易輕塵的神識:“我死了,你就永遠別想知道讓修為速增的修煉法訣!”


    廣場上的弟子早就遠遠退開,肖憐兒獨自站在寬闊空寂的廣場中央。


    她像沐浴在金色陽光中,她的帷帽,她的衣裙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這一切僅僅隻是眨了眨眼睛的時間。韓修文下意識地使出了山河網。


    火克金。唯有紫色火性真氣的山河網方能抵擋住天權長老盛怒時的一擊。


    紫色的山河網擋住了天權長老劍上噴湧而的金色劍芒。兩股真氣相較,韓修文喊道:“天權長老留她一命!”


    雙方都是全力出手。縱聽到韓修文這聲叫喊,天權長老一點點迴收真氣。韓修文也同樣如此。


    空中,一張紫色大網,一道金色劍氣久久不散。


    “山河網,一網山河盡!”肖憐兒仰天長嘯。揮手間,一張與韓修文一模一樣的紫色大網憑空出現,兩張網在眨眼間重合。紫色的山河網光芒大作,瞬間將金色劍氣絞得粉碎。紫色與金色的光點像放飛了一兜螢火蟲,四散飛舞。


    “韓修文,這山河網的功訣還是我找來給你的。我會,你也會。”肖憐兒譏誚地說道。


    她兩次出手。一次用山河網炸崩行刑石台。一次用山河網與韓修文的重疊,絞了天權長老的劍氣。


    在場都是元嬰修士,誰看不出這個法術是一模一樣。眼中不免起了疑惑。


    天權長老臉色大變:“韓掌教,你為何阻攔我?!”


    韓修文盯著肖憐兒,激動起來:“是你,是你和魔門勾結殺了輕塵!是你得了輕塵的儲物戒指,得了她的傳承!二十八年了,我終於知道輕塵隕落的原因!”


    天權長老一愣。所有元嬰都怔住了。韓修文的話不無道理。


    韓修文語速極快:“肖憐兒十年前結丹失敗。在南荒森林中呆了十年。卻結成了元嬰。天權長老出手的瞬間,我突然想到,蒼瀾大陸五千年來沒有一個元嬰化神飛仙。八百年,不是壽元耗盡,就是元嬰未能凝實。”


    他喘了口氣,掃了眾元嬰修士一眼:“若能擒下她,逼問出快速修煉提升修為的辦法。化神飛升,豈不有了希望?情況緊急,是以來不及和大家商量,隻得出手先攔住天權長老這滅世一劍。”


    眾元嬰不約而同心動了。


    滅世一劍。天權長老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嗬嗬笑道:“其實老夫還是留了勁氣。不想立時殺了她。此女太過奸詐可恨,本想擒了她扔進黑魔山禁製中去。”


    “肖憐兒!束手就擒吧。說出速度提升修為的秘密。本座與在座在元嬰道君們商議,或可饒你不死!”韓修文悠然說道。


    “這一季秋過去,我這一世就活了二十九年了。”肖憐兒一聲輕歎,“也是這樣的秋,後山紅葉穀的火楓林紅的像血染似的。我結成元嬰,采得一朵能護魂魄不散的寒晶蘭迴來,想給你驚喜。你一心為了突破元嬰中期屏障,將結縭一百七十年的伴侶當成爐鼎。此事被若水道君和清風長老察覺,你便對若水道君下了毒手,再嫁禍給清風長老。”


    那一年秋天,紅葉穀炸碎,韓修文突破元嬰中期屏障。兩天後過一百九十九歲壽辰。三宗四門均遣人來賀。


    沒有人忘記。


    爐鼎修煉之法,素來為道門不恥。雙修之中,誰都不會想著吸盡對方的修為,總要迴補一二。陰陽和諧,方能長久。韓修文不吸盡易輕塵的修為,照樣能突破中期屏障。他真那樣做了,無疑是想置易輕塵於死地。


    肖憐兒幽幽的聲音響徹北辰殿:“我自爆元嬰逃得一命。萬載寒晶蘭護我魂魄,讓我轉世投胎重生。這條複仇之路,我從山腳走到北辰大殿,用了不到三十年。”


    她手中的烈焰大刀漸漸變了色,變成一柄白色大刀,刀身真氣如碧水流淌:“寒晶蘭給了我水性體質。燭龍遺跡裏的焰蛇草給了我火性真氣。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快速提升修為的功訣。”


    元嬰修士們最想得到能速度提升修為的功訣。肖憐兒可鬥不過這麽多元嬰。隻要打消掉他們的貪念,讓他們站在旁邊不插手,她就贏了。


    “諸位道君,今日我要替我師尊,前任掌教若水道君清理門戶。此乃元道宗內務。還望各位做個見證。”肖憐兒刀指韓修文,一字字說道,“見證……你韓修文身敗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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