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姨!”她有些不好意思。


    劉曉妮原本是聞到香味過來討粽子吃的,哪曾想正好撞見餘生光著膀子的樣子,雖然他們兩個人小時候還光著屁股在一張床上睡過,可是人一旦長大了,有些事情就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餘生的反應還算迅速,趕緊解開係在腹部的一對衣袖,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襯衣,扣好紐扣之後從爐子裏抽出一根柴火,又從水桶裏舀出一瓢冷水澆了上去,“嗤”的一聲,整間屋子裏直冒白氣。


    他隻能裝出一副淡定的神情,心裏其實多少也有些漣漪。


    “妮,你來的正好,幫姨嚐一下看看味道怎麽樣。”王惠怡見爐裏的火已經滅的差不多了,從灶台上拿了剪刀,轉過身伸手探進蒸籠裏摸出兩個熱騰騰的大粽子,用剪刀挑開包著粽葉的細線,這才給她遞過去。


    她行雲流水般的一套動作,正好化解了尷尬的氛圍,這就是女人曆經風雨之後的聰慧表現,王惠怡似乎什麽動沒有看見,臉上一點異樣的神色也沒有。


    “謝謝阿姨!”劉曉妮上前幾步伸手接過。


    王惠怡順手又剝了一個粽子給餘生遞過去,自己卻忙著把煮好的粽子分袋裝好,迴頭還得給街坊們送一些過去,其中有一個袋子她裝的特別多,是專門給閣老爺子準備的。


    “你趕緊吃完,趁熱把這一袋給閣老爺子送過去。”眼看餘生吃的慢條斯理的,她不得不出聲提醒道。


    “知道了。”


    粽子剛從鍋裏撈出來,晾在蒸籠裏也沒多久,剝開以後裏麵還是滾燙的,吃的太快肯定不行,餘生隻好將粽子轉著圈咬,這樣一來吃相看上去就有點難看了!


    等吃完了粽子,餘生提著桶到後院裏壓了井水,仔細的洗了雙手,用毛巾將脖子和手臂擦拭了一番,頓時覺得渾身清爽了不少,這才進屋拎起那袋粽子。


    “餘生哥,你快去快迴,我媽那邊都開始炒菜了。”劉曉妮叮囑道。


    ……


    樊樓門口的大紅燈籠在微風裏搖曳著,左側門檻邊上,閣老穿著一身米黃色的麻質短袖衫躺在椅子上休息,懸在木梁上的那對八哥正在籠子裏一蹦一跳的,酒樓門口進進出出的客人,每每看見這一幕都會好奇的朝他打量幾眼。


    餘生才剛剛走到酒樓門口,那對八哥竟然開口叫了起來:“榆木疙瘩!榆木疙瘩!”


    這對八哥平時都由陳富貴照看,偷閑的時候教會它們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整個延平鎮除了福貴以外就隻有這對八哥會叫他榆木疙瘩,肯定是那家夥偷偷教的,沒有想到的是這對八哥竟然還認識自己。


    餘生將袋子擱在籠子下麵擺著的一張小桌麵上,那裏正好放了包穀和鳥食,他不聲不響往鳥籠裏麵的食盒倒了一些鳥食進去,又給它們添了一些清水。


    “迴來過節?”


    閣老爺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這麽熱的天氣,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個上午,也沒覺得悶,反倒感覺身體暖烘烘的,隻是有點口幹舌燥的感覺,抬手拿著一把扇子正在給自己扇風。


    “家裏包了粽子,阿姨讓給您捎些過來。”他將袋子打開,隨手拎出一串出來。


    “還是你們年輕人的鬼點子多啊!”閣老爺子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這時候終於睜開眼睛從躺椅上坐起來,眯著眼睛,一絲不苟的挽著衣袖,接著笑道:“你猜猜看,現在後廚一天得炒多少桌菜?”閣老起身站到鳥籠子前麵,伸出枯槁的手指逗著那對八哥,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心情顯然不錯。


    餘生往後退了幾步,探著腦袋往酒樓大廳裏瞄了幾眼,這時候還沒到午飯時間,大廳裏卻已經坐了八九桌客人,幾個年輕的女服務員在大廳裏來迴穿梭忙碌著,她們穿著清一色的淺紫色旗袍,手上的動作看起來還有點生疏。


    “三四十桌?”餘生沒敢往多了去想。


    “你小子眼光真毒!”閣老心底詫異,心道這小子眼力真好。


    樊樓在二戰以前是個戲園子,重建成酒樓後生意一直淒淒慘慘的,要不是閣老有足夠的閑錢撐著,換成其他老板早就賠的傾家蕩產了,他前前後後也想過許多辦法,一直沒有什麽成效,唯獨這一次,改了菜單,琢磨出那些新菜式以後,現在的樊樓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知道我為什麽要開這家酒樓嗎?”


    餘生蹙眉,他確實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以前以為閣老靠著這家酒樓養家糊口,直到跟剛子接觸以後才明白,樊家根本不差酒樓掙得這幾個錢,更何況這些年樊樓一直都是在虧本經營著!


