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剛到搖光殿,石清楓就追了來。


    韓修文這個小徒弟啊,清風長老還真心挑不出他多少錯來。修仙並不禁欲。講究水到渠成,順心而為。情投意合者結縭雙修,兩情相愉,反而有助於修行。如有一日夫妻反目,情人成仇,也被識為對道心的磨煉。揮慧劍,斬情絲,邁過情關,修為更進益一層者,也大有人在。


    八年過去,石清楓對肖憐兒依然不改初衷。清風長老也懶得橫加幹涉。見虛穀傻愣著呆在旁邊不走,讓石清楓用眼神一訴衷腸,他不由好笑起來:“虛穀,你小師祖離開澄心湖幾年,你去幫她收拾收拾。記得多弄些米麵菜蔬,做幾樣菜。”


    猛然間想起肖憐兒的手藝,虛穀開竅了:“好咧!弟子這就去!”


    清風睨了石清楓一眼,轉身進殿去了。


    四年,恍若隔世。石清楓已二十出頭,清逸之氣直逼當年的韓修文。兩人站在殿外,有元嬰修士的神識悄悄聽著牆角,有打雜的小弟子好奇地經過。彼此有話說,又不好意思開口。愣站了半刻,肖憐兒打破了沉默:“我要迴澄心湖,石師兄若無事,邊走邊聊如何?”


    “我沒事!”石清楓脫口說道,玉臉又泛起了一層粉色。


    隔了這麽多年,他怕羞臉紅的習慣還沒改掉。肖憐兒抿嘴微笑。兩人出了正殿,沿著小道緩緩前行。


    “轉眼就入秋了。”肖憐兒看到遠山斑斕,有些感慨。從秘境中出來,自望海城趕迴青目山,路上就走了兩三月。


    石清楓卻想起幾年前的深秋,一行人至青目山中摘醉仙果。誰能想到,當時還不能修煉的雜役弟子如今已經是築基修士。築基之後,肖憐兒的肌膚更為晶瑩,已經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了。想起她摘掉書生帽後露出的寸頭,石清楓有些心疼:“憐兒,頭發明年此時才能長到及肩。你喜歡什麽顏色的毛皮?我去弄來,冬季正好做頂帽子。”


    “都好。謝謝師兄。”肖憐兒沒有拒絕。


    一味冷漠隻會傷了他的心。她想和石清楓做朋友。


    “王大龍已經築基成功。隻是不巧,你迴來時,他外出遊曆去了。”肖憐兒沒有拒絕讓石清楓的心思又活動起來。撿著讓她高興的消息說來。


    “真的?太好了。四年前進秘境時,他正在築基。時間過得真快。”


    石清楓笑道:“等他迴來,咱們再聚。你再做飛白魚湯,這迴長眉不會吝嗇它的醉仙果了……”提起飛白魚湯與醉仙果。石清楓想起了肖明依。


    肖憐兒也想到了:“石師兄。能和你與王師兄做朋友,是我今生長這麽大遇到的福緣。肖師姐也築基了。秘境中我說過的話我還記得。隻要她不來惹我,我不會對她怎樣的。”


    “憐兒,我不是這個意思。”石清楓有點著急。每次一提到肖明依,肖憐兒總會誤會他。他是心軟,可他不是傻子,“這四年,我大部份時間都在閉關,少有見到肖明依。”


    說話間,兩人已走進了澄心湖外的樹林。


    樹林清幽,風中隱隱傳來風鈴聲。一聲聲將石清楓埋在心底的話彈了出來:“憐兒,我不想隻是和你做朋友。我從前經曆少,性子綿軟。可喜歡誰,我還拎得清。”


    他的臉仍然泛著紅,眼裏的神色認真無比。


    “我知道你說過你不會……可是四年過去了。人是會變的。你就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看著肖憐兒沉默地低下頭,石清楓並沒有氣憤轉身的意思,曬然一笑:“果然是秋天了,風吹著都有點寒。我去給你捉一隻紫狐狸吧。淺紫毛皮做出來的帽子一定很好看。”


    別說築基修士,煉氣弟子也不會畏懼這點涼意。風吹冷的是他的心吧?


    她喜歡石清楓真心。他待自己的心像晶石般剔透。沒有算計沒有目的,莫名的喜歡上自己。她喜歡他臉紅著,笨拙地討好自己。隻是喜歡罷了。


    肖憐兒有點傷感。她希望這一世永永遠遠不會再承認自己是易輕塵。她不願讓這一世的自己和韓修文沾上半點關係。那會讓她惡心。


    他終究是韓修文的弟子。接受他的心意,她就能裝著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還要向韓修文叩首行禮,敬他為長輩?她會看不起自己。


    她抬起頭,輕聲說道:“石師兄。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不願意向從前那樣冷漠的待你。可是我已決定此心向道,不沾兒女情絲。你能理解嗎?”


