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得挑眉:“你想跟去?”周商卓暗地指了指依舊在點頭哈腰的老:“肯定啊。你沒聽著?隻要我們將這泠人誆騙一番,定是能混到那水祟所在之處!大捷在望啊!”徐良得皺眉:“不妥。”周商卓出符的手頓在了半途中,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徐良得,當即叫道:“不妥?”這一聲他喊得過於激動,老的動作頓時一滯。下一瞬,徐良得一個冷眼打過來,不及解釋,卻先對著老漠聲道:“你說什麽?”一語出得突然,老眼睛眨巴了兩下,才又傻嗬嗬地笑道:“二位大人唷!莫在拿我取笑咯!小的可知錯了!”周商卓不明徐良得所想,但眼下也得跟著配合,當即冷哼一聲。老聽此,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急急忙忙就跪下身來,不住地叩拜道:“大人!大人!我知錯了!我知錯了!知道不該跟隨大人的行蹤!可我真的隻是想要女娃的眼珠大人,給我好不好!大人!大人!”老的反應激烈地異常,周商卓輕輕蹙眉,正想著說些什麽,卻見那老率先抬頭,臉上神情像是半笑半哭道:“大人!大人!以為贖罪,奴願即刻帶大人前往聞香坊?奴知道大人向來守時的!隻求大人不要冷棄奴!”老登時將自稱更替成“奴”,周商卓一時半會兒呆在原地反應不過來。他頗有些茫然地盯著那老半像是哭,半像是笑的神情,不自覺後脊蔓上一絲寒涼。他正惶惶,耳邊卻聽道一陣幽幽之聲:“既然如此,那你就領路吧。”徐良得眸光淡淡,那老聞言,身形一個激靈。下一瞬就大喜過望地抬頭,混沌的眼珠連連轉了三下,才是喜極而泣道:“大人!大人!”徐良得伸手揉了揉頭,“嗯?”語氣裏帶著幾分不耐,老即刻就察覺出來,急忙將手中拐杖對著地連擊了三次,才道:“大人,請隨我來。”老話音剛落,徐良得就見著漫漫黃沙中,驀然呈出了一個光圈。那老走至光圈內,對著徐良得又道了句:“大人。”伸手順勢恭敬地一揖。徐良得嗯了聲,伸手就拽起尚在呆愣的周商卓,舉步步入那光圈。下一瞬,隻覺天旋地轉,待到好不易睜開眼,卻已然安穩地坐在了一隻小舟上。徐良得打量了番周遭景況。身前有一隻小桌,小閣沉香。因著舟中頓時多出了幾人,這小舟驀然變得晃動不穩起來了。周商卓慌忙伸出手撐桌,半晌待穩定下來,才問道:“這是何人的小舟?”老:“迴大人的話,此乃奴所製。”聽著老又以“奴”自稱,徐良得眼神一黯,道:“你帶我們來此,莫不是要渡過什麽河?”老支吾了片刻,才抬頭認真道:“非也。大人有所不知,聞香坊是在忘川之上。”周商卓:“你說什麽?!”老再次眨眨眼,道:“大人,聞香坊在忘川之上。欲去聞香坊,先得渡忘川。”徐良得眯著眼:“你撒謊。”黃泉同鬼界相連,不假。黃泉同鬼界隔著一道忘川,也不假。忘川分三遊,唯有下遊的一段是將黃泉與鬼界隔絕而開的。可忘川之水莫說建樓,亦是載舟都難。尋常孤魂若掉落忘川,頃刻間便會灰飛煙滅。水祟是邪祟,縱是賴水,卻也不該賴在忘川之上。老嚇得連連搖首,片刻後似是覺得光搖首遠遠不夠,頓時又舞起手來,道:“大人!奴沒有扯謊!聞香坊如今的確是在忘川之上,大人,您看”說著,她即刻顫顫巍巍地起身,為徐良得撩開了身側的小簾。舉目看去,煙雲繚繞,滿河星火。大大小小無數船隻像極了盞盞明亮的花燈,燈火琉璃。徐良得驀地發現這舟上施了結界,待那老將簾子挑起,周圍的熱鬧才是一股腦地湧了進來。魚龍歌舞,忘川之上,無數遊魂帶著誇張的麵具,像是祈神祭祀般,醉飲舞劍。猶如踮腳就飄淩在滾滾忘川之上。彩帶滿天,迎麵撲來的還有不遠處傳來的美人胭脂香。周商卓見此,驚得下巴都險些脫臼,他失聲道:“這!這!”“這怎麽可能”還不待他說完,徐良得卻先伸出手,指向一處道:“快看那”周商卓循聲望去,撞入眼簾的是一個身形瘦長的遊魂。身著孔雀羽服,頭戴長冠。臉上塗滿了各色油彩,唯留下一雙眼。那遊魂敲著手中的鑼“嗵嗵嗵”地,下一瞬就跳到了一隻顫顫悠悠地小船上,斂眉笑道:“辨偽去妄,客官!可要來上一卦?”周商卓見著那遊魂鑽入那小舟裏,倒吸一口涼氣,正要動嘴巴,卻想起身後還站著一個老,即刻長了教訓,秘音道:“那個莫不是那些水祟專門派遣在此巡查的?”徐良得:“極有可能。水祟比我們先至,它們定會想到各種方法將我們糾出來。”周商卓咬牙:“他娘的!小爺我就知道那些玩意兒不是什麽好東西!嘖,你瞧,啊呸的算卦!分明就是查證來者的身份!一會子那東西過來了可怎麽好?要不要我”說罷,周商卓很是形象地眨了眨眼睛,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徐良得搖頭:“不可。”周商卓啐了聲:“我知道你在擔心那老!沒事兒,介時把她給一並哢嚓了!”徐良得失笑:“義清兄,你何時變得這般莽撞?你沒發現這小舟全身就是憑著那泠人而行嗎?若是她出了事,此舟必會沉。”周商卓啞然,在傳音訣裏嘀咕著:“你還別說,這泠人真有兩下子。總神叨叨的,看著古怪哎!徐良得!”徐良得:“怎麽?”周商卓突然忍不住往前湊了湊,神神秘秘地:“你剛才,為何說‘不妥’?”見著徐良得臉上神情平淡,周商卓疑心他莫不是該忘了,便很上道地加了句:“就剛才我說隨那泠人一並去尋水祟老窩的,你怎麽就否決了?此刻還不是跟著一起去嘛!”剛剛若不是被徐良得突然拽進陣法中,周商卓早就想問問此事。誠然,為何他提出跟著這泠人一並去找水祟,徐良得道‘不妥’,而眼下卻還不是被困在這泠人的小舟上,眼巴巴地去尋?周商卓語氣涼涼:“徐大道長,你莫給我說,你在你那好弟弟那受了氣,轉到來給我撒了!”徐良得手驀然一抖,眼裏迅疾閃過一絲異樣,下一瞬又恢複平靜,微微垂首道:“自然不是,那是因”“辨偽去妄!客官,來一卦嗎!”正是此時!一個油腔滑調的聲線配上笑眯眯的臉,徐良得二人頓時打了個寒噤,抬首,正巧對上一雙盈盈的眼睛,帶著幾分古怪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