    “不清楚!”他實話實說。


    “我們樊家本來是做酒樓出身的,後來生意做的越來越大了,涉及到的麵也越來越廣了,從連鎖酒店到影視傳媒,後來又做了地產開發,這些生意雖然風險比較大,但是投資迴報同樣誘人,這以後,家族後輩裏誰還會願意去辛苦操持酒樓這份生意?”


    “人心總是容易膨脹的,我老了,勸不動那些後輩,隻能替他們守著樊家最後的這點家業,萬一哪天真要有什麽變故,至少還能有條退路。”


    閣老轉進店裏去了,幾分鍾後又端著茶壺出來,左手拿著一份線訂版的新式菜單,臉上已經笑出了褶子,他走路的樣子非常健朗,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頭,兩撇眉毛卻都已然花白了。


    “這樊樓原本是祖上世世代代傳下來的,二戰的時候毀於一旦,我重建這樊樓,也是希望它能夠重迴當年風光的模樣,將來閉眼了,也算是對列祖列宗有個交代。”


    “重迴以前的風光模樣?”餘生聽到這裏,心裏不免狐疑,二戰以前的樊樓是個什麽樣子他根本就不清楚,聽閣老話裏的意思,莫非以前的樊樓不僅隻是戲園子那麽簡單?


    “以前的樊樓是個什麽樣子?”餘生開門見山的問。


    “這麽說吧,粵菜代表有‘妙居’,川菜有‘樓外樓’,咱們淮菜有什麽?”閣老意味深長的問道。


    無論是妙居還是樓外樓,在華夏餐飲界的影響力都是毋庸置疑的,它們分別是粵菜和川菜的代表,分店幾乎開遍了華夏的每一個行省,淮菜雖然有名,卻沒有哪一家酒樓可以獨挑大梁!


    這些知識隻要稍微懂點餐飲常識的人都清楚,餘生自然也知道,隻是這跟樊家和眼前的樊樓又能有什麽關係呢?再聯係到那句‘重迴以前的風光模樣’,他臉上的神色一斂,像是猛然驚醒過來。


    “淮菜的精髓就在樊樓,隻是樊家祖傳的菜譜早在二戰的時候就遺失了,二戰之前,提起淮菜,無論是誰,第一時間都會想到樊樓,它就是淮菜的一塊金字招牌,可惜啊!”閣老臉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見了。


    “祖傳菜譜?”餘生被說的雲山霧罩的。


    “淮菜最鼎盛的時候,光是淮中部地區的一些市縣,記錄在冊的淮菜菜式已達八百有餘,然而今天,哪家淮菜館子能炒出百道以上的正宗淮菜?當年樊家祖傳的‘禦宴譜’,裏麵記載的淮菜可是足足有一千兩百八十餘種!”


    講到這裏的時候,就連一向沉穩的閣老也不免唏噓,當年要不是自己少不更事,整天隻知道在外麵好勇鬥狠,家裏的廚藝隻是學了一些皮毛,樊樓何至於沒落成現在的模樣,樊家雖然沒有因為‘禦宴譜’沒落下去,樊樓卻已然名存實亡了!


    “一千兩百八十道菜式?”餘生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


    如果閣老所言非虛,這本‘禦宴譜’在淮菜曆史裏肯定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它就像醫學界裏的《本草綱目》一樣,是曆史長河裏祖輩們留下的隗寶,最後卻湮滅在無情的戰火之中。


    “你這本《珍饌》,一共有三百六十道菜式,其中有兩百二十道當屬家常菜,除了一些新奇的包裝外並沒有其他特殊的地方,還有一百一十道菜出自曆代宮廷,這裏麵就有些講究了,唯一讓我想不明白的是,這裏麵還有三十道菜,卻是我聞所未聞的全新菜式,這些都是你瞎想的?”


    閣老望著餘生,眼角一眯再眯,振興樊樓,重修‘禦宴譜’作為他畢生的理想,原本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念想已然越來越淡,可是這三十道新菜式的出現,再次點燃了他心裏那簇即將熄滅的火種,讓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餘生怎麽也沒有想到,這種小說裏才有的事情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一時做出的決定,還會引出今天這番局麵,閣老和淮菜之間竟然還有這般的瓜葛?


    “我說是,您會相信?”餘生無奈的笑。


    “這話三歲小孩都不能信!”閣老跟著他笑,接著道:“要不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幫我重修‘禦宴譜’,將淮菜發揚光大!”閣老說的冠冕堂皇的。


    “這忙我恐怕幫不上吧?”要說寫幾十道新菜出來,他還有些把握,禦宴譜可是足足一千兩百多道菜式,他就是想破腦袋也不一定能湊夠數。


    “我可以提供殘本,裏麵都是樊樓老一輩廚師各自記下來的筆記,有些記了菜名和配料,有些記了做法,有些記了火候控製等,反正都不算完整,其中有六百多道菜式已經被還原出來。”閣老不知從哪裏翻出一本泛黃的本子,隨手朝他丟過去。


    “這是一部分殘本,你可以先參考,不管這件事情能不能成,樊樓以後都有你一成股份!”閣老爺子毋容置疑的道,他說出去的話,有時候比簽合同更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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