    一心向道修行,不生多情之心。這樣的修士在修仙界占了絕大多數。石清楓自然能理解。可是他心中卻拋不掉月光下,天火瑩絲綾透出雙雙偎依的身影。


    “是不是,換作是他,你就不會這樣拒絕?”


    當時,明徹攬著自己的肩,用神識告訴她,裝出副親熱樣,好把石清楓氣走。他一走,肖明依自然也會離去。


    肖憐兒拿出了那根綠枝:“想把你氣走而己。最終這根綠枝還是歸了我。魔門少君想要的雷劫心救活我一命。大概……是他覺得我拍開大石救他,感恩於我吧。”


    她也沒有說假話。隻是不好告訴他早就認識明徹。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梗在心裏的那塊石頭搬開,石清楓覺得再無遺憾:“你放心。我知道萬不能讓人知曉你們合謀奪取寶物的事。劉元死有應得。若我知曉,我也會出手殺了他。隻是道魔不兩立。天權長老會遷怒於你。這樣的事解釋不清的。”


    “謝謝你替我說話。”不然,在大殿上,以天權長老的怒火,她還真說不清楚。


    石清楓此時覺得秋高氣爽,渾身舒坦:“不必謝我。我知道了你的誌向,不會再讓你為難。你也不用擔心我。我所說所做的一切都順應本心,我也很快活。”


    他拿出韓修文送的匣子遞給了肖憐兒:“師尊囑我送給你的壓驚禮。”


    韓修文特意送來的?肖憐兒笑著道了謝,心裏已經緊張起來。


    “迴去吧。虛穀一定也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我走了。”


    白色的身影瀟灑飄離。肖憐兒收了笑容,打開匣子一看,臉色蒼白如紙。


    “碾玉釵頭雙鳳小。倒暈工夫,畫得宮眉巧。嫩曲羅裙勝碧草,鴛鴦繡字春衫好。”


    匣子裏一枝金箔雙鳳鑲白玉釵。不是法寶,俗世匠工打造的精巧首飾。與韓修文結縭時,他溫情脈脈插在了她發髻上。外出曆煉,唯恐損壞遺失,便收進了儲物戒指中。


    不論是試探還是準確地知道。肖憐兒明白,和韓修文的戰爭從現在開始了。


    她將匣子收進千機環中。轉身迴了搖光正殿,求見清風長老。


    剛到殿門,還沒開口和清風長老說。道明在殿外稟道:“師祖,北辰殿玉笄真人有事尋小師叔。”


    肖憐兒心裏一沉,低聲道:“師傅幫我。”


    清風長老見她麵色惶恐,分外詫異。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喚道:“進來吧。”


    玉笄真人向清風長老行完禮,對肖憐兒笑道:“剛去了澄心湖,見你不在,這才來了正殿。”


    “今日我這徒兒才迴宗門,北辰殿怎麽那麽多事?”清風長老不耐煩地說道。


    玉笄真人也覺得不好意思,隻得賠笑道:“宗門規定,但凡弟子離開宗門外出遊曆都要留下本命玉牌,以便讓宗門知曉弟子情形。四年前肖師侄因為閉關,出關當天就急著離開了宗門,沒來得及。長老忘了?他們進秘境之後,您沒看到肖師侄的玉牌,還訓斥了弟子一頓。從前弟子外出時才會留下本命玉牌。走的急,就會遺漏。道門與魔門定下了明年比武之約,為防魔門提前有所行動,對弟子不利。掌教道君下令,讓內門所有弟子留下本命玉牌。一統計,搖光殿就隻有肖師侄沒有。我隻好跑一趟了。”


    動作真快!


    肖憐兒笑道:“這等小事何須師叔親自來搖光殿。遣隻傳音鶴給我,我自去宗務殿在玉牌上留下神識就行了。”


    玉笄攤開手,掌心擱著一麵空白玉牌:“這便留下吧,免得你再跑一趟。”


    肖憐兒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留下神識,韓修文一對比前世易輕塵的那塊本命玉牌,他就能確認自己的身份了。


    清風長老招手將玉牌拿到了手中:“本命玉牌何等重要,素來都是由弟子去宗務殿留下。不準任何人挪動。此事我已知曉,你且去吧。讓憐兒歇息一天,明日去宗務殿留下神識即可。”


    玉笄心裏也覺得奇怪。但是掌教師尊有令,他不得不來。聽清風長老這樣說,遲疑了下。


    清風長老吹胡子瞪眼:“怎麽,我說的有錯麽?北辰殿這是怎麽了?比我這個當師傅的還緊張肖憐兒!才迴宗門和我這師傅話都沒說上兩句。就被你們唿來喚去的。明天她又不會離開宗門,這麽著急,難道有什麽蹊蹺不成?”


    “長老息怒!”玉笄真人苦笑,“本想著省了肖師侄走一趟,這才拿了麵空白玉牌來。是弟子壞了規矩。弟子告退,明日在宗務殿等侯肖師侄。”


    道明陪著玉笄離開。肖憐兒跪在了清風腳下,眼裏噙滿了淚:“師傅,求你幫